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宿舍鐵門被林宇踹開。張輝正咬著辣條打遊戲，鍵盤“劈裏啪啦”的聲響戛然而止，辣條碎屑“噗”地噴在屏幕上：“我去！你小子從哪挖煤回來的？薛寧兒那事兒沒擺平？”
    林宇把背包甩在桌上，金屬拉鏈撞出悶響。他的運動鞋沾滿泥點，在地板上拖出兩道深色痕跡，像極了審訊室裏被拖拽的血跡。“別提了。”他悶聲坐下，彈簧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下鋪的陳學彬探出頭，眼鏡滑到鼻尖：“你可是三天沒上課了，我們替你點名都輪不過來了！是不是被富婆包養，結果人跑了？”話音未落，上鋪的王超“嗷”地笑出聲，震得床架直晃。
    林宇沒接話，默默的一頭栽倒床上。
    夜幕降臨時，宿舍裏隻剩鍵盤聲和此起彼伏的呼嚕。
    林宇窩在被子裏，手機屏幕亮起，“逗樂”app的推送像條吐著信子的蛇。他鬼使神差地點開，蘇一淼的直播間正在跳動，粉色愛心特效鋪滿屏幕。
    “家人們今天差不多就到這裏了……”蘇一淼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帶著特有的甜膩。她穿著件淡藍色露肩上衣，笑容甜美。
    林宇手指在屏幕上懸了懸，打字框彈出又刪除，最後咬牙發了條私信：“不是讓你別直播？安全第一。”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他看見蘇一淼突然頓了頓，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
    “沒辦法呀~”她對著鏡頭嘟嘴，指尖繞著發絲，“老師布置的作業，必須播滿一小時呢！”彈幕瞬間刷屏，林宇冷著臉連刷三十個火箭，看著特效的金光在屏幕上炸開，卻覺得比審訊室的白熾燈還要刺眼。
    剛把手機倒扣在枕下，震動聲又響起。蘇一淼的頭像在鎖屏閃爍：“好啦，我下播了！你那邊怎麽樣？”林宇盯著天花板的水漬，打字的手有些發抖：“沒事。”對麵秒回：“要不要出來吃宵夜？我知道有家燒烤超好吃！”
    他刪掉對話框，翻身下床。
    月光從走廊窗戶斜切進來，在地麵畫出慘白的格子。林宇的拖鞋踢到一團廢紙，彎腰撿起——是張課程表，邊角被揉得發皺，陳雨薇的名字用記號筆寫在“周四下午”那欄，旁邊畫著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攥著課程表，林宇鬼使神差地往係樓走去。夜晚的係樓格外寂靜，聲控燈在他經過時一盞接一盞亮起，又在他身後熄滅，仿佛在嘲笑他逃不掉的命運。
    每走一步，陳雨薇的身影就在腦海中浮現一次，一起纏綿的午後、她煮的難喝的咖啡、還有最後分別時她的哭泣。可現在，一切都變成了停屍房裏那張冰冷的照片。
    林宇靠著牆緩緩蹲下，額頭抵著膝蓋。從得到係統那晚的狂喜，到遇見蘇一淼時心跳漏拍，再到林蕾在酒店半跪的身影，無數畫麵在腦海裏亂撞。    遠處傳來保安巡邏的腳步聲，林宇抹了把臉。指腹摸到濕潤的痕跡，他才驚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麵。封條在風中輕輕晃動，發出細微的“簌簌”聲，仿佛陳雨薇在說：“別回頭，往前走。”
    係樓的長廊寂靜得可怕，“哢嗒——”，手電筒的強光驟然打在林宇臉上，刺得他猛地抬手遮擋。黑暗中傳來金屬鑰匙串晃動的聲響，蒼老的聲音帶著警惕：“誰？大半夜在這鬼鬼祟祟！”
    “張大爺，是我。”林宇從牆角陰影裏站直身子，校服下擺還沾著方才跪地時的灰漬。手電筒的光往下移，照見他泛白的指節——那裏還死死攥著半張揉皺的課程表。
    光束微微顫抖，張大爺踩著膠鞋“啪嗒”走近，頭頂的保安帽簷壓得很低：“哎喲，是小林啊！”他的目光掠過陳雨薇辦公室門口的封條，重重歎了口氣，“雨薇多好一姑娘啊，怎麽就……”
    “校裏都傳開了？”林宇的聲音悶在喉嚨裏，喉結滾動著咽下苦澀。夜風穿堂而過，將他袖口的線頭吹得簌簌發抖，也吹不散他滿心的悔恨與不甘。
    “還沒全傳開，就教師圈、保安隊知道些風聲。”張大爺壓低聲音，湊近時煙味混著汗味撲麵而來，“你也知道，我們當保安的，耳聽八方。”他突然伸手，指腹蹭過林宇眼下的烏青，“孩子，別太往心裏去。”
    林宇後退半步，封條在風中發出“簌簌”輕響：“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陳雨薇笑著給他戴圍巾的畫麵在腦海一閃而過，轉眼又變成照片裏她脖頸青紫的模樣。如果那天自己沒去酒吧，如果能早點察覺到危險……可惜，沒有如果。
