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在黑暗中穿行了許久，久到葉絡幾乎以為這條隱秘的地下隧道沒有盡頭。與之前乘坐的那種經過改裝、速度極快的貨運列車不同，這趟專門用於秘密輸送人員的列車行駛得更加平穩，也更加安靜，隻有輕微的電流聲和車輪碾過特殊軌道時發出的低沉嗡鳴。車廂內沒有窗戶，隻有幾盞發出幽幽橙光的應急燈，將每個人的臉龐都映照得晦暗不明。
    葉絡和莫黎並肩坐在一排簡陋的金屬座椅上。他們仍然維持著“葉兄弟”和“葉小妹”的偽裝，簡單的行囊放在腳邊。周圍還坐著十幾個同樣沉默寡言的乘客，他們大多衣著普通，但眼神中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和對未來的不確定。這些人，顯然都是通過各種渠道，搭上這條秘密線路，前往新海城尋求某些“機會”或者躲避某些“麻煩”的。
    “快到了。”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在略顯沉悶的車廂內響起。說話的是坐在車廂前部，一個負責看管這趟列車的、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他身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煙草味和淡淡的血腥氣，顯然不是什麽善茬。
    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列車行駛的嗡鳴聲開始逐漸減弱，速度也明顯放緩。片刻之後，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震動和空氣製動的嘶鳴，列車徹底停了下來。
    車廂門在一陣機械聲中緩緩向兩側滑開，一股混合著潮濕泥土、金屬鏽蝕和某種未知化學品味道的複雜空氣湧了進來。
    “下車！動作快點！別磨磨蹭蹭的！”刀疤臉男人粗暴地催促著，眼神不耐煩地掃過每一個乘客。
    葉絡和莫黎隨著人流，走下列車。
    他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頗為寬闊的地下站台。站台的結構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混凝土牆壁上布滿了水漬和青苔，幾盞功率不大的防爆燈提供著有限的照明，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影影綽綽。除了他們乘坐的這趟列車外，旁邊的軌道上還停靠著幾列更加破舊、布滿灰塵的列車，像是被遺棄的鋼鐵巨獸。
    “這裏是新海城地下交通網的廢棄節點之一，代號‘深淵渡口’。”葉絡在心中默默回憶著從走私販子那裏得到的信息，“據說這條線路直通新海城的下層區域，是許多‘邊緣人’進入這座城市的秘密通道。”
    “所有人都跟我來！不許掉隊，不許交頭接耳！到了地麵，你們就各奔東西，是死是活，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刀疤臉男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率先向站台一端的一個狹窄出口走去。
    眾人默默地跟了上去。葉絡和莫黎混在人群中間，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這個地下站台比他們預想的要大，似乎還有通往其他區域的岔路，但都被厚重的鐵門封鎖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死寂，隻有眾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站台上回蕩。
    穿過那道狹窄的出口，是一條向上延伸的、布滿灰塵的螺旋樓梯。樓梯兩側的牆壁上，用各種顏色的塗料，畫滿了意義不明的符號和猙獰的圖案，散發著一種原始而野性的氣息。
    眾人沿著螺旋樓梯向上攀爬，空氣漸漸變得不再那麽潮濕，之前那種化學品的味道也逐漸被一種更加複雜、更加具有“城市”特有的氣息所取代。那是一種混合了無數人生活痕跡、工業廢氣、食物油煙、以及某些難以名狀的、屬於超凡力量的特殊味道。
    大約攀爬了十幾分鍾，相當於上升了七八層樓的高度，前方終於出現了一扇厚重的鐵門。刀疤臉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熟練地打開了門上的幾道鎖。
    “吱呀——”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鐵門緩緩向內開啟。
    一股遠比地下更加濃烈、更加鮮活，但也更加渾濁和刺鼻的空氣，夾雜著鼎沸的人聲和各種嘈雜的聲響，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瞬間將他們淹沒。
