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沒有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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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極限
>我們健身房的口號是“沒有極限”。
>當我發現13號深蹲架的鏡子會倒映出另一個自己時,我以為那是錯覺。
>鏡中的“我”訓練更狠,肌肉賁張到撕裂皮膚,臉上卻帶著極度歡愉。
>直到淩晨獨自訓練,鏡中倒影突然停下,微笑著朝我伸出手。
>“你的極限,我替你突破。”它說。
>第二天管理員在監控裏看到我瘋狂訓練。
>而鏡子裏映出的卻是無數蒼白手臂正把我拖向深淵。
午夜十二點的鍾聲在盧克的腦海裏沉悶地敲響,不是來自任何真實的鍾表,而是他身體內部筋疲力竭的倒計時。城市早已沉入寂靜的深海,唯有“巔峰健身”俱樂部那扇厚重的玻璃門,依然固執地吞吐著冰冷的人工光芒。他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汗液、消毒水和隱約鐵鏽味的複雜氣息,猛地灌入鼻腔。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能量場撲麵而來。
“沒有極限。”前台牆上那四個猩紅的霓虹大字,像某種詭異的咒語,在空無一人的接待區無聲地咆哮。白熾燈管發出嗡嗡的蜂鳴,是這片金屬叢林唯一的背景音。
更衣室裏慘白的燈光將他疲憊的身影切割得支離破碎。儲物櫃門發出刺耳的尖叫,盧克取出包裏的東西:一副磨損嚴重的護腕,一根握力帶,還有一個印著“巔峰”ogo的黑色罐子——高純度乳清蛋白粉。他擰開罐蓋,裏麵隻剩下淺淺一層白色粉末,像某種儀式最後的祭品。他皺了皺眉,沒去細想消耗為何如此之快,隻是習慣性地舀出幾勺,兌進搖搖杯冰涼的水中,機械地搖晃著。濃稠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腥甜餘味。
深夜的器械區空曠得令人心悸。巨大的落地鏡牆連綿不絕,將冰冷的金屬器械和他孤獨的身影無數次複製、粘貼,形成一個無限延伸的、沉默而壓抑的矩陣。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的刺鼻氣味,還有金屬在無數次重壓下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鏽蝕氣息。往常這個時段,這裏隻有他自己,一個被工作和生活擠壓到變形,隻能在這片金屬叢林中尋找喘息縫隙的幽靈。
然而今晚有些不同。
目光掃過一排排深蹲架,最終不由自主地停在了盡頭那個被陰影半包裹的位置——13號。它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像被刻意遺忘的角落。其他深蹲架前空無一人,隻有13號,那根光潔的鍍鉻橫杆在頂燈照射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澤,靜靜等待。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如同磁石般牽扯著他疲憊的雙腿,朝那個不祥的數字挪去。
他走近,在13號深蹲架前站定。沉重的杠鈴片早已裝好,冰冷的重量仿佛透過空氣傳遞過來。他深吸一口氣,那股混合著鐵鏽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濃了。調整好站姿,肩胛骨緊緊抵住冰冷的杠鈴杆,他看向正前方那麵巨大的鏡子。
鏡中的自己,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寫滿了被掏空的疲憊。他屈膝,開始下蹲。
就在身體降到最低點,股四頭肌承受著巨大張力微微顫抖的那一瞬,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異樣。
鏡子裏那個疲憊的自己,動作似乎……慢了半拍?
不,不是慢。是在他本體已經開始發力站起時,鏡中的影像還固執地停留在下蹲的最低點,維持著那個極限的、承受重壓的姿勢。僅僅是一刹那的遲滯,短暫得如同視網膜上的殘影。盧克猛地站直身體,心髒在胸腔裏不規律地撞擊著肋骨。他死死盯住鏡中的影像。鏡中的他也同樣站直了,疲憊的臉龐帶著一絲困惑,完美地同步著他的動作。
是錯覺。一定是錯覺。連續加班後的神經衰弱,加上這該死的深夜獨處,讓感官產生了混亂。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將那股莫名的不安甩出腦海。汗水順著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橡膠地墊上。
他重新俯身,握緊杠鈴杆,準備下一組。肌肉的酸痛和精神的疲憊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勒得他喘不過氣。他再次下蹲,身體沉入那個熟悉而痛苦的深度。
這一次,他強迫自己睜大雙眼,死死鎖定鏡中的影像。
就在他身體開始向上發力的瞬間——
鏡中的那個“盧克”,依舊停留在深蹲的最低點!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上,所有的疲憊、所有的痛苦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瞬間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極度亢奮的歡愉!嘴角咧開一個巨大的、扭曲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齒。更恐怖的是,鏡中影像那賁張的肌肉,像吹脹的氣球般瘋狂地隆起,皮膚被撐到了極限,呈現出一種病態的青紫色,仿佛下一秒就要不堪重負地撕裂開來!
