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點的微弱呼吸與未知的修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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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仿佛連時間本身都被那場極致的湮滅所凍結,一種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無形的鉛塊,填滿了這座巨大地下溶洞的每一個角落。
劇烈戰鬥時那震耳欲聾的轟鳴、撕心裂肺的咆哮、能量碰撞的尖嘯,盡數褪去,隻剩下一種仿佛連靈魂都會被吸進去的、空洞的回響。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複雜到難以言喻的氣味。有鮮血暴露在空氣中過久後散發出的濃鬱鐵鏽味;有空間規則被撕裂、能量劇烈對衝後留下的、如同電線燒焦般的刺鼻臭氧味;而在這兩種味道之下,更深層的,是一種萬物凋零、生命力被徹底抽幹後的腐朽氣息。它冰冷、了無生氣,像是墓穴深處塵封了千年的味道,輕輕吸入一口,都讓肺部感到一陣刺痛,讓人的精神從根源上感到萎靡與絕望。
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滿目瘡痍。
曾經平整堅固的岩石地麵上,此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如同蛛網般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痕,其中最寬的一道,幾乎將整個溶洞分為了兩半。一個個巨大的坑洞,如同被隕石砸中,邊緣還殘留著能量熔融後冷卻下來的、琉璃狀的光滑結晶。高聳的洞壁上,隨處可見規則衝擊波留下的、被大片腐蝕的斑塊,那些岩石像是被強酸潑過,呈現出一種不祥的灰敗色澤。
至於那些悍不畏死的“播種者”,以及獻祭了一切的“凋零神官”,他們在這片戰場上,連一絲存在的證據都未曾留下。在那場光與暗的最終湮滅中,他們的肉體、骨骼、乃至靈魂的殘渣,都早已化為了最徹底的、無法被感知的基本粒子,消散於虛無。
葉絡掙紮著,試圖從冰冷的地麵上坐起來,但這個簡單的動作,此刻卻成了奢望。他的身體,感覺不像是自己的了。每一根肌肉纖維,每一條神經末梢,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尖銳的哀鳴。那融合了光與暗、冰與空的至強一擊,已經徹底抽空了他體內所有的超凡能量和精神力,甚至以一種粗暴的方式,透支了他未來的生命潛力。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變得輕飄飄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就在他即將放棄,任由自己沉入無盡疲憊的黑暗深淵時,一隻手伸了過來,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那隻手冰涼刺骨,顯然主人也已經到了極限,但卻異常柔軟,並且傳遞來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的力量。它將他從那冰冷、布滿塵埃的地麵上,輕輕地、卻又無比穩定地攙扶了起來。
是莫黎。
她的狀況比葉絡好不了多少。那張總是帶著清冷神情的俏臉,此刻蒼白得像一張剛剛鋪開的宣紙,沒有一絲血色,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她的呼吸微弱到了極點,每一次起伏都顯得格外艱難。但唯獨那雙漆黑的眼眸,在經曆了力竭和反噬的痛苦之後,依舊清亮而堅定,像是在最深沉的夜空中,依舊閃爍著不滅的星辰。
葉絡靠著莫黎,或者說,兩人互相依靠著,如同兩株在暴風雨中幸存下來的、傷痕累累的小樹,艱難地,重新站穩了身體。他緩緩抬起頭,環顧四周,當戰場清掃後的慘烈景象,完整地、毫無遮掩地映入他眼簾的那一刻,巨大的悲痛與深入骨髓的疲憊,如同兩股交織在一起的冰冷潮水,瞬間將他幾乎淹沒。
他看到了。
看到了不遠處,那個總是如同一座沉默山峰般守護在眾人身前、給人以絕對安全感的鐵塔般的漢子,“磐石”。此刻,他正一動不動地躺在自己流淌出的血泊之中。他那麵曾擋下無數致命攻擊、引以為傲的“不動壁壘”塔盾,已經徹底化為了漫天齏粉。那股無視物理防禦的規則衝擊波,將他半邊身體的血肉都無情地掀開,露出了下麵森然的骨骼和破碎的內髒。他已然陷入了最深度的昏迷,生命的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生死未卜。
