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番外篇天籟三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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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歲那年,鄭雪、吳悠、周雙在豐收節登台。
    >她們舞動稚嫩拳腳,歌聲卻穿透村莊每個角落。
    >冰晶隨鄭雪清音凝結墜落,吳悠的火焰隨旋律跳躍,周雙的藤蔓隨音符生長纏繞。
    >台下村民如癡如醉,連屋簷下的麻雀都停止了鳴叫。
    >曲終人靜,隻有音奶奶皺緊眉頭望向暗處——
    >“蜂武者...終究還是嗅著味道來了。”
    豐收,是多斯村一年中最為濃墨重彩的時節。金浪翻滾的麥田蔓延至遠處黛青色的山腳,飽滿的穀粒壓彎了穗子,在九月的熏風裏沙沙作響,那聲音沉甸甸的,帶著陽光烘焙過的暖香,彌漫在村莊的每一個角落。打穀場早已清掃得幹幹淨淨,像一塊平整的巨毯鋪在村子中央,邊緣堆滿了小山般金黃的麥垛,散發著新鮮秸稈清甜的氣息。空氣中浮動著新麥的芬芳、泥土的腥甜,還有各家灶房裏飄出的、準備節慶食物的誘人香氣,糅合成一種獨屬於豐收的、令人心安的豐饒滋味。
    打穀場盡頭,臨時搭起了一座不算高、卻足夠寬敞的木台。台子邊緣纏繞著村民們新采來的、還帶著露水清氣的野菊和色彩斑斕的秋葉,樸拙而熱烈。台前人頭攢動,男女老少穿著自己最體麵的衣裳,臉上洋溢著一年辛勞後終得犒賞的鬆弛笑容,嗡嗡的交談聲匯成一片歡快的背景音浪。孩童們像靈活的泥鰍在人群縫隙裏鑽來鑽去,追逐嬉鬧,清脆的笑鬧聲不時炸開。
    台子後麵,氣氛卻截然不同。小小的空間被幾塊巨大的深藍粗布帷幕隔開,勉強算是個後台。空氣裏飄散著幹草、木頭和一股若有若無的、緊張的汗水氣味。這裏人影晃動,準備上場的村民演員們最後一次整理著誇張的戲服,互相提醒著台詞,帶著鄉野特有的粗獷與認真。角落裏,三個小小的身影安靜得有些格格不入。
    鄭雪穿著一身素淨的月白色細棉布短打練功服,烏黑柔軟的頭發被利落地梳成兩個小髻,用沒有任何裝飾的深藍發帶緊緊束住。她抿著唇,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初生的小白楊,稚嫩卻透著一股不容折彎的韌勁。那雙清澈的眼睛裏,沒有同齡孩子麵對熱鬧時的興奮好奇,隻有一種超越年齡的沉靜,以及一絲難以察覺的銳利。她小小的拳頭在身側微微攥緊,指節有些泛白,目光透過帷幕的縫隙,牢牢鎖住前方喧鬧的打穀場,仿佛在審視一片需要守衛的陣地。
    “雪姐姐,”旁邊一個穿著鵝黃色衣裙、如同春日裏最鮮嫩迎春花般的女孩輕輕拽了拽鄭雪的衣角,聲音軟糯,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音,“好多人呀……比去年多多了。”她是周雙,圓潤的小臉因為緊張微微泛紅,一雙杏眼水汪汪的,像受驚的小鹿。
    “嗯。”鄭雪沒有回頭,隻從鼻腔裏發出一個短促的音節,算是回應。她的視線依舊緊盯著前方。
    “哎呀,雙雙別怕!”另一個女孩的聲音響起,清脆得像山澗裏跳動的溪石。她穿著一身石榴紅的勁裝,衣角繡著幾朵跳躍的火苗紋樣,頭發編成幾股俏皮的小辮子,用紅繩纏繞,整個人像一團活潑潑的小火焰。吳悠湊到周雙麵前,擠擠眼睛,做了個誇張的鬼臉,“人多才好呢!讓他們都聽聽咱們的‘感’!保管震得他們眼珠子掉出來!”她邊說邊胡亂比劃了幾個自己剛學不久的拳架子,動作帶著孩童的笨拙,卻充滿了無所畏懼的活力,“你看,就這樣,嘿!哈!再加上我們的歌,無敵!”
