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絡和莫黎在混亂不堪的新海城下城區穿行了近兩個小時，才逐漸接近了傳說中的“巢都”區域。
    “巢都”並非一個有著明確地理界限的行政區劃，而是新海城下層區域中一片約定俗成的、法外之地的代名詞。它由無數廢棄的工廠、倉庫、以及後來如雨後春筍般瘋狂滋生出來的各種違章建築群構成，層層疊疊，錯綜複雜，如同一個巨大而壓抑的蟻巢，將陽光都隔絕在外。
    越是靠近“巢都”，周圍的環境就越是顯得陰暗和破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混雜了鐵鏽、黴菌、化學廢料和某種難以名狀的腐臭氣息。街道變得更加狹窄，光線也更加昏暗，幾乎終日不見陽光。牆壁上布滿了各種意義不明的塗鴉和猙獰的幫派標記，每一個標記都代表著一方勢力的存在和警告。
    這裏的行人也變得更加稀少，但每一個出現的人，眼神都異常警惕和凶悍，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武器，或者散發著不加掩飾的超凡能量波動。他們如同潛伏在陰影中的掠食者，審視著每一個進入他們領地的陌生人。
    “這裏就是‘巢都’的外圍了。”葉絡壓低聲音，對身旁的莫黎說道。他們已經能夠看到前方那些如同巨大迷宮般、層層疊疊的建築群，以及連接在建築之間的無數鏽跡斑斑的金屬廊橋和纜線。“巢都”內部的氣息，比外圍的下城區更加駁雜和危險，仿佛一個巨大的、正在呼吸的黑暗巨獸。
    根據那個將他們帶到新海城的走私販子頭目提供的情報，在“巢都”內部，有一家名為“渡鴉棲木”的小旅館，專門為他們這些“圈內人”提供住宿和情報交換服務。據說那家旅館的老板是一個眼光毒辣、手眼通天的老油條，在“巢都”裏有些門路，能夠為初來乍到的“新人”提供一些必要的庇護和指引，當然，前提是你付得起足夠的代價，並且能通過他那帶有試探意味的“考核”。
    葉絡和莫黎的目標，就是找到這家“渡鴉棲木”。
    他們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巢都”的範圍。幾乎在他們進入的瞬間，就感覺到了無數道隱晦的目光從四麵八方投射過來，充滿了審視、貪婪和不懷好意。這裏的每一個人，似乎都對陌生麵孔充滿了戒心。
    葉絡和莫黎依舊保持著“葉兄弟”和“葉小妹”的偽裝，臉上帶著一絲初來乍到的局促和對未知環境的敬畏，但眼神深處卻透著一股不輕易屈服的堅韌。他們盡量沿著相對寬闊一些的“主幹道”行走，避免拐入那些看起來就充滿危險的黑暗小巷。
    “巢都”內部的景象，比他們想象的還要混亂和壓抑。這裏的建築幾乎完全沒有規劃，胡亂地堆砌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個如同迷宮般的區域。光線極度昏暗，隻有一些從建築縫隙中透進來的微弱天光，以及一些懸掛在店鋪門口、發出昏黃光芒的簡陋燈泡提供著照明。
    空氣中彌漫著各種刺鼻的氣味，令人作嘔。地麵上到處是汙水和垃圾，散發著陣陣惡臭。一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流浪漢蜷縮在牆角，用麻木而空洞的眼神注視著過往的行人。
    這裏的店鋪也更加“專業化”。葉絡看到一些掛著“遺蛻修理與改裝”、“禁忌知識交換”、“私人武裝定製”等招牌的店鋪。店鋪門口大多站著麵色不善的守衛，警惕地打量著每一個靠近的人。
    “這裏的超凡能量波動更加混亂，也更加……具有攻擊性。”莫黎的臉色有些蒼白，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隱藏在這些混亂表象之下的各種危險氣息，有些氣息甚至讓她感到心悸。
    “保持冷靜，不要輕易暴露我們的實力。”葉絡低聲提醒道，“在這種地方，示弱有時候比示強更安全。”
    他們按照走私販子提供的簡易地圖，在如同迷宮般的“巢都”中艱難地尋找著“渡鴉棲木”的位置。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好幾次麻煩。
    有一次，幾個地痞流氓模樣的家夥試圖搶奪他們的背包，被葉絡用幾句道上的黑話和淩厲的眼神嚇退了。還有一次，他們誤入了一個名為“血齒幫”的小幫派的地盤，被十幾名手持武器的幫派成員圍住盤問，葉絡費了不少口舌，並付出了一些“過路費”，才得以脫身。
    這些遭遇，讓他們對“巢都”的殘酷生存法則有了更深刻的體會。在這裏，沒有實力，沒有背景，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經過近一個小時的艱難跋涉，他們終於在一條相對僻靜、但依舊肮髒混亂的小巷深處，找到了一家毫不起眼的、掛著一個用烏鴉羽毛和獸骨裝飾的簡陋招牌的小旅館。招牌上用一種扭曲的字體寫著“渡鴉棲木”四個字，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陰森。
    旅館的門是緊閉的，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民居。門口沒有守衛，但葉絡卻能感覺到，從旅館內部，以及周圍的陰影中，散發著幾股不易察覺但卻十分銳利的窺探氣息。