他看到了,“聖手”修女跪倒在“磐石”的身邊。她那總是纖塵不染的白色修女服,此刻沾滿了鮮血與塵土。她正用盡自己最後一絲聖光之力,將那微弱的、帶著哭腔的治愈禱言,一遍遍地施加在“磐石”那恐怖的傷口上。然而,她的治療,對於這種規則層麵的創傷來說,隻是杯水車薪。金色的聖光落在傷口上,隻能勉強止住不斷湧出的鮮血,卻無法讓那破碎的規則複原。絕望的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雙眼,順著她布滿汙跡的臉頰,無聲地滑落。而在他們旁邊,來自凜冬之地的巴圖則手持圖騰短刀,強撐著身體,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黑暗,但他那緊握著刀柄、青筋暴起的手,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與力竭。
他還看到了……看到了那個總是一副玩世不恭、嘴裏叼著棒棒糖、在關鍵時刻卻又無比可靠的通訊與技術專家,“魔術師”。
他靜靜地躺在那已經被衝擊波掀翻、布滿裂紋的操作台邊。他死了。身體已經徹底失去了生機與溫度,皮膚呈現出一種被凋零之力侵蝕後的灰敗色澤。他的臉上,還保持著生命最後一刻的專注表情,雙眼圓睜,似乎仍在努力地試圖從那滿是雪花點的屏幕上,捕捉到一絲來自外界的信號。他的手指,還僵硬地搭在鍵盤上,仿佛下一秒,就能敲出那串代表著“任務完成,請求回收”的代碼。
隊友,犧牲了。
不是重傷,不是昏迷,而是徹底的、永恒的死亡。
“魔術師……”
葉絡的嘴唇翕動著,喃喃地念出了這個熟悉的代號。聲音嘶啞幹澀得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悲傷與自責,如同一個冰冷的鐵爪,狠狠地攥住了他的心髒,然後猛地收緊,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眼前陣陣發黑。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從繼承母親遺誌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麵對死亡的準備。他以為自己經曆過無數次生死一線,早已能坦然麵對同伴的離去。然而,當這一幕真真切切地發生在眼前,當一個鮮活的、不久前還在和他開著玩笑、爭論著技術細節的夥伴,為了守護他,為了完成他製定的計劃而逝去時,他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脆弱。
那是一種比任何物理傷害都要沉重的痛楚。每一絲愧疚,都化作了鋒利的刀刃,在他的靈魂上反複切割。
莫黎似乎感受到了他身體劇烈的顫抖和那股幾乎要將他壓垮的痛苦,攙扶著他的手,又用力了幾分。她沒有說話,隻是將自己的身體更緊地靠向他,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分擔著他的重量,也分擔著他心中那份無法言說的悲傷。
葉絡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而混雜著死亡氣息的空氣,刺得他胸口生疼。他強行壓下心中那翻湧如驚濤駭浪般的情緒。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更不是軟弱的時候。幸存者還需要他,這個瀕死的平衡節點,更需要他。
他緩緩地,艱難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倒下的戰友身上移開,投向了那個他們付出了如此慘重代價才換來的、此行的最終目標——位於地下湖中央的“生命之心”水晶。
那塊如同山巒般巨大的水晶,依舊靜靜地懸浮在地下湖的中央。
它……沒有徹底崩潰。這是這場慘烈戰鬥之後,唯一的,也是最大的慰藉。
在“極光裂界”那蘊含著聖潔淨化之力的至強一擊下,那枚如同惡性腫瘤般、植根於其核心深處的“凋零種子”,已經被從規則的層麵上徹底磨滅,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但是,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整塊水晶也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它不再像他們初見時那樣,散發著令人心曠神怡的、如同翡翠般溫潤通透的光芒。此刻,它變得黯淡、渾濁,水晶表麵布滿了細密的裂紋,仿佛一件即將破碎的瓷器。
而在它最核心處,那最後一絲代表著節點生命本源的翠綠色光芒,此刻已經變得比風中的螢火還要微弱,明滅不定,仿佛下一陣微風吹過,就會徹底熄滅。
整個“哭泣之心”平衡節點,就像一位剛剛從死亡線上被強行拉回來的、經曆了開胸手術的重症病人。雖然暫時止住了致命的大出血,但生命體征已經微弱到了極點,各大器官都瀕臨衰竭,隻剩下最後一口若有若無的、微弱的呼吸。
“我們……我們……保住它了……嗎?”