    周雙被她逗得“噗嗤”一聲,緊張消了大半,小手也鬆開了鄭雪的衣角,不好意思地絞著自己的衣帶。
    “悠悠,別鬧。”鄭雪終於轉過頭,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小大人似的沉穩,“奶奶說過,台上要專注,不能分心。”她的目光掃過吳悠亂晃的小辮子,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知道啦知道啦,小雪最穩重!”吳悠吐了吐舌頭,做了個投降的手勢,隨即又湊近兩個小夥伴,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哎,你們說,咱們今天要是唱好了,台下那些人,會不會像上次隔壁李爺爺家的大黃狗一樣,聽得都傻掉,然後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圈?”她說著,自己先咯咯地笑了起來。
    周雙也忍不住跟著笑,連鄭雪緊繃的小臉上也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像冰麵上倏忽閃過的微光,瞬間又恢複了嚴肅。她剛想說什麽,一陣沉穩而略帶沙啞的咳嗽聲在她們身後響起。
    三個小腦袋齊刷刷轉過去。
    音奶奶拄著她那根磨得油光水滑的棗木拐杖,無聲無息地站在幕布的陰影裏。她身形瘦小,裹在一件洗得發白、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深灰布袍裏,背微微佝僂著,臉上溝壑縱橫,刻滿了歲月的風霜。唯有一雙眼睛,深陷在皺紋裏,卻異常清亮銳利,像寒夜裏穿透迷霧的星子,沉靜地落在三個孩子身上。那目光仿佛帶著實質的重量,讓嘰嘰喳喳的吳悠立刻噤聲,讓有些慌亂的周雙下意識地挺直了小身板,也讓鄭雪眼中那份沉靜變得更加凝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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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音奶奶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後台所有的嘈雜,每一個字都像沉甸甸的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麵,“靜下來。”她渾濁的目光掃過三個孩子稚嫩的臉龐,帶著一種穿透歲月的了然,“你們的‘感’,就在心尖尖上跳著,慌什麽?怕什麽?”她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帷幕,投向外麵喧囂的村莊,“雪丫頭,你娘在鄂爾城最大的台子上唱,台下的人,比這多得海了去了。他們心慌過嗎?”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像是回憶,又像是某種深藏的告誡。
    鄭雪的小拳頭猛地攥得更緊,指關節都泛出青白。鄂爾城……那個遙遠而模糊的、屬於父母的世界。她記得母親鄭雨偶爾流露出的、沉浸在旋律中時那如月光般溫柔又帶著一絲揮之不去哀傷的眼神,記得父親王宇寬闊的肩背和溫暖的大手……還有那個冰冷的、母親從此不再歌唱的夜晚。一股混雜著思念、驕傲和某種尖銳刺痛的情緒在她小小的胸膛裏衝撞。她用力吸了口氣,壓下那股翻騰,再抬頭時,眼神裏那份銳利更加清晰,沉聲應道:“沒有,奶奶。爹娘不會慌。”
    “那就對了。”音奶奶的嘴角牽動了一下,形成一個極其細微、幾乎算不上是笑容的弧度,“你們身上淌著他們的血,骨子裏刻著他們的魂。記住,歌是心音,武是筋骨。心音要透亮,筋骨要撐得住。上了台,天大地大,隻有你們三個,和你們心裏的那片天地。”她的目光依次掃過鄭雪、吳悠、周雙,最後停在鄭雪臉上,那深邃的目光似乎看進了她的心底,看到了那片被冰封的痛楚和倔強的火焰,“雪丫頭,別讓心裏的冰,凍住了你喉嚨裏的火。”
    鄭雪心頭一震,感覺音奶奶的話語像一把無形的鑰匙,輕輕叩擊在她心底那扇緊鎖的門上。凍住喉嚨裏的火?她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裏似乎還殘留著母親懷抱的溫度,也烙印著那個失去父親的寒夜。她用力點了點頭,小臉上的線條繃得更緊,眼神卻像淬了火的琉璃,亮得驚人。
    “好啦,老婆子囉嗦完了。”音奶奶擺擺手,不再看她們,目光投向帷幕縫隙外漸暗的天色和攢動的人影,那渾濁的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憂慮,快得讓人無法捕捉。她喃喃自語般低語,聲音輕得隻有離她最近的鄭雪能勉強聽清:“……該來的,躲不過……” 隨即,她提高了一點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驅趕意味,“去吧,小丫頭片子們,該你們亮嗓子、伸拳腳了!別給我丟人!”