    “應該就是這裏了。”葉絡深吸一口氣，上前敲了敲那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木門，三長兩短，這是走私販子告訴他們的接頭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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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之後，門上一個小小的觀察窗被拉開，一雙渾濁但卻異常銳利的眼睛從裏麵射了出來，仔細地打量著葉絡和莫黎。
    “誰？”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故人之後，前來投宿。”葉絡用一種壓低了的、略帶江湖氣的口吻說道，這也是約定好的暗語。
    門後的眼睛又審視了他們幾秒，然後觀察窗“啪”地一聲關上。緊接著，傳來一陣門鎖被打開的“哢噠”聲。
    木門緩緩向內打開，一股混合著煙草、酒精、劣質香水和某種草藥味的複雜氣味撲麵而來。
    門後站著一個身材佝僂、頭發花白，但眼神卻異常精明的老者。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深色褂子，手裏拄著一根磨得油光發亮的木質拐杖，臉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但那雙眼睛卻如同鷹隼般銳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進來吧。”老者側了側身，讓出一條通路，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葉絡和莫黎對視一眼，邁步走了進去。
    旅館內部的光線比外麵更加昏暗，空氣也更加渾濁。這是一個不大的廳堂，擺著幾張破舊的木桌和長凳，角落裏還有一個簡陋的吧台，吧台後麵坐著一個正在擦拭酒杯的、麵無表情的年輕女人。廳堂裏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客人，他們大多低著頭，默默地喝酒或者抽煙，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當葉絡和莫黎走進來的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了他們身上，充滿了審視和探究。
    “兩位，是第一次來‘巢都’？”老者將他們引到一張空桌旁坐下，自己則坐在了他們對麵，那雙銳利的眼睛一直在他們身上打量著。
    “是的，老先生。”葉絡點了點頭，依舊保持著那副謹慎而略帶卑微的姿態，“我們兄妹是從外地來的，想在‘巢都’找個落腳的地方，聽說您這裏……比較安全。”
    “安全？”老者聞言，嘴角浮起一絲莫名的笑意，“在‘巢都’，可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所謂的安全，都是用實力和代價換來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們是哪個朋友介紹來的？”
    “是……是星城‘黑蝠’手下的一個兄弟，叫‘三眼’的，他說您這裏……能給條活路。”葉絡再次報出了一個經過精心編造的名字和背景。他知道，對方肯定會進行盤問和試探。
    老者聽到“星城黑蝠”和“三眼”這兩個名字，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似乎在回憶著什麽。過了片刻，他才緩緩說道：“‘黑蝠’那家夥，倒是有些年頭沒聯係了。沒想到他手下的人，還會跑到我這糟老頭子這裏來討生活。”
    他的語氣聽不出是真是假，讓葉絡心中暗暗警惕。
    “我們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想著來投奔您老人家。”葉絡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星城那邊風聲太緊，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哦？星城那邊出了什麽事？”老者看似隨意地問道，但眼神卻緊緊地盯著葉絡，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
    “具體的事情，我們這些小角色也不太清楚。”葉絡搖了搖頭，故作含糊地說道，“隻知道最近治安局查得很嚴，好幾個道上的朋友都栽了。我們兄妹膽子小，怕惹禍上身，就趕緊跑路了。”
    老者聞言，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然後端起吧台後那個年輕女人送過來的一杯顏色渾濁的茶水，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想在我這裏住下，倒也不是不行。”老者放下茶杯，緩緩說道，“不過，我這裏有我這裏的規矩。首先，房錢要先付，而且……不便宜。”
