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 熔岩之息：巫祭之眼與祖靈低語
    黑暗，粘稠而冰冷，仿佛沉入無盡深海。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隻有破碎的感知和殘存的劇痛在虛無中沉浮。弦律道主感覺自己像一顆被剝離了所有枝葉、僅剩焦黑殘骸的種子，被遺棄在灼熱而貧瘠的戈壁深處，等待著徹底的消亡。
    意識如同破碎的鏡片，倒映著混亂的碎片：
    七彩源光中冰冷的“秩序之影”意誌……
    艾瑟拉心焰鳳凰自爆前淒絕的悲鳴……
    狂暴時空亂流的撕扯……
    蠻荒大地那沉重如山的排斥與灼痛……
    戰爭巨蟲毀滅性的重錘陰影……
    最後擲出歸墟淨晶時，那引爆時空奇點的微弱悸動與隨之而來的徹底枯竭……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永恒的黑暗吞噬之際——
    一絲溫熱，如同黑暗中悄然點燃的星火，觸碰到了他近乎熄滅的靈覺。
    並非物理的熱量，而是一種……生命的氣息。一種粗糙、原始、卻帶著蓬勃韌性與溫暖的生命脈動。這脈動微弱，卻異常清晰，如同黑暗中的鼓點，一下，又一下，頑強地敲擊著他沉寂的意識壁壘。
    伴隨著脈動，還有一種奇異的、混合著硫磺、汗液、某種草藥的苦澀、以及……血腥味的氣息，縈繞在感知的邊緣。
    “……”弦律道主殘存的意誌被這絲溫熱和氣息牽引，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開始艱難地、一點點地從黑暗深淵中向上掙紮。
    沉重的眼皮仿佛被焊死，每一次嚐試睜開都耗盡殘存的力氣。耳畔傳來模糊的聲音，像是隔著厚重的岩石：
    低沉的、帶著某種韻律的吟誦……
    火焰燃燒的劈啪聲……
    沉重的腳步聲與甲殼摩擦的沙沙聲……
    還有壓抑的、帶著痛苦與疲憊的呼吸聲……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某種堅韌而粗糙的織物包裹著，身下並非冰冷的岩石，而是鋪著某種厚實獸皮、帶著大地餘溫的“床鋪”。雖然依舊沉重無比，但至少不再被尖銳的晶石硌著斷裂的法則之弦。
    終於，在無數次失敗的嚐試後，一絲微弱的光線刺破了黑暗。
    視野模糊、晃動，如同蒙著厚厚的水霧。他費力地聚焦，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躍動的橙紅——那是篝火的光芒。
    他正躺在一個……洞穴之中？
    洞穴寬闊而原始，洞壁是未經打磨的暗紅色結晶岩，呈現出天然的扭曲紋路，仿佛凝固的熔岩流。洞頂懸掛著一些巨大的、散發著微弱磷光的鍾乳石狀礦物，如同倒懸的暗紅利齒。洞穴中央，一堆巨大的篝火熊熊燃燒，火焰呈現出奇異的、偏向橙黃與赤紅交織的顏色，散發出灼人的熱浪和濃烈的硫磺氣息。篝火上架著一個巨大的、由某種暗沉金屬或許是隕鐵？）打造的粗糙釜具，裏麵正翻滾著粘稠的、墨綠色的糊狀物，散發出苦澀的藥味。
    篝火的光芒照亮了洞穴內部。他看到一些簡陋的石器、骨器隨意堆放在角落，牆壁上懸掛著巨大的、處理過的獸皮，以及一些猙獰的、類似戰爭巨蟲的巨大頭骨作為裝飾。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血腥味、藥味和硫磺味混合的濃烈氣息。
    視線艱難地移動，落在篝火旁。
    那裏，盤膝坐著一個人。
    一個……蒼老到近乎幹枯的類人生物。
    他或者她？性別特征已極其模糊）的身形比之前看到的部落戰士更加佝僂瘦小，裹在一件由無數暗紅色羽毛和細小獸骨編織成的寬大袍服中，幾乎與身下的獸皮融為一體。裸露在外的皮膚如同風幹的樹皮，布滿了深褐色的褶皺和斑點。頭發稀疏而雪白，如同枯草般披散在肩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臉——皺紋深刻得如同刀刻，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卻異常明亮！瞳孔呈現出一種渾濁的、仿佛沉澱了岩漿的暗金色澤，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如同兩盞幽幽的魂燈，死死地盯著剛剛睜開眼的弦律道主！
    這雙眼睛中，沒有好奇，沒有善意，甚至沒有敵意，隻有一種近乎冷酷的審視，一種穿透皮囊、直抵靈魂深處的洞悉與……警惕！
    在老人身旁，還坐著一個人。正是那個手持赤紅巨斧、圖騰紋身繁複的部落族長——赤岩·怒焰。他古銅色的臉龐上帶著明顯的疲憊，一道新鮮的、深可見骨的爪痕從右肩斜劃至左胸，被某種墨綠色的草藥糊糊覆蓋著，散發出濃烈的苦澀氣息。他的赤黃色瞳孔同樣盯著弦律道主，眼神複雜得多：有劫後餘生的餘悸，有對老人巫祭？）的敬畏，有對弦律道主這個“怪人”的疑惑，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看到了某種神跡般的震撼與敬畏。