    話音剛落,外麵打穀場上,村長老漢那洪亮如破鑼、帶著濃重鄉音的嗓門穿透了喧嘩:“父老鄉親們!靜一靜!接下來這個……咳,這個可了不得!咱們村的三顆小明珠,‘天籟三姝’!給大夥兒獻上她們自個兒編的新曲兒,叫……叫啥來著?哦對!‘感’!大家夥兒鼓掌!使勁兒鼓!”
    “嘩——!” 海嘯般的掌聲、口哨聲和善意的哄笑聲瞬間爆發出來,如同熱浪般撲向後台。
    吳悠的小臉瞬間因興奮漲得通紅,像熟透的小番茄,她“嗷”地怪叫一聲,第一個蹦了起來,活力四射地原地蹦了兩下:“輪到我們啦!衝啊!” 她一把拉起還有些猶豫的周雙,又用胳膊肘捅了捅鄭雪。
    鄭雪最後看了一眼音奶奶佝僂在陰影裏的背影,那背影在喧天的聲浪中顯得異常孤寂而凝重。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周圍所有嘈雜的聲音和氣息都吸進肺裏,再緩緩吐出。胸腔裏那股因回憶而翻騰的冰冷和尖銳,在這吐納之間,被強行壓製下去,沉澱在眼底深處,轉化為一種近乎鋒利的專注。她不再猶豫,挺直了小小的脊梁,率先一步,穩穩地撩開了那隔開後台與喧囂世界的厚重深藍帷幕。
    明亮得有些刺眼的鬆油火把光芒混合著夕陽最後的餘暉,瞬間湧了進來,將三個小小的身影完全吞沒。台下黑壓壓攢動的人頭、無數雙帶著好奇、期待和善意的眼睛,匯成一片目光的海洋,迎麵撲來。
    吳悠被這陣仗激得渾身一激靈,下意識地往鄭雪身邊縮了縮,剛才那股衝勁頓時泄了一半。周雙更是緊張得小手冰涼,緊緊抓住了吳悠的衣角,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揪住了自己鵝黃色的裙邊,指節用力得發白。台下有善意的笑聲傳來,更讓她們臉頰發燙,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就在這怯場情緒悄然蔓延的瞬間,鄭雪動了。
    她沒有看台下任何一個人,目光徑直投向打穀場遠處那片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蒼茫的山巒輪廓。她向前穩穩地踏出一步,左腳在前,右腳在後,不丁不八,一個最基礎的武者起手式。小小的身體繃得像一張拉開的弓,月白色的練功服在晚風中紋絲不動。這個動作如此突兀,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定力,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嘈雜聲浪為之一滯。
    緊接著,一聲清越至極、仿佛山澗冰泉初融的童音,毫無征兆地拔地而起,衝破了短暫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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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起——青——萍——末——”< the tips of green duckeed –)
    那聲音純淨得不染一絲雜質,像初冬第一片雪花飄落冰麵,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涼意和透徹。每一個字都吐得清晰而悠長,尾音在空氣中微微震顫,帶著奇異的回響。
    就在歌聲響起的刹那,鄭雪那擺出起手式的、虛握的右手小拳頭,極其自然地、隨著那“風”字的尾音,由內向外、緩慢而堅定地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弧。動作稚嫩,毫無力量感可言,就是孩童笨拙的模仿。然而,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以她小小的拳頭為中心,周圍灼熱的、裹挾著麥香和塵土氣息的空氣,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寒意瞬間攫住、凝結!幾片不知從哪裏卷來的枯葉,詭異地懸停在她拳風所及的半空中。更令人驚駭的是,在她身周大約三尺的範圍內,空氣裏的水汽被急速抽取、凍結!無數細小的、晶瑩剔透的六角冰晶憑空凝結,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簌簌墜落!冰晶在火把和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折射出七彩迷離的光芒,環繞著她小小的、月白色的身影,宛如驟然降臨人間的冰雪精靈!