    刺眼的陽光也從門縫中照射進來，讓久處黑暗的眾人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當他們適應了光線，看清門外景象的時候，即便是早有心理準備的葉絡，也不禁微微一怔。
    門外，是一個比星城任何一個區域都要更加錯綜複雜、更加光怪陸離的下層街區。
    他們此刻正站在一條狹窄巷子的出口，巷子兩旁是高聳入雲、但又顯得搖搖欲墜的巨大建築。這些建築並非傳統意義上的高樓大廈，而是由無數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金屬模塊、廢棄集裝箱、以及各種不明材料胡亂堆砌、拚接而成，層層疊疊，犬牙交錯，一直向上延伸，仿佛要刺破灰蒙蒙的天空。建築與建築之間，連接著無數條鏽跡斑斑的金屬廊橋、搖搖晃晃的木板吊橋，以及密如蛛網的各種管線和纜線。
    陽光透過這些雜亂建築的縫隙，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將整個街區切割成明暗交錯的奇異景象。
    街道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各色人等川流不息，他們的膚色、服飾、甚至生理特征都千差萬別。有穿著破爛、眼神麻木的拾荒者；有打扮妖豔、目光大膽的“風塵女子”；有身上布滿紋身、眼神凶悍的幫派分子；還有一些，則明顯不是普通人類——葉絡看到一個長著蜥蜴般豎瞳的男人，從一個售賣著散發著古怪香氣肉串的攤位前走過；還看到一個背後似乎長著一對折疊起來的昆蟲翅膀的女人，靈活地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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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的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強烈的氣味：劣質燃料燃燒的濃煙、街邊小吃攤散發出的辛辣油膩的香味、排水溝裏散發出的令人作嘔的惡臭、以及一種若有若無的、鐵鏽與血腥混合的味道。
    更讓葉絡和莫黎感到心驚的是，這裏的超凡力量氣息，比星城要濃鬱得多，也更加不受掩飾！
    在星城，超凡力量的存在雖然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但大多數超凡者都會刻意隱藏自己的能力，避免引起普通民眾的恐慌和治安局的注意。超凡力量的使用，也大多發生在隱秘的角落，或者在特定的“圈內”場合。
    但在這裏，情況顯然完全不同。
    葉絡清楚地看到，不遠處一個正在修理某種複雜機械的攤販，他的手臂上閃爍著微弱的能量光芒，顯然融合了某種輔助型的機械操作類遺蛻。而在他對麵，一個正在與人激烈爭吵的女人，情緒激動之下，手指尖竟然冒出了幾縷微弱的電火花，發出“劈啪”的輕響。周圍的人對此似乎習以為常，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
    莫黎也睜大了眼睛，低聲對葉絡說道：“這裏……好多超凡者！而且他們……他們好像一點都不在乎被人看到！”她的感知能力讓她清晰地捕捉到周圍空氣中散發出的各種不同屬性、不同強度的超凡能量波動，這些波動如同夜晚的繁星般密集，也更加肆無忌憚。
    葉絡的眼神也變得凝重起來。他能感覺到，這座城市的超凡力量生態，與星城截然不同。這裏的超凡力量更加普及，也更加……“野蠻生長”。這種不受約束的力量，往往也意味著更加殘酷的競爭和更加混亂的秩序。
    “這裏是新海城的‘下城區’，也被稱為‘熔爐’。”葉絡低聲對莫黎解釋道，這些信息同樣來自於那個走私販子，“據說這裏是整個新海城最混亂、也最‘自由’的區域。無數走投無路的人、尋求庇護的逃亡者、以及渴望一夜暴富的冒險家，都聚集在這裏。超凡力量在這裏是生存的資本，也是炫耀的工具。治安局的力量在這裏非常薄弱，甚至可以說是有名無實。”
    “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以後別說認識我！”刀疤臉男人不耐煩地對著眾人揮了揮手，然後便頭也不回地擠進人群，很快消失不見了。那些一同前來的乘客，也紛紛散開，各自帶著迷茫和警惕，融入了這片光怪陸離的鋼鐵叢林。
    葉絡拉著莫黎，並沒有急於離開這個巷口。他先是仔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將附近幾條街道的走向和一些明顯的標誌物記在心裏。然後，他才低聲說道：“我們先找個地方，把這裏的基本情況摸清楚。這裏比星城複雜得多，也危險得多，我們必須小心行事。”
    “嗯。”莫黎點了點頭，她緊緊跟在葉絡身邊，眼神警惕地打量著四周。這個陌生的、充滿了未知危險的環境，讓她感到有些不安，但有葉絡在身邊，她又感到一絲安心。
