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漆黑如墨，仿佛一塊巨大的黑色綢緞覆蓋了整個蒼穹。偶爾，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梆子聲，那是夜巡的人在報時，提醒大夥兒已經很晚，該歇息了。
    由於新年將至，程智鑫在酒樓忙碌了一整天，導致回家的時間也比平常晚了許多。然而，程夫人對自家兒子格外心疼，無論他回來得多晚，都會特意囑咐下人將燉品放在鍋裏溫熱著，以便他一進門就能享用到熱乎的夜宵。
    當程智鑫踏進家門的那一刻，一個機靈的小廝立刻像旋風一樣溜進廚房，向裏麵的人傳遞著少爺歸來的消息。按照慣例，程智鑫會徑直走向花廳，等著夜宵的呈送。也許，有人與他一樣，還在那邊等著呢！
    果然不出所料，當他走進花廳時，發現馬知睿已經比他更早一步吃完了夜宵。此刻，馬知睿正用左手撐著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牆邊高幾上的那個青花纏枝牡丹花瓷瓶，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周圍的一切都渾然不覺。
    程智鑫見狀，嘴角微微上揚，便放輕腳步，悄悄地走到馬知睿身邊，輕聲道：“哎，想什麽呢？”
    馬知睿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猛地回過頭來，看到是程智鑫，他才鬆了一口氣，抱怨道：“表哥啊，你回來也不說一聲，這樣突然嚇人，會把人嚇出毛病啊！你知道麽？”
    程智鑫瞅他一眼，笑了笑，道：“這幾天，我都是這個時候回來，你該有個準備嘛！”說著，便落座。
    馬知睿奇道：“我能準備什麽啊？”
    程智鑫回道：“準備跟我吃夜宵啊！”
    馬知睿笑了，道：“我吃完了。”說著，便用湯匙輕輕敲了敲手邊的瓷碗。
    程智鑫一見他這般敲著瓷碗，便佯裝嚴肅，低聲斥道：“知睿啊，你這般敲碗，也不怕別人說你沒教養麽？隻有乞丐，才會這樣敲碗啊！”
    馬知睿趕緊擱下湯匙，低聲道：“好啦，我知道，我這就放下了啊！”說著，又搖了搖頭。
    程智鑫頗感奇怪，道：“哎，你幹嘛啊？我咋覺得你心不在焉呢？”
    馬知睿撇了撇嘴，道：“還不是為了遊學麽？”
    程智鑫盯著他，輕聲道：“前幾天，我記得你提交申請了啊！”
    馬知睿點了點頭。
    程智鑫皺了皺眉，道：“怎麽了？難不成你想退縮麽？”
    馬知睿趕緊搖頭如撥浪鼓，道：“怎麽會退縮啊？我可盼著這遊學呢！”
    程智鑫頗感不解，道：“萬事俱備，你還擔憂什麽啊？”
    馬知睿道：“嗯，是這樣啊！今天，我在驛館，就是聽他們說了很多……”
    程智鑫笑了笑，道：“驚險的事，對吧？”
    馬知睿搖了搖頭，道：“哎，若是驚險的事，我覺得還好。最可怕的是人心啊！”
    程智鑫皺眉道：“啥？究竟是什麽令你覺得人心可怕啊？”
    馬知睿道：“他們說的不全是遊學的經曆，嗯，有的是他們求學那會兒的事。”
    程智鑫道：“哦？看來，你說的他們對求學時期蠻看重啊！說來也慚愧，我甚少跟別人回憶求學那會兒的事呢！”
    馬知睿道：“表哥啊，他們說起求學可不是探討讀書的心得啊！他們說的是……”說著，便停住不說了。
    程智鑫道：“知睿，說一半，可不像你的作風哦！”
    馬知睿道：“哎，我本以為自己以前遇到某些酸掉牙的夫子，夠倒黴呢！”
    程智鑫道：“嗯，然後呢？”
    馬知睿道：“哎，竟然還有人比我更倒黴，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呢！”
    程智鑫道：“究竟是什麽事啊？”
    馬知睿道：“夫子是傳道授業，是吧？”
    程智鑫道：“你我都是讀過書的，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馬知睿道：“你說是，還是不是？”
    程智鑫一時摸不清他這個表弟玩啥文字遊戲，便順著他的話，道：“是！行了吧？”
    馬知睿繼續道：“按理來說，夫子是品行高尚的人，對吧？可你聽說過有人……嗯，就是某個夫子憑著‘夫子’這塊招牌糊弄學生麽？”
    程智鑫道：“怎麽個糊弄法啊？”
    馬知睿道：“就是好說歹說，然後，引誘學生掏錢。”
    程智鑫道：“掏錢幹嘛啊？”
    馬知睿道：“補課啊！可那個學生根本不需要補課。”
    程智鑫道：“哎，我還以為是啥呢，這是常事嘛！”
    馬知睿扯著嘴角，道：“常事？就這，還常事啊！你不覺得那類夫子很過分麽？”
    程智鑫道：“自古人心難測啊！你……如果見得多了，也就覺得見怪不怪了。”
    馬知睿道：“表哥，你這話說得有點冷漠呢！”
    程智鑫道：“不是冷漠。有時，你改變不了什麽。”
    馬知睿道：“袖手旁觀，可不是有良心的人該做的事。再說，遊學的意義可不是為了看戲啊！”
    程智鑫道：“嗯，所以，你覺得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
    馬知睿道：“怎麽出手啊？”
    程智鑫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啊！”
    馬知睿道：“這句話可不是這般用啊！”
    程智鑫道：“到了那會兒，你就盡力做……做該做的，剩餘的就聽天命吧！”
    馬知睿道：“說得可容易呢！”說著，又搖了搖頭。
    程智鑫頗感無奈，輕聲道：“那你想咋樣呢？”
    馬知睿歎了一口氣，道：“嗯……我不知道。”
    程智鑫笑了笑，道：“你啊，這是杞人憂天呢！”
    馬知睿道：“我……也是想有個準備嘛！我可不想到了那會兒，像隻無頭蒼蠅那樣……”
    程智鑫道：“知睿啊，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擔心是無用的，提前擔心更是自尋煩惱。奉勸你一句，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馬知睿抬眼瞅了他一眼，道：“好吧！”
    程智鑫道：“盡管這是老話，我還是跟你再說一句，遇事要淡定，以不變應萬變。”
    馬知睿道：“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該怎樣做。”
    正在這時，下人端來一盅燉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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