    張大爺搖頭，從腰間摸出打火機“哢”地點燃煙：“行了，別在這待著了。這兩天人們晚上都繞著走，聽說……”他突然頓住，喉間發出含糊的咕噥，“說雨薇走的時候，模樣怪嚇人的。”
    林宇摸出煙盒，抽出一支遞過去，火苗在兩人之間明明滅滅：“哪有那麽邪乎？”他猛吸一口煙，辛辣嗆得眼眶發燙，“我還盼著她回來找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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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大爺捏著煙的手僵在半空，渾濁的眼睛盯著他看了半晌。
    突然，林宇的手機鈴聲刺破寂靜。屏幕亮起的瞬間，蘇一淼的名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深吸一口氣，按下接聽鍵：“喂？”
    “林宇，是不是我剛才惹你生氣了？”蘇一淼的聲音帶著鼻音，像是剛哭過，“你都不回我消息……”
    林宇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喉結滾動著歎了口氣：“沒，沒事。和你沒關係。”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布料摩擦聲。蘇一淼壓低聲音：“我們宿舍樓有人回來說……你係裏、你們班上那個導員，被人謀殺了？校園貼吧和新聞都傳開了！”
    林宇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陳雨薇辦公室的封條、保安大爺的歎息、還有此刻蘇一淼顫抖的聲音，在耳邊攪成一團亂麻。他頓了頓，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貼吧上都寫了些什麽？”
    “我、我不愛看這些東西的……”蘇一淼的聲音突然變得支支吾吾，“都是些沒根據的猜測……”她突然提高聲調，試圖讓語氣輕快些，“對了！馬上五一放假，要不然我們一起去轉轉，散散心？你最近壓力太大了……”電話裏傳來她小心翼翼的試探，“ 你記得我和你說過的那句話嗎？我要像你一樣勇敢！”
    林宇握著手機的手微微發顫，陳雨薇遇害前的笑臉與審訊室的白熾燈在眼前交替閃現。他沉默良久，才開口道：“看情況吧，這邊可能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我有可能離不開h市。”
    電話那頭的蘇一淼明顯低落下來，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失望：“那好吧，如果你想出來的話隨時聯係我。”
    林宇“嗯”了一聲，掛斷電話。轉身正要離開，張大爺突然叫住他：“對了，林同學，之前你和薛寧兒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一些，下午那個主任還來過。”
    油膩的圓臉、肥厚的手掌、還有提及陳雨薇時那意味深長的笑——林宇瞬間想起陳雨薇辦公室裏的男士香水味。如果不是這肥頭大耳的家夥從中作梗，陳雨薇也不會……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指甲縫滲出的血珠滴落在地上，在月光下泛著暗紅。
    “反正是活了第二次了，不如再瀟灑些。”林宇喃喃自語，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他湊近張大爺，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老人先是一愣，隨即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林宇轉身大步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校園深夜的過道中。路燈將他的影子越拉越長，最終融入馬路盡頭的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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