    他們走出巷口，匯入擁擠的人流。葉絡將莫黎護在自己內側，盡量避免與周圍的人發生碰撞。他能感覺到無數道目光落在他們身上，有好奇，有審視，也有不懷好意的貪婪。他和莫黎的衣著雖然普通，但那種初來乍到的、略顯生澀的氣質，還是很容易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他們沿著一條相對寬闊的街道向前走。街道兩旁是各種各樣的店鋪和攤位，售賣著從劣質的合成食物、二手的電子零件，到各種來曆不明的藥劑和奇形怪狀的“幸運符”。空氣中充斥著各種語言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以及重金屬音樂的轟鳴聲。
    葉絡注意到，這裏的建築風格極度混亂，充滿了各種拚湊和嫁接的痕跡。仿佛這座城市在無休止地向上、向外野蠻生長，將所有能利用的空間都利用到了極致。有些建築甚至直接懸掛在其他建築的外壁上，僅靠幾根鏽跡斑斑的鋼纜支撐，看得人心驚膽戰。
    “這裏的建築密度太高了，而且結構非常複雜，很容易迷路，但也方便隱藏。”葉絡在心中暗暗評估著，“如果發生衝突，利用這裏的地形進行躲避和反擊，或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們路過一個露天的格鬥場。場地中央，兩個身材魁梧、身上布滿傷疤的男人，正在進行著一場血腥而殘酷的肉搏。他們都沒有使用任何武器，完全依靠拳腳和身體進行攻擊。每一次沉重的撞擊，都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其中一個男人，手臂上似乎覆蓋著一層堅硬的角質層，顯然是某種強化肉體的遺蛻能力。另一個男人則速度極快，身形如同鬼魅般閃躲騰挪。
    格鬥場周圍，圍滿了興奮地呐喊助威的觀眾，他們瘋狂地叫囂著，將手中的劣質貨幣或者其他物品扔向場內，作為對勝利者的賞賜。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汗臭味、血腥味和一種原始的狂熱。
    葉絡和莫黎沒有停留，迅速離開了那個地方。這種毫無意義的暴力，讓他們感到有些不適。
    “這裏的超凡物品交易，似乎也更加直接和……原始。”葉絡注意到，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有人在私下兜售著一些散發著微弱能量波動的石頭、骨片或者金屬飾品。那些東西，很可能就是一些低階的靈魂遺蛻，或者是遺蛻的碎片。交易雙方都顯得非常警惕，用低沉的聲音討價還價，成交後便迅速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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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還看到有人在公開展示自己捕獲到的“變異生物”——一些體型怪異、散發著危險氣息的昆蟲或者小型哺乳動物，它們的身體因為受到某些特殊能量的輻射而發生了變異，據說它們的血肉或者體內的某些器官，可以用來製作特殊的藥劑或者作為融合某些遺蛻的輔助材料。
    “新海城……果然名不傳虛。”葉絡心中感歎。這座國際大都市，不僅有著光鮮亮麗的摩天大樓和繁華的商業中心，更有著如此龐大、如此混亂、如此充滿了原始生命力的地下世界。這裏的超凡力量，不再是少數人的秘密，而是像空氣一樣，彌漫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深刻地影響著每一個人的生活。
    他們走了大約半個多小時，對這個下層街區的基本情況有了一些初步的了解。這裏的混亂程度和危險係數，都遠超他們的想象。
    “我們不能在這裏久留。”葉絡對莫黎說道，“下城區的環境太複雜，而且魚龍混雜，很容易發生意外。根據走私販子提供的情報，新海城有一個被稱為‘巢都’的區域，那裏是各種超凡者、情報販子和黑市商人的聚集地，也是各種消息的集散中心。我們下一步的目標，就是想辦法進入‘巢都’，在那裏找到一個相對安全的落腳點，並收集關於‘阿卡納之匙’拍賣會的更詳細情報。”
    “巢都？”莫黎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神中帶著一絲凝重。從這個名字就能感覺到，那絕對不是什麽太平之地。
    “沒錯，‘巢都’，新海城的法外之地。”葉絡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那裏，才是真正屬於‘圈內人’的舞台。我們想要在這座城市立足，想要找到我們需要的答案，就必須勇敢地踏入那個漩渦。”
    初入新海，這座光怪陸離、危機四伏的國際大都市，已經向他們展露了其冰山一角。而更深層的黑暗和更嚴峻的挑戰，還在前方等待著他們。葉絡握緊了拳頭，心中充滿了對未知的警惕和對未來的堅定。無論前路多麽艱難，他都必須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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