“呃!”盧克喉嚨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喘,像被無形的巨力扼住了脖子,後撤的動作狼狽不堪。小腿猛地撞在冰冷堅硬的深蹲架支撐杆上,尖銳的疼痛瞬間刺穿了他被恐懼凍結的神經。他踉蹌著後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驚恐的視線如同焊死的鐵釘,牢牢釘在鏡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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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裏,那個“他”依舊維持著深蹲到底的姿勢。肌肉賁張如磐石,皮膚被撐得薄如蟬翼,底下青紫色的血管和肌腱猙獰地虯結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噴濺。那張臉上的表情更是凝固在一種極致的、非人的狂喜之中。扭曲的笑容撕裂了嘴角,一直延伸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眼睛瞪得滾圓,裏麵燃燒著一種盧克從未體驗過、也絕不想理解的、純粹而邪惡的興奮火焰。汗水或者說別的什麽粘稠液體?)順著那扭曲的肌肉溝壑蜿蜒流下。
它沒有動,隻是維持著那個極限的、充滿毀滅力量的姿勢,用那雙燃燒著非人歡愉的眼睛,穿透鏡麵,死死地、貪婪地回望著盧克。
“幻覺……是幻覺……”盧克的聲音在空曠的器械區裏抖得不成樣子,如同風中殘燭。他用力揉搓著眼睛,指甲幾乎要摳進眼皮裏。再猛地睜開——
鏡麵光滑冰冷,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驚恐萬狀、麵無人色的臉。那個扭曲的倒影消失了。13號深蹲架前空空如也,隻有他自己劇烈起伏的胸膛和粗重的喘息在寂靜中回蕩。剛才那恐怖的一幕,仿佛從未發生。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速幹背心,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撞擊著耳膜。他幾乎是手腳並用地逃離了那片被13號深蹲架陰影籠罩的區域,一直退到遠離鏡牆的跑步機區域。扶著冰冷的金屬扶手,他才勉強站穩,身體卻仍在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他不敢回頭,不敢再看任何一麵鏡子。巨大的落地鏡牆在慘白的燈光下沉默矗立,像無數隻冰冷的眼睛,無聲地窺視著他無處遁形的恐懼。
“沒有極限……”前台牆上的猩紅標語,此刻在他驚魂未定的眼中,扭曲成了一條滴血的毒蛇,無聲地嘶嘶吐信。
接下來的日子,盧克成了驚弓之鳥。他刻意避開器械區盡頭那片被詛咒的陰影,甚至繞開所有正對著鏡牆的器械,隻敢在跑步機或遠離鏡子的固定器械上活動。他強迫自己不去看任何反光的表麵,無論是擦得鋥亮的杠鈴杆,還是別人水瓶上映出的模糊倒影。每當目光無意間掃過鏡牆,心髒都會驟然緊縮,仿佛下一秒那個扭曲的歡愉倒影就會從鏡中撲出來。
然而,恐懼並未因回避而消散,反而像藤蔓般越纏越緊,無聲地滲入他每一個清醒和沉睡的縫隙。他發現自己開始無意識地、近乎病態地關注著13號深蹲架。哪怕隔著半個器械區,他的視線也總是被那個角落牢牢攫住。
更讓他心驚的是,那個位置似乎開始“熱鬧”起來。
一些陌生的麵孔,或者平時隻是點頭之交的會員,開始出現在13號深蹲架前。他們臉上帶著一種相似的、近乎偏執的專注。盧克隔著一段距離觀察過幾次。那些人的訓練方式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狠勁,動作標準得近乎殘酷,每一次下蹲都像是要把自己徹底壓垮,每一次站起又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爆發力。汗水像小溪一樣在他們身上流淌,肌肉在重壓下劇烈地顫抖、賁張。但他們的表情……盧克看得心頭發冷。那不是痛苦,而是一種混合著極端壓抑和某種病態滿足的奇異平靜。他們的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抽離,隻剩下肌肉和骨骼在機械地執行著某種殘酷的儀式。
偶爾,其中一兩個人在結束一組極其艱苦的訓練後,臉上會掠過一絲極其短暫的、扭曲的滿足感,快得如同幻覺,隨即又被更深沉的麻木取代。盧克注意到,他們似乎對鏡中自己的倒影毫不在意,甚至從不抬眼去看。這反而加深了他的恐懼——他們究竟在鏡子裏看到了什麽?還是……什麽都沒看到?