    “巫祭大人……他……醒了。”赤岩·怒焰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傷痛的虛弱，打破了洞穴內除了篝火劈啪聲外的沉寂。他使用的是某種音節鏗鏘、充滿喉音和爆破音的原始語言，但弦律道主永恒心域帶來的高度靈覺即使此刻重創），讓他勉強理解了其中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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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被稱為“巫祭”的幹枯老人沒有回應赤岩·怒焰，暗金色的瞳孔依舊如同冰冷的探針，鎖死在弦律道主身上。他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一種極其低沉、如同大地深處岩漿湧動般的喉音。這聲音並非語言，而是一種原始的韻律，帶著某種奇異的、引動周圍空間微弱能量主要是灼熱的地脈之氣）波動的力量。
    隨著他的吟誦，弦律道主感覺一股無形的、帶著灼熱氣息的意念力場，如同蛛網般悄然籠罩了自己，試圖深入他的體內，探查他殘破的道軀和沉寂的力量核心！
    弦律道主心中警鈴大作！他此刻虛弱至極，道軀結構崩壞，永恒心核沉睡，歸墟淨晶不知所蹤，根本無力抵抗這種探查！一旦被這巫祭發現他體內迥異於此界法則的構造，以及那沉睡的、蘊含至高秩序的心核本源……後果不堪設想！這片蠻荒世界對“異類”的態度，從那些戰爭巨蟲就可見一斑！
    他強行凝聚起最後一絲殘存的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鎖，死死鎖住識海深處永恒心核的存在痕跡，同時最大程度地模擬出虛弱、瀕死的狀態，試圖蒙混過關。道軀表麵的琉璃金白光芒早已徹底熄滅，斷裂的法則之弦呈現出黯淡的灰敗色澤，與周圍狂暴混亂的蠻荒法則侵蝕痕跡混雜在一起，倒真有幾分油盡燈枯、被此界法則同化侵蝕的模樣。
    巫祭的暗金瞳孔中光芒微微閃爍，那股灼熱的意念力場在弦律道主體內逡巡、探查，如同無形的火焰舔舐著冰冷的殘骸。它捕捉到了道軀的嚴重破損，感知到了法則之弦的斷裂與黯淡，更感受到了那無處不在的、來自此界混亂法則的侵蝕與排斥。弦律道主竭力模擬的“瀕死”狀態似乎騙過了表象。
    然而，當那股意念力場掃過弦律道主心髒對應道域核心）位置時，異變陡生！
    嗡——！
    一股微弱卻無比堅韌、純淨的琉璃金白光芒，毫無征兆地從弦律道主緊握的右手掌心……滲透出來！
    光芒極其黯淡，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與這片蠻荒世界格格不入的、溫暖而神聖的秩序氣息！它瞬間驅散了巫祭那股灼熱意念力場的探查，更照亮了弦律道主右手緊握的拳頭——不知何時，那枚歸墟淨晶，竟已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晶體內部，琉璃金白與暗銀弦紋的光暈正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流轉，仿佛一顆沉睡的心髒在微弱地搏動！
    這光芒的出現，如同在滾燙的油鍋中滴入冷水！
    “吼！”赤岩·怒焰猛地站起身，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但眼中卻爆發出更加熾烈的、混合著敬畏與狂熱的赤黃色光芒！他死死盯著那縷微弱卻神聖的光芒，仿佛看到了部落傳說中描繪的某種神跡！
    而那位一直麵無表情的巫祭，幹枯如樹皮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他那雙暗金色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渾濁的眼底深處，仿佛有熔岩在沸騰！一股遠比之前強大、帶著驚怒與難以置信的意念風暴，如同火山噴發般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狠狠撞向弦律道主！
    “異神……之種？！”巫祭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岩石，充滿了極度的忌憚與冰冷的殺意！他幹枯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如同鷹爪般張開，指尖繚繞著赤紅色的、仿佛熔岩凝聚的能量流，對準了弦律道主！洞壁上的巨大蟲頭骨裝飾，其空洞的眼窩中同時亮起了幽幽的紅光！
    殺機，瞬間籠罩了整個洞穴！
    弦律道主心頭冰涼！暴露了！這巫祭不僅實力遠超他此刻的狀態，其見識更是非同一般，竟能認出永恒心焰光芒的本質盡管誤認為是“異神之種”）！他此刻連動一根手指都難，如何抵擋？
    就在巫祭指尖的熔岩能量即將噴薄而出，將弦律道主連同那縷光芒一起焚為灰燼的瞬間——
    嗡——！！！
