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夜晚回萬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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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後,市市府大樓的走廊裏,關於君淩調任萬縣的消息像長了翅膀的麻雀,撲棱棱飛進每個辦公室。
    三樓的走廊裏裏,幾個科員圍著飲水機壓低聲音:
    “聽說君市長要去萬縣填坑了?”
    “噓——”
    年紀稍長的科長迅速環顧周圍。
    “他在任時連查了那麽多人,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高興?”
    不鏽鋼水杯碰撞聲中,有人眼神閃爍,有人輕輕歎息。
    七樓經濟辦,王副主任望著窗外君淩的轎車駛入地下車庫,指尖的鋼筆在述職報告上戳出個洞。
    他想起上個月被君淩退回的項目投標書,封皮上用紅筆批注的“涉嫌圍標”幾個字,此刻還燙得指尖發疼。
    “走了也好,”
    他對著空氣嘟囔,
    “不然這季度的土地出讓金......”
    話音未落,隔壁傳來科員小林的爭執聲:
    “君市長走了,咱們剛立項的社區養老中心怎麽辦?”
    市政府門口的保安亭裏,老陳盯著監控屏幕上君淩的身影。
    忽然想起百姓兒總說“君淩就是電視劇裏的好官”。
    信訪局接待室,李阿姨攥著君淩批過的督辦單不肯鬆手。
    “這麽好的官咋說走就走?”
    而此刻的君淩坐在辦公室皮質轉椅上,指尖正一下下輕叩桌麵,忽然瞥見對麵秘書楊墨握著文件夾的指節泛白。
    楊墨發尾還沾著方才跑外勤時的雨珠,卻在他看過來的瞬間迅速挺直脊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想說什麽?”
    君淩放下鋼筆,嘴角揚起慣有的溫和弧度。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斜斜切過楊墨肩頭。
    楊墨的耳尖驟然泛紅,忽然站起身,腰杆挺得比參加升旗儀式時還要直:
    “我想跟您去y市。”
    “為什麽?”
    君淩故意將尾音拖長,看著楊墨從西裝內袋摸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
    泛黃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著他在市的每一次調研行程、每一個待辦事項。
    “因為您是真正想做事的人。”
    楊墨的聲音忽然堅定。
    “現在萬縣需要您,而我......”
    他頓了頓。
    “我想跟著您學怎麽做一個好幹部。”
    君淩望著少年人眼底跳動的光,忽然想起自己剛參加工作時,也曾這樣無所畏懼地相信“隻要努力,就能改變世界”。
    “y市現在的水比市深得多。”
    “我不怕!”
    楊墨幾乎是脫口而出。
    君淩望著楊墨眼底跳動的熱忱,含笑頷首:
    “好,那就一起去。”
    楊墨立刻挺直脊背,聲線裏帶著破繭般的篤定:
    “是!”
    窗外的陽光恰好掠過他肩頭,將辦公桌上的 “為人民服務” 台牌照得透亮。
    萬縣的晨霧裹著拆遷揚塵,像團渾濁的漿糊。
    君淩的轎車碾過老城區碎磚,車燈劈開迷霧時,楊墨忽然指著前方驚呼:
    “君市長,那不是......”
    斷壁殘垣間,“橫太地產”的藍色圍擋被撕得破爛,露出裏麵斑駁的“拆”字。
    幾年前這裏還是青磚灰瓦的老街區,君淩在時曾力主“修舊如舊”,卻在公示期被橫太集團連夜強拆。
    “不對勁。”
    楊墨摸出平板電腦,快速敲擊鍵盤。
    “橫太拿地時公示的是‘商業用地’,但土地性質卻轉為了住宅用地。”
    君淩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君淩站在酒店十七層窗前,望著街上燈光。
    楊墨抱著文件夾站在身後,西裝第二顆紐扣還沒扣上,露出裏麵洗得泛白的市市府文化衫。
    “晚上的美食街最熱鬧。”
    楊墨摸出平板電腦,調出萬縣近三月的輿情數據:
    “網絡上關於‘橫太汙染’的討論被壓得很厲害,線下信訪量卻比同期激增217。”
    “不用說了,橫太我了解。”
    “去把車開過來,我們去見一個人。”
    萬縣的夜在茶樓飛簷上凝著薄霜,楊墨將車停在巷口,車燈掃過“得月樓”褪色的匾額。
    “去周圍轉轉,”
    君淩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巷尾閃爍的霓虹燈,
    “餓了就吃吃點宵夜,等我通知。”
    楊墨點點頭。
    木樓梯在腳下吱呀作響,君淩數到第十級時,聞到若有若無的茉莉茶香。
    包間門虛掩著,裏麵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他推開二樓包間的木門。
    屋內一男一女見狀立刻起身,眼底泛起驚喜,異口同聲喚道:
    “領導,您回來了!”
    聲音裏混著久別重逢的雀躍與暗藏的緊迫,桌上早已備好的三杯香茶正騰起嫋嫋熱氣,在深夜的包間裏織出一層朦朧的屏障。
    女子穿著藏青色風衣。
    另一側的男子則戴著一副眼鏡。
    “李娜,老冷。”
    君淩握住兩人伸出的手,女子掌心的繭子擦過他的虎口。
    “您可算回來了。”
    李娜的聲音裏帶著哽咽。
    包間裏的燈光晃了晃,君淩這才看清李娜警服第二顆紐扣歪著,冷開的襯衫領口泛著洗舊的白——這與他記憶中永遠筆挺的“冷縣長”判若兩人。
    “先坐。”
    他伸手按住兩人肩膀。
    “拆遷的百姓的人天天堵縣政府。”
    冷開抓起茶盞灌了口,茶水順著下巴往下淌,
    “上周他們把‘不作為’的橫幅掛到了門口。”
    “警車的車昨天被潑了紅漆......”
    李娜插嘴說道。
    君淩靜靜聽完兩人的匯報,喉頭動了動說:
    “辛苦你們了。”
    李娜立刻挺直腰背,警服肩章在燈光下泛著微光:
    “不辛苦!老領導回來,我們心裏就有底了。”
    她話音未落,君淩已在心底輕輕歎息 。
    眼前這位從 d 城就跟著自己的女警,如今仍是正科警局局長的職級,明明能力足以擔任副縣長,卻因林宇那邊遲遲沒壓著而停滯不前。
    君淩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聽著李娜話音裏的熱望,喉間忽然哽得發緊。
    燈光將她肩章上的警徽投在青磚地麵,拉出細長的影子。
    像極了幾年前她在d城警局走廊裏,追著他匯報案情時的模樣——那時她還是個總把“君隊”掛在嘴邊,如今卻已是萬縣警界說一不二的“李局”。
    “當年跟著我來萬縣時,說好了要讓你......”
    “您別這麽說!”
    李娜猛地抬頭。
    “能跟著您做事,比什麽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