“嘿,盧克!”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窺視。是戴夫,俱樂部裏資曆最老的會員之一,一個壯實得如同橡木桶般的中年男人。他剛結束臥推,脖子上搭著毛巾,一邊擦汗一邊朝盧克這邊走來,目光卻若有所思地瞟向器械區盡頭的13號架。那裏正有一個瘦高個在近乎自虐地完成一次極限深蹲,起身時小腿劇烈顫抖,臉色煞白,嘴角卻神經質地抽動了一下。
“怎麽不去那邊試試?”戴夫的下巴朝13號方向揚了揚,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過來人的神秘感,“那地方……有點邪門兒。”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眼神裏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和忌憚。“效果快得嚇人。真的。尤其對深蹲……有種說法,說那架子底下壓著東西,以前是別的東西,吸得飽飽的,現在輪到……嘖。”他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隻是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盧克,“看你這陣子魂不守舍的,也感覺到了?”
盧克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戴夫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鑰匙,哢嚓一聲捅開了他心底最恐懼的那扇門。他喉嚨發緊,勉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聲音幹澀:“什麽?沒……沒什麽感覺。我最近就是……睡得不太好。”他避開戴夫探究的目光,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再次飄向13號深蹲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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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瘦高個已經離開,架子空了。光滑的鏡麵冰冷地反射著慘白的光,像一個無聲的邀請,又像一張等待吞噬的巨口。那句被戴夫咽回去的“輪到……”後麵是什麽?輪到什麽?輪到像他這樣的人了嗎?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他的心髒,勒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猛地抓起自己的水壺和毛巾,幾乎是落荒而逃,留下戴夫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倉惶的背影,又回頭望了望那片被陰影籠罩的角落。
午夜零點過七分。手機屏幕的冷光刺得盧克眼睛生疼。他煩躁地將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麵上,仿佛這樣就能隔絕那串冰冷的數字帶來的壓力。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報表和數據流,像一群蠕動的黑色蛆蟲,啃噬著他最後一點清醒。甲方郵件裏那句“明早九點我要看到最終方案,沒有借口”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一股無名火混合著深沉的絕望猛地竄上頭頂,瞬間燒斷了理智的弦。他需要發泄,立刻,馬上!否則他覺得自己下一秒就會爆炸,或者徹底崩潰成一灘爛泥。
這個念頭像失控的列車,轟然撞碎了他這些天精心構築的所有恐懼堤壩。什麽13號深蹲架,什麽鏡中倒影,什麽蒼白手臂……都被這洶湧的、急需釋放的焦躁和憤怒徹底淹沒。此刻,他隻想找到最沉的重量,用最極限的痛苦來麻痹自己快要炸裂的神經。
他抓起健身包,幾乎是撞開了辦公室的門。深夜的街道空曠死寂,隻有他急促的腳步聲在回蕩。“巔峰健身”那扇沉重的玻璃門在黑暗中透出微弱的光,像一個冰冷的巢穴入口。他刷卡,推開,冰冷的消毒水和鐵鏽味混合著空調的冷風撲麵而來,瞬間讓他打了個寒顫。前台牆上的“沒有極限”四個猩紅大字,在無人值守的昏暗中,如同四隻不懷好意的眼睛。
器械區空曠得可怕。慘白的燈光從高高的天花板上傾瀉而下,照亮一排排冰冷的鋼鐵巨獸,投下濃重而扭曲的陰影。巨大的落地鏡牆無聲矗立,將這片寂靜的空間複製成無數個重疊的、令人眩暈的迷宮。隻有空調係統低沉的嗡鳴在空曠中回響,反而襯得這死寂更加逼人。
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不受控製地射向器械區的最深處——13號深蹲架。它孤零零地立在那裏,籠罩在一片比其他地方更濃重的陰影之中。那根光潔的鍍鉻橫杆在頂燈下反射著一線冰冷的光,如同猛獸等待獵物的獠牙。