莫黎的聲音,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她看著那塊仿佛隨時都會熄滅光芒、徹底化為凡石的水晶,心中充滿了濃濃的不確定。他們贏了戰鬥,但他們真的……贏得了這場戰爭嗎?
葉絡沒有回答。
他強忍著全身仿佛被撕裂般的劇痛,以及精神力過度透支後,如同無數根鋼針在大腦中攪動的痛苦,再次將自己的心神,鏈接上了從“阿卡夏記錄館”那位管理員手中得到的、那枚蘊含著海量信息的七彩記憶水晶。
他要尋找答案。尋找一個能夠修複這個瀕死節點,讓“魔術師”的犧牲不至於白費的方法。
嗡——!
浩如煙海的數據流,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衝入他那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識海中。無數古老的文字、複雜的圖譜、晦澀的公式、以及一段段塵封的曆史影像,在他的腦海中以一種瘋狂的速度飛速閃過。他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瘋狂地壓榨著自己最後的精神力,將意誌凝聚成一根探針,在這片古老、晦澀難懂的信息海洋中,不顧一切地搜尋著。
他必須找到!
終於,在一片被層層疊疊的權限與規則之力加密的、標注著“最高權限:神隕紀元”的古老卷宗深處,他找到了自己拚死也要尋找的東西。
那是一篇關於如何修複“世界平衡節點”在遭受了“規則層麵”的嚴重創傷後,進行深度修複與重塑的古老方案。
然而,當葉絡以自己那殘存的、幾乎要燃燒起來的精神力,一字一句地解讀清楚了方案上羅列著的、那些修複所需要的材料和條件時,他心中剛剛因為找到方法而燃起的、僅存的一絲希望,也瞬間變得無比沉重。
沉重得,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那份古老的修複方案上,用一種他從未見過、卻能通過記憶水晶直接理解其含義的古老文字,羅列出了一份令人感到絕望的清單:
其一:欲重塑其核心“生命法則”之結構,需前往東方大陸傳說中早已消失在曆史長河裏的“巨龍沉睡之地”,從守護著萬千龍魂沉眠的初代祖龍意誌中,求得一片蘊含著最原始“創生之力”的“龍之心屑”。
其二:欲為其枯竭的能量源重新注入“世界脈動”,需深入地心,於“地核熔岩之海”的最深處,那連物質都會被分解的盡頭,尋找並引導那傳說中可以燃盡萬物、亦可創生萬物的“始源純淨之火”。
其三:欲喚醒其沉睡的、瀕臨消散的節點意誌,令其與世界之網重新鏈接,需橫跨無盡的極北雪原,找到早已失落了數千年的、能與自然萬物共鳴的“生命詠者部落”,由他們全族,以血脈為引,靈魂為介,舉行那場失落已久的、能夠直接溝通世界初始意誌的“生命詠唱儀式”。
……
清單之上,還有著數十條類似的、苛刻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條件。其中任何一條,都指向一個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地方,需要一件隻存在於史詩故事裏的物品,或是一種早已斷絕傳承的儀式。
每一個條件,都像是一座根本無法逾越的、高聳入雲霄的巨大山脈,沉默而冷酷地,橫亙在他們的麵前。
他們雖然慘勝,以無比慘烈的代價,贏得了這場關乎節點存亡的戰鬥。
但是,真正的修複之路,那條比戰鬥本身更加漫長、更加艱難、充滿了無盡未知與渺茫希望的道路,才剛剛,在他們布滿傷痕的腳下,緩緩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