    整個洞穴，不，是整個赤岩部落所在的巨大熔岩洞穴群，猛地劇烈震動起來！
    轟隆隆隆——！！！
    如同沉睡的地底巨獸翻身！洞頂的暗紅鍾乳石簌簌落下，砸在地上粉碎！篝火劇烈搖曳，火星四濺！赤岩·怒焰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驚駭地看向洞穴深處。
    巫祭凝聚的能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劇震打斷，他猛地轉頭，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向洞穴最深處、那片被巨大石筍和天然岩壁遮擋的幽暗區域！那裏，是部落供奉“熔岩祖靈”的禁地！
    一股遠比巫祭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暴虐的意誌，如同蘇醒的火山，從洞穴深處轟然爆發！這股意誌充滿了原始的威嚴與無上的力量感，如同大地本身在咆哮！它並非針對弦律道主，而是……精準地鎖定了巫祭剛剛爆發出的那股針對“異神之種”的殺意！
    “嗚……！”巫祭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悶哼一聲，凝聚的能量瞬間潰散，幹枯的身軀劇烈顫抖，臉上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與恐懼！他立刻匍匐在地，額頭緊緊貼著滾燙的岩石地麵，口中發出急促而惶恐的低沉吟誦，似乎在祈求祖靈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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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股浩瀚的祖靈意誌並未降臨太久，如同一次嚴厲的警告，在掃過巫祭之後，又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重新沉寂於洞穴深處。劇烈的震動也隨之平息，隻剩下洞頂落石的回音和篝火不安的劈啪聲。
    洞穴內一片死寂。
    赤岩·怒焰驚魂未定，看向巫祭，又看向同樣驚疑不定的弦律道主，最後目光落在他掌心那縷漸漸黯淡下去的琉璃金白光芒上，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敬畏與困惑。
    巫祭緩緩抬起頭，額頭上沾滿了岩石的碎屑和塵土。他再次看向弦律道主，那雙暗金色的瞳孔中，之前的殺意與冰冷審視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忌憚、無法理解的困惑，以及……一絲被更高意誌所迫的、極其不情願的妥協。
    他緩緩抬起幹枯的手指，並非攻擊，而是指向弦律道主緊握歸墟淨晶的右手，用那砂礫摩擦般的聲音，艱難地吐出幾個音節：
    “祖靈……之意……此物……存……汝……活……”
    弦律道主聽懂了。祖靈的意思：因為這個東西歸墟淨晶）的存在，所以……你活著。
    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這赤岩部落供奉的“熔岩祖靈”……竟然認識歸墟淨晶？或者說，是被淨晶中蘊含的某種力量所吸引？甚至……忌憚？所以剛才的震動和意誌警告，並非巧合，而是祖靈在阻止巫祭毀掉淨晶和他？
    這片蠻荒原始的世界，這個依靠圖騰和粗糙武器對抗戰爭巨蟲的部落，其供奉的祖靈，似乎隱藏著遠超表麵的秘密！
    巫祭說完，不再看弦律道主，仿佛多看一眼都會引來災禍。他轉向赤岩·怒焰，用部落語快速而低沉地吩咐了幾句。
    赤岩·怒焰恭敬地點頭，然後看向弦律道主，眼神複雜，但明顯沒有了之前的殺意。他走到篝火旁，用巨大的木勺從沸騰的釜具中舀起一大碗墨綠色、散發著刺鼻苦澀氣味的粘稠藥糊，又從一個石罐中抓了一把暗紅色的、散發著微弱硫磺氣息的結晶粉末撒進去，粗暴地攪拌了幾下。
    他端著這碗冒著熱氣的“藥”，走到弦律道主身邊，蹲下身，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喝掉！熔岩之靈的賜福！治傷！活命！”
    那刺鼻的氣味幾乎讓弦律道主再次昏厥。但他知道，這是生存的考驗，也是融入這個部落的第一步。在巫祭冰冷的目光和洞穴深處那神秘祖靈的“注視”下，他別無選擇。
    他艱難地張開幹裂的嘴唇，任由赤岩·怒焰將那滾燙、苦澀、帶著強烈硫磺和血腥氣息的墨綠色藥糊，灌入他的喉嚨……
    (一百零四章結束，弦律道主在赤岩部落蘇醒，遭遇巫祭冷酷審視與殺機，因歸墟淨晶引發熔岩祖靈意誌幹預而幸存，被迫喝下部落原始藥物，開始融入蠻荒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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