腳步不受控製地朝那裏移動。鞋底踩在橡膠地墊上,發出沉悶而孤獨的回響,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一個早已注定的結局。空曠的健身房像一個巨大的、被遺棄的金屬墳墓,隻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擂鼓般轟鳴,越來越響,越來越快。
終於,他站在了13號深蹲架前。沉重的杠鈴片早已裝好,冰冷的重量無聲地散發著壓迫感。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鐵鏽、消毒水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陳舊地下室的土腥氣的味道,再次灌滿胸腔。他甩掉背包,沒有做任何熱身,幾乎是帶著一種自毀的衝動,直接鑽到杠鈴杆下,用肩膀死死頂住那冰冷的金屬。
他抬起頭,目光投向正前方那麵巨大的鏡子。
鏡子裏映出他蒼白的臉,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絕望和一種孤注一擲的狠厲。汗水瞬間就從額角滲出。他屈膝,身體開始沉重地下蹲。
肌肉纖維被拉伸到極限,發出無聲的哀鳴。關節在重壓下哢哢作響。他咬緊牙關,忍受著這熟悉的、自虐般的痛苦,視線死死鎖住鏡中的自己。
就在他沉到最低點,即將發力站起的那一刹那——
鏡中的影像,定住了。
不是慢半拍,不是延遲,而是徹徹底底的靜止!
鏡中的“盧克”凝固在深蹲的最低點,保持著那個承受極限重壓的姿勢,紋絲不動。那張臉上所有的絕望、瘋狂和痛苦,如同被橡皮擦瞬間抹去,隻剩下一種極致冰冷的、非人的平靜。
時間仿佛被凍結了。盧克全身的血液也在這一瞬間凝固,心髒驟然停止了跳動。他像一尊被釘在地上的石像,維持著即將站起的發力姿勢,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巨大的、足以碾碎靈魂的恐懼攫住了他,喉嚨被無形的巨手扼住,連一絲聲音都無法擠出。
然後,他看到鏡中的那個“自己”,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
那不是一個笑容。那是一種超越了人類所有情感表達的、純粹的、冰冷的、充滿非人惡意的弧度。嘴角咧開,越咧越大,一直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得刺眼的牙齒。那雙眼睛,不再是倒映著盧克驚恐的瞳孔,而是變成了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裏麵旋轉著某種令人瘋狂的、純粹的虛無。
凝固的鏡中影像,緩緩地、極其優雅地,抬起了右臂。那隻手的動作流暢得不帶一絲煙火氣,如同水銀流動,五指張開,朝著鏡麵——不,是朝著鏡子這一邊的盧克——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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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光滑的鏡麵,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層粘稠的、不穩定的液態薄膜。那隻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指尖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竟然毫無阻礙地穿透了鏡麵!沒有破碎聲,隻有一種令人牙酸的、類似濕皮革被強行撕裂的粘膩聲響。
盧克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他想尖叫,喉嚨裏卻隻發出咯咯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他想後退,雙腿卻像灌滿了沉重的鉛水,死死焊在地上。他的身體在極致的恐懼中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瘋狂地打戰,咯咯作響。瞳孔因極度驚駭而放大到極限,倒映著那隻穿透鏡麵、不斷向自己伸來的、蒼白得詭異的手。
那手越來越近,帶著一股來自墳墓最深處的、混合著冰冷鐵鏽和腐朽泥土的死亡氣息。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他因恐懼而劇烈起伏的胸膛皮膚!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平滑、毫無情感起伏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深處響起。那聲音像是無數個重疊的回聲,又像是從深淵底部刮上來的寒風,每一個字都帶著砭骨的寒意和一種不容置疑的、神諭般的權威:
“你的極限……”
聲音短暫停頓,那隻蒼白的手也停在了離他胸口僅有一寸的空中。
“……我替你突破。”
話音落下的瞬間,那隻穿透鏡麵的手猛地向前一探!