    “哇——!” 台下瞬間爆發出巨大的、難以置信的驚呼,所有的目光都被這奇幻的景象死死盯住。
    吳悠和周雙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但鄭雪那第一個清音,那環繞著她的冰雪異象,像一道清冽的溪流,瞬間衝垮了她們心中那堵名為“怯懦”的堤壩。鄭雪歌聲中那份冰冷的穿透力,點燃了她們骨血裏沉睡的、屬於三大家族的天賦與驕傲。
    吳悠眼中殘餘的慌亂如同被火星點燃的枯草,“騰”地一下燒成了灼灼的光彩。她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站到了鄭雪身側稍前的位置,幾乎在鄭雪尾音將落未落的瞬間,她的歌聲如同掙脫束縛的火焰精靈,帶著一股熾烈蓬勃的生命力,驟然噴發:
    “火——燃——薪——盡——時——!”
        她的聲音與鄭雪截然不同,高亢、明亮、充滿了跳躍的顆粒感,像無數細小的、燃燒的炭粒在空氣中迸濺。隨著那“火”字出口,她穿著石榴紅勁裝的小小身軀也隨之舞動起來!沒有章法,完全是孩童興之所至的即興。她扭腰、旋身,小小的拳頭胡亂揮出,小腳丫用力跺地,兩條火紅的小辮子在空中甩動。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野性的、不管不顧的韻律,笨拙卻又奇異地契合著她歌聲的節奏。
    更驚人的是,隨著她每一次跺腳、每一次揮拳,在她落腳點附近的幹燥泥地上,真的會“噗”地一聲,騰起一小團橘紅色的、虛幻的火焰虛影!那火焰並非實體,沒有灼人的熱浪,隻是一閃而逝的光影,如同被她的熱情和韻律點燃的空氣殘像。它們跳躍著,明滅著,緊跟著她舞動的步伐和揮灑的拳腳,在她身周勾勒出一道道轉瞬即逝的、熾熱的軌跡!她像一團落入凡間的、活潑潑的小火苗,在鄭雪清冷的冰雪領域旁邊,肆意燃燒,將空氣都攪動得灼熱起來。
    周雙看著身邊兩個夥伴截然不同卻又奇異地和諧交融的景象——一邊是冰晶簌落,清音穿雲;一邊是火焰虛影跳躍,歌聲熾烈——心中最後一絲緊張被一種巨大的、溫暖的感動徹底淹沒。她那雙原本如受驚小鹿般的杏眼裏,此刻盈滿了溫潤的光,像是盛著整個秋天最柔和的夕陽。她向前挪了一小步,沒有像吳悠那樣張揚地舞動,隻是微微踮起腳尖,仿佛要努力夠到什麽,然後,一個溫軟得如同春日新葉上第一滴晨露的聲音,柔柔地、卻無比清晰地加入了這冰與火的交響:
    “藤——蔓——繞——磐——石——”
    vines ine – around the steadfast stone –)
    她的聲音介乎於鄭雪的清冷和吳悠的熾烈之間,溫潤、柔和,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韌性與包容。隨著歌聲,她那雙原本緊張地揪著裙角的小手,自然而然地抬了起來。手臂舒展,十指纖纖,在身前緩緩地劃動、纏繞。動作輕柔舒緩,如同春風拂過柳枝,又帶著一種內在的、不易察覺的力道。她的指尖劃過空氣,帶起微不可察的漣漪。
    奇異的事情再次發生!打穀場是夯實的泥土地麵,堅硬無比。然而,就在周雙指尖劃過的軌跡下方,堅硬的地表竟微微蠕動起來!幾條細若遊絲的、近乎透明的翠綠色藤蔓虛影,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精靈,伴隨著她指尖的舞動和歌聲的流淌,從泥土的縫隙中頑強地“生長”出來!它們並非實體,卻有著藤蔓的柔韌姿態,在空中緩緩舒展、蜿蜒、彼此纏繞,勾勒出充滿生命律動的線條。這些翠綠的光影藤蔓,溫柔地環繞在周雙鵝黃色的身影周圍,將她襯托得如同森林中悄然綻放的精靈,散發著寧靜而蓬勃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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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晶墜落!火焰跳躍!藤蔓生長!