    “這個自然明白。”葉絡立刻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用油布包裹著的小錢袋，放在桌上，推到老者麵前，“這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老先生點算。”
    老者拿起錢袋，掂了掂，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之色，但並沒有立刻收下。
    “錢是小事。”老者說道，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再次在葉絡和莫黎身上掃過，重點在他們看起來有些沉重的背包上停留了片刻，“更重要的是，我要確定你們不是條子派來的臥底，也不是其他勢力派來搗亂的奸細。畢竟，我這‘渡鴉棲木’雖然不大，但也容不得沙子。”
    葉絡心中一凜，知道真正的“考核”要來了。
    “老先生盡管吩咐。”葉絡的語氣依舊恭敬，“我們兄妹雖然沒什麽大本事，但絕對是清清白白的本分人，絕不會給您老人家惹麻煩。”
    “本分人？”老者聞言，發出一陣沙啞的低笑，笑聲中帶著一絲嘲諷，“在‘巢都’，可沒有真正的本分人。每個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帶著點秘密和過往。”
    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們兄妹，是做什麽營生的？或者說，你們有什麽……‘特長’？”
    這個問題非常直接，也充滿了試探。葉絡知道，他必須給出一個既能打消對方疑慮，又能體現出他們有一定“價值”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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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沉吟了片刻，臉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然後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我們兄妹……以前在星城那邊，主要是幫人……處理一些‘麻煩事’，偶爾也倒騰一些……‘小玩意兒’。手底下還算有點活兒，眼力也還過得去。”他用了一些模糊的黑話，暗示他們是那種接私活的賞金獵人或者低階遺蛻掮客。
    “哦？‘小玩意兒’？”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興趣，“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小玩意兒’？方不方便讓老頭子我開開眼？”
    來了！葉絡心中暗道。這顯然就是考核的一部分。對方既要看他們是否真的“懂行”，也要看他們是否真的“有料”。
    葉絡故作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從背包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用黑布包裹著的、巴掌大小的扁平木盒，輕輕放在桌上。
    “這是我們兄妹最近偶然得到的一件東西，本來是想拿到‘巢都’來碰碰運氣的。既然老先生有興趣，那就請您老人家品鑒品鑒。”葉絡說著，緩緩打開了木盒。
    木盒裏麵，鋪著一層柔軟的紅色絨布，絨布中央，靜靜地躺著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屬徽章。徽章大約有硬幣大小，通體呈暗金色，表麵雕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但隻有一隻眼睛的怪鳥圖案。從徽章上，散發著一股微弱但卻十分純粹的超凡能量波動。
    “這是……‘獨眼鴉之羽’？”老者看到徽章的瞬間，眼神猛地一凝，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甚至連身體都微微前傾了一些。
    葉絡心中暗喜，看來這件東西選對了。這枚“獨眼鴉之羽”，是他之前在星城，從一名圖鑒組織的外圍情報人員身上繳獲的。它並非真正的靈魂遺蛻，而是一種由特殊材料和工藝製作而成的、具有微弱探測和預警能力的超凡物品，據說是一些小型情報組織或者盜賊團夥常用的工具，產量稀少，在某些特定人群中頗受歡迎。
    “老先生好眼力！”葉絡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欽佩之色，“我們兄妹也是偶然聽人說起過這東西的名頭，具體有什麽用處，其實也不太清楚。隻知道它似乎和情報收集有點關係。”