沒有實質的接觸感。
沒有疼痛。
隻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極度深寒的洪流,如同液態的氮氣,從那隻蒼白的手指尖端爆發出來,瞬間灌入盧克的胸膛!
“呃啊——!”一聲非人的、嘶啞到極致的慘嚎終於衝破了他被凍結的喉嚨。那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因為一種超越了生理極限的、靈魂被瞬間冰封和撕裂的極致體驗。他眼前猛地一黑,視野被純粹的黑暗徹底吞噬。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粘稠的力量如同億萬條滑膩的毒蛇,瞬間纏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侵入了他的每一寸肌肉纖維、每一根神經末梢、甚至每一個思維角落。
他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所有感知。意識像是被強行塞進了一個冰冷、狹小、不斷下沉的鐵盒子裏,外麵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隻有那冰冷粘稠的異質力量,在瘋狂地接管、改造、驅動著這具名為“盧克”的軀殼。
黑暗中,他殘留的最後一絲意識碎片,聽到了沉重的杠鈴杆被重新頂起時,鋼鐵與支架摩擦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一下。
又一下。
那節奏,帶著一種非人的、絕對精確的、永不停歇的冷酷。
第二天清晨,陽光艱難地穿透城市上空灰蒙蒙的霧靄,吝嗇地灑下幾縷慘白的光線。“巔峰健身”俱樂部管理員小張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的睡眼,推開了監控室的門。一股隔夜泡麵和電子設備散熱的混合氣味撲麵而來。他昨晚睡得並不安穩,後半夜似乎總聽到器械區那邊隱約傳來沉悶的撞擊聲,但困意太沉,隻當是幻聽。
他習慣性地坐到布滿按鈕的監控台前,先給自己衝了杯速溶咖啡提神,然後才百無聊賴地打開了監控回放係統。指尖在冰冷的觸控板上滑動,調取昨夜器械區的錄像存檔。時間軸被拖動,屏幕分割成數個黑白畫麵。
“嗯?”小張的目光突然被右下角一個畫麵吸引住了,動作頓住。那是13號深蹲架區域的監控探頭畫麵。時間顯示是淩晨三點十七分。畫麵中,一個人影正在深蹲架前瘋狂地訓練。
是盧克。小張認得這個常加班的會員。
但眼前的景象……太不對勁了。
監控畫麵裏的盧克,動作快得不像人類!他扛著沉重的杠鈴,下蹲、站起,下蹲、站起……頻率快得如同高速運轉的活塞!每一次動作都帶著一種機械般精準的冷酷,力量感爆棚,卻又透著一股非人的、完全摒棄了生理極限的詭異。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服,在地墊上形成一灘深色的水漬。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肌肉緊繃得像石頭,隻有那雙眼睛——小張湊近了屏幕,心髒猛地一縮——那雙眼睛在黑白監控畫麵裏顯得異常空洞,像兩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裏麵燃燒著一種……非人的、純粹的、毫無情感的專注。“瘋了吧……”小張喃喃自語,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這種訓練強度,絕對會死人的!他下意識地看向監控畫麵的另一個角落——那塊正對著13號深蹲架的、巨大的落地鏡牆。
隻看了一眼,小張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
監控畫麵裏,清晰地映照著13號深蹲架和盧克的身影。但是……鏡子裏映出的景象,與監控畫麵裏盧克瘋狂訓練的實景,截然不同!
鏡子裏,根本沒有盧克瘋狂訓練的身影!
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翻滾蠕動的黑暗!