    三種截然不同的異象,隨著三個稚嫩卻直擊靈魂的歌聲,在打穀場簡陋的木台上同時綻放!
    “風起青萍末——”
    “火燃薪盡時——”
    “藤蔓繞磐石——”
    歌聲交織,此起彼伏。鄭雪的清冷穿透雲霄,帶著洞察世事的微寒;吳悠的熾烈點燃空氣,燃燒著生命原始的衝動;周雙的溫潤撫慰人心,蘊含著大地般堅韌的包容。三種聲音,三種“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宏大而和諧、直抵人心的奇異聲浪。
    台下,那海嘯般的驚呼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絕對的死寂。
    時間仿佛被凍結。所有村民,無論是須發皆白的老者,還是懵懂無知的孩童,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們張著嘴,眼睛瞪得滾圓,臉上的表情凝固在極度的震撼之中,忘記了呼吸,忘記了眨眼。連那些在麥垛上追逐打鬧的孩童,也保持著奔跑或跳躍的姿勢,僵在原地。整個世界的聲音都被抽離了,隻剩下那三個稚嫩歌聲所構築的、直擊靈魂的宏大樂章。
    甚至連村莊外圍的喧囂也消失了。樹梢上聒噪了一整天的麻雀,此刻全都噤了聲,小小的腦袋轉向木台的方向,黑豆似的眼睛裏充滿了迷惑和一種本能的敬畏。屋簷下,幾隻原本懶洋洋打盹的土狗,此刻也支棱起了耳朵,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困惑的嗚咽,仿佛聽到了某種來自遠古的召喚。
    歌聲在繼續,異象在流轉。
    鄭雪小小的拳腳動作越來越舒展,雖然依舊是武技的架子,卻仿佛融入了某種天地韻律。她每一次揮臂,每一次移步,都牽引著更多的冰晶在身周凝結、墜落,在火把光芒下折射出夢幻迷離的光暈。她的歌聲越發空靈高遠,如同雪山之巔的風吟。
    吳悠的舞動更加狂放不羈,像一團永不停歇的火焰旋風。她旋轉、跳躍,石榴紅的身影幾乎化作一片流動的霞光。每一次落腳,虛幻的火焰虛影便爆燃一下,將她包裹在跳躍的光與熱中。她的歌聲也愈發嘹亮激昂,充滿了焚盡一切的蓬勃生命力。
    周雙的動作始終是柔和的,如同潺潺溪流。她的指尖如同擁有魔力,每一次輕柔的劃動和纏繞,都催生出更多纖細翠綠的藤蔓光影。這些虛幻的藤蔓在她身周交織、纏繞、向上生長,漸漸編織成一個柔韌而充滿生機的光之牢籠,將她溫柔地包裹其中。她的歌聲溫婉流淌,如同大地母親的低語,帶著撫平一切創傷的力量。
    “……心念動八荒……”
    “……薪火傳不息……”
    “……生生複不止……”
    歌聲漸入高潮,冰、火、藤三種異象也仿佛被歌聲催發到了極致。鄭雪身周的冰晶不再僅僅是墜落,而是在她拳風的帶動下,開始盤旋飛舞,形成一個小小的、晶瑩剔透的冰雪漩渦。吳悠身周的火焰虛影連成一片,如同為她披上了一件躍動的火焰鬥篷。周雙指尖催生的藤蔓光影則變得更加凝實,翠綠欲滴,甚至開出了幾朵同樣虛幻卻嬌嫩無比的小花!