    老者伸出幹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枚徽章，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了片刻，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獨眼鴉之羽’……確實是件不錯的小玩意兒。”老者放下徽章，抬頭看向葉絡，眼神中的審視意味少了幾分，多了一絲認同，“雖然品階不高，但勝在稀有和實用。你們能搞到這種東西，看來也不是完全在吹牛。”
    他頓了頓，話鋒再次一轉：“不過，單憑這一件東西，還不足以證明你們的‘價值’。畢竟，‘渡鴉棲木’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住進來的。我需要知道，你們除了倒騰這些‘小玩意兒’，還有沒有其他……能讓我看得上眼的‘本事’？”
    葉絡知道，對方這是在進一步施壓，想榨出他們更多的底牌。
    他臉上露出一絲為難和肉痛的表情，似乎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咬了咬牙，說道：“老先生，不瞞您說，我們兄妹這次來‘巢都’，除了想找個安身立命之所外，還想……打聽一些關於‘阿卡納之匙’拍賣會的消息。我們手上，還有一些……或許能引起某些大人物興趣的‘籌碼’。”
    他故意將聲音壓得很低，營造出一種神秘感和重要性。
    “‘阿卡納之匙’？”老者聽到這個名字，瞳孔再次微微一縮，臉上露出一絲凝重之色，“你們也對那東西感興趣？胃口倒是不小啊。”
    “我們這些小人物，自然不敢奢望能得到那件傳說中的寶物。”葉絡連忙擺手，苦笑道，“隻是想……看看能不能從這場盛會中，撈到一點湯喝。或者，能將我們手上的‘籌碼’，賣個好價錢。”
    “你們手上有什麽‘籌碼’？”老者追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
    葉絡再次故作猶豫，然後才從背包的夾層裏，取出一張用特殊材料製成的、折疊起來的卡片，小心翼翼地遞給老者。
    “這是……我們無意中得到的一份……關於圖鑒組織在星城某個秘密據點的部分布防圖和人員名單。雖然不是很完整，但也應該有些價值。”葉絡低聲說道。
    這份資料，自然是葉絡根據自己掌握的情報，真假參半地偽造出來的。但足以以假亂真，唬住一些不明真相的人。
    老者接過卡片，展開仔細看了起來。他的臉色越來越凝重，眼神中也充滿了震驚。圖鑒組織的名頭，在“巢都”這種地方，也是如雷貫耳的存在。任何與他們相關的情報，都具有極高的價值。
    過了好一會兒，老者才緩緩抬起頭，深深地看了葉絡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你們……到底是什麽人？”老者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我們隻是想在‘巢都’活下去的小人物而已。”葉絡的語氣依舊謙卑，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堅定，“這些東西，是我們最後的保命符。如果老先生能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兄妹一定知恩圖報。”
    老者沉默了。他手中的那份關於圖鑒組織的“情報”，分量太重了。重到讓他不得不重新評估眼前這兩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
    良久，老者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好吧，看在‘黑蝠’的麵子上，也看在你們這份‘誠意’上，我這‘渡鴉棲木’，就暫時收留你們了。”老者將那份“情報”和那枚“獨眼鴉之羽”都收了起來，然後對吧台後的那個年輕女人說道：“阿香，給這兩位小客官安排一間幹淨點的上房。”
    “是，老板。”那個名叫阿香的年輕女人應了一聲，麵無表情地站起身，向後堂走去。
    “多謝老先生！”葉絡和莫黎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連忙起身道謝。
    “先別急著謝我。”老者擺了擺手，說道，“住進‘渡axa棲木’，隻是第一步。能不能在‘巢都’真正立足，還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記住，這裏是‘巢都’，在這裏，隻有強者，才能活下去。”
    他的眼神再次變得銳利起來，仿佛要將葉絡和莫黎徹底看穿。
    葉絡知道，他們雖然暫時通過了這位旅館老板的“考核”，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在這片龍蛇混雜、危機四伏的法外之地，他們必須步步為營，小心謹慎，才能找到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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