而在那片蠕動的黑暗深淵中心,無數條蒼白、枯瘦、毫無血色的手臂,如同腐敗沼澤裏伸出的腐爛水草,密密麻麻地糾纏在一起!它們瘋狂地抓撓著,撕扯著,正將一個劇烈掙紮的人形輪廓,一點點、一寸寸地拖向鏡子深處那片無光的、純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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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形的輪廓,雖然模糊扭曲,但那身衣服,那體型……分明就是盧克!
監控畫麵裏,是盧克在現實世界中如同不知疲倦的機器般瘋狂深蹲;而在同一時刻的鏡中倒影裏,卻是他被無數來自深淵的蒼白手臂拖向毀滅!
小張的呼吸徹底停滯了。他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被恐懼徹底扼住的聲音。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後背。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像被火燒到屁股,踉蹌著衝出狹小的監控室,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
“來人!快來人啊!”他嘶啞的、變調的尖叫聲在空蕩的俱樂部走廊裏淒厲地回蕩,充滿了無邊的恐懼。他跌跌撞撞地衝向器械區,腦子裏隻剩下監控裏那地獄般的鏡像和鏡中無數瘋狂抓撓的蒼白手臂。
他一把推開器械區厚重的隔音門。
慘白的燈光下,13號深蹲架區域一片死寂。
沒有瘋狂訓練的盧克。
沒有鏡子。
隻有……一團東西。
盧克以一種人類絕對無法做到的角度,折疊在冰冷的深蹲架底座上。他的身體像被無形的巨力強行扭曲、壓縮,脊椎以一個恐怖的弧度向後彎折,刺穿了背部的皮膚和速幹衣,森白的骨茬和暗紅色的肌肉組織猙獰地暴露在空氣中。頭顱無力地垂在胸前,頸骨顯然已經折斷。雙臂和雙腿則以一種完全違背關節結構的方式,纏繞在深蹲架的鍍鉻立柱上,像是某種怪誕的獻祭品。鮮血如同粘稠的顏料,在地墊上洇開一大片深褐色的不規則圖案,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鏽腥甜氣味。
小張的胃部一陣劇烈的翻攪,他猛地彎下腰,發出撕心裂肺的幹嘔聲。恐懼和強烈的惡心感幾乎將他擊垮。他顫抖著,強忍著眩暈和嘔吐的欲望,目光驚恐地掃過那片狼藉,最後,落在了那麵巨大的落地鏡牆上。
鏡麵光潔如初,冰冷平滑,清晰地映照出他慘白如紙、驚恐扭曲的臉,以及身後那片如同地獄繪圖的景象——扭曲的屍體,噴濺的鮮血,冰冷的鋼鐵刑架。鏡子忠實地反射著現實,仿佛昨夜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和無數蒼白的手臂,從未存在過。
就在小張被鏡中自己驚駭的麵容和身後血腥景象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要癱軟在地時,他眼角的餘光,如同被無形的鉤子猛地拽住,死死釘在了鏡中影像的某個角落。
鏡子裏,那具扭曲折疊在深蹲架底座上的、屬於盧克的恐怖殘骸的臉……似乎動了一下。
那張沾滿凝固血汙、因劇痛和死亡而扭曲僵硬的臉上,嘴角的肌肉,極其緩慢地、極其詭異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一個凝固的、永恒的、混合著極致痛苦與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歡愉的笑容,清晰地烙印在冰冷的鏡麵之上。
“呃——!”一聲短促到極點、如同瀕死野獸般的抽氣聲從小張喉嚨裏擠出。極致的恐懼瞬間衝垮了他所有的意識堤壩。大腦一片空白,視野被純粹的黑暗吞噬。他甚至連尖叫都沒能發出,身體就徹底失去了控製,像一截被砍斷的木樁,直挺挺地向後栽倒,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橡膠地墊上,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監控室裏,那杯被遺忘的速溶咖啡,嫋嫋升起最後一絲微弱的白氣。巨大的監控屏幕上,右下角那個分割畫麵依舊停留在淩晨三點十七分的13號深蹲架。畫麵裏,盧克如同不知疲倦的永動機,瘋狂地進行著非人的深蹲訓練。
而在他身後那麵巨大的落地鏡中,那片翻滾的黑暗深淵裏,無數蒼白的手臂正將那個掙紮的人影徹底拖入永恒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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