楚洛靠在有些斑駁的陽台磚頭上，感受著午後陽光的暖意。
    “嗯。我在一個……很溫暖的地方。”
    “哦？什麽地方？”
    楚洛沒有直接回答，她聽著客廳裏傳來的、隱約的笑聲和琴聲，輕聲說：
    “學姐，我今天見到秦楓的姥姥了，一個特別可愛的老太太。她抱著凡凡和彤彤，哭了，然後又笑了。她說，我們站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鍾，隨即傳來蘇念一聲長長的、滿是羨慕的歎息：
    “楚洛……所以，你們倆，這是……塵埃落定了？”
    楚洛的目光越過陽台，望向遠處灰藍色的天空，幾隻鴿子盤旋而過。
    她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隻是用一種近乎呢喃的語氣說：
    “我好像……找到回家的路了。”
    “真好。”
    蘇念的聲音裏帶著真誠的祝福和一絲落寞，
    “為你高興。我就慘了，無性婚姻。”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掛斷電話後，楚洛轉身，看到秦楓的姥姥正由秦楓扶著，也走到了陽台上。
    老人家的精力似乎有些不濟了，臉上有了一絲疲態。
    尤其知道了凡凡說太姥爺可以活100歲，但是她不會的時候 。
    她坐在一把舊藤椅上，眯著眼，任由陽光灑在臉上。
    “楓兒，”
    姥姥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姥姥這幾天老夢見熟人。我爸爸呀，我媽媽呀，我伯伯呀，我姐姐呀.............夢裏和他們聊天，那叫一個痛快。”
    秦楓心裏一緊，
    傳說快死的人，就經常和死去的鬼聊天。
    “今天看到你和你愛人，看到你的兩個小娃娃，我心裏一下子就亮堂了。”
    她頓了頓，拍了拍秦楓的手背，那皮膚幹燥而鬆弛，像一張揉皺了的紙。
    “我88了，夠本了。死，我不怕。
    “我出生的時候，還是民國，88年了，世界變得有多快？
    “忽然就飛機坦克大炮二戰了，忽然就阿波羅登月了，忽然就電視冰箱抽油煙機了，忽然就上網聊天了，忽然就家家戶戶私家車，忽然就人工智能了.............世界變化多快啊。
    “隻是以前啊，總覺得有點掛念，想一百年以後是什麽樣，人類能不能走出銀河係，現在好了，看到你們，我心裏那點掛念，也沒了。”
    她的話語平靜得像一泓深潭，沒有絲毫對死亡的恐懼，隻有一種經曆過歲月淘洗後的通透與豁達。
    秦楓的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酸酸的，澀澀的。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來安慰，因為姥姥的平靜，讓他任何的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
    “姥姥……”
    姥姥卻笑了，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別，別這副表情。我現在啊，腦子裏想的，不是什麽生死大事，反倒是一部電影。”
    “電影？”秦楓和楚洛都有些意外。
    “嗯，一部美國電影，叫《阿甘正傳》。”
    姥姥努力地回憶著那個名字，
    “你小舅給我弄來看的。
    “那個傻乎乎的男人，一輩子都在跑，跑啊跑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為啥要跑。
    “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會得到什麽。”
    她轉過頭，看著秦楓，眼神裏帶著一絲孩童般的期待：“楓兒，你看過嗎？”
    秦楓搖了搖頭，這部影片聽起來有年頭了。
    “沒看過？”姥姥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彩，像是找到了一個絕佳的分享機會，“那……我們現在一起看，好不好？我筆記本電腦存著。”
    秦楓立刻明白了，他看著姥姥期待的眼神，心裏一暖，用力地點了點頭：“好，我們現在就看。”
    他回到屋裏，把筆記本電腦搬了出來，放在陽台的一張小方桌上。
    楚洛搬來兩張小凳子，三個人，秦楓、楚洛和姥姥，就這麽圍坐在小小的屏幕前。
    客廳裏，姥爺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而凡凡和彤彤，則被秦楓拜托著，安安靜靜地在房間裏玩起了積木。
    陽台上，陽光開始西斜，光線變得愈發柔和，像是給萬物都蒙上了一層金色的紗。
    電影開始了。
    當湯姆·漢克斯扮演的阿甘坐在長椅上，對著陌生人，用他那緩慢而真誠的語調說出
    “我媽媽常說，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麽味道”時，
    姥姥輕輕地點了點頭，嘴裏念叨著：“這話說的，在理，太在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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