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夜算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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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晴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樓漆黑的樓道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留下圈圈擴散的漣漪。林默站在原地,冰冷的夜風穿透單薄的工裝,卻不及心底翻湧的寒意刺骨。三重枷鎖在身:失竊案嫌疑如同懸頸之刃,陳衛國的威脅是抵在腰間的匕首,認購證的倒計時則在耳邊轟鳴如雷。時間,是最大的敵人,沙漏僅餘半宿。
蘇晴帶來的關於王工的信息是破局的曙光,但遠水難解近渴。張德彪就算立刻行動,查證、抓捕、審訊…天亮前也未必能有定論。而陳衛國那如同催命符的最後通牒——明早八點,廠門口——卻像絞索般步步勒緊!
屈服?絕無可能。硬抗?粉身碎骨。他必須在這黎明前的至暗時刻,找到一條生路,一條能同時撕裂這三重枷鎖的裂縫!
大腦,那台被逼至極限的超級引擎,在死寂的深夜裏轟然啟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所有的信息碎片如同星塵般被強大的引力捕獲、匯聚、碰撞:
失竊案核心: 王工需求特定量塊1.001, 1.999)→ 用於檢測仿製液壓閥