    台下的人群,在這極致的聲光盛宴衝擊下,表情已經從最初的震撼變成了徹底的迷失。許多人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濕潤了,淚水無聲地滑落。他們仿佛看到了自己勞作的艱辛在吳悠的火焰中燃燒殆盡,看到了豐收的喜悅在周雙的藤蔓上開花結果,又看到了生命輪回的冰冷與透徹在鄭雪的冰雪中沉澱升華。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感動和共鳴,像溫暖的潮水淹沒了每一個人的心房。他們忘記了鼓掌,忘記了喝彩,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隻是癡癡地、貪婪地沉浸在這由三個五歲女童創造出的、名為“感”的奇跡之中。
    鄭雪的目光在迷離的冰晶折射中,似乎捕捉到台下前排一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那是一位老農,古銅色的臉上刻滿了風霜和勞作的痕跡,此刻卻淚流滿麵,渾濁的眼中倒映著冰雪與火焰的光芒,那眼神裏,有她無法完全理解的滄桑,也有一種被歌聲照亮的、純粹的通透。那一瞬間,父親王宇模糊卻溫暖的背影,母親鄭雨月光下沉默而哀傷的側臉,如同閃電般劃過她的心湖。一股酸澀的熱流猛地衝上鼻腔,幾乎要衝破她強行築起的冰冷堤壩。喉嚨像是被什麽滾燙的東西堵住了。
    不!不能停!
    她猛地閉上眼,強行壓下那股翻湧的情緒。再次睜開時,眼底那片冰封的湖泊下,仿佛有熔岩在奔流。她將心中那份尖銳的痛楚和對守護的渴望,盡數傾注到下一個拔高的音符之中!
    “感——天——地——無——極——!”
    feeing tess and deep!)
    這最後一句合唱,如同三股截然不同卻最終匯入大海的洪流!鄭雪的聲音帶著破開一切迷霧的決絕穿透力,吳悠的聲音爆發出焚盡枷鎖的熾熱狂放,周雙的聲音則蘊含著承載萬物、生生不息的溫柔力量!三股聲音擰成一股無可匹敵的聲浪洪峰,轟然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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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
    木台上空的空氣似乎都為之扭曲、震蕩!
    鄭雪身周盤旋的冰雪漩渦驟然爆發,無數冰晶如同被無形的巨力炸開,向上飛濺,在最高點化作一片細碎的、閃爍著七彩光芒的冰霧,簌簌飄落,覆蓋了小半個台麵。
    吳悠身上那躍動的火焰鬥篷虛影猛地膨脹開來,如同怒放的烈焰紅蓮,橘紅色的光影衝天而起,灼熱的氣浪雖然隻是感覺上的)甚至讓前排的村民下意識地後仰,隨即那火焰又如潮水般瞬間回縮,在她小小的身體周圍明滅不定。
    周雙指尖纏繞的藤蔓光影則在歌聲達到頂點的刹那,瘋狂地向上滋長、蔓延,翠綠的光華幾乎將她完全籠罩,那虛幻藤蔓上綻放的小花也瞬間變得繁盛,形成一片生機勃勃的光之穹頂,隨即又緩緩收斂,溫柔地垂落。
    最後一個音符,帶著撼人心魄的餘韻,在驟然爆發的異象光芒中,嫋嫋消散在暮色四合的村莊上空。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徹底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打穀場。
    冰霧緩緩沉降,在火把光下折射出最後的迷離光點,然後徹底消失。火焰虛影熄滅,隻留下空氣裏殘留的、仿佛被灼燒過的扭曲感。翠綠的藤蔓光影如同融入夜色般悄然隱沒,不留一絲痕跡。木台上,隻剩下三個小小的身影,保持著歌唱結束時的姿態,微微喘息著。鄭雪緩緩收拳,垂手而立,月白色的身影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孤峭。吳悠胸膛起伏,小臉因激動和用力而通紅,眼中跳動著興奮過後的餘燼。周雙輕輕放下手臂,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光影藤蔓的柔韌觸感,臉上帶著溫柔而滿足的紅暈。
    台下,上千村民如同集體石化。沒有掌聲,沒有歡呼,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剛才那短短片刻卻震撼靈魂的“感”之中,無法自拔。一張張臉上殘留著淚痕,眼神空洞地聚焦在台上,仿佛靈魂還未從那個被歌聲和異象構築的瑰麗世界裏歸來。
    “”天籟三姝”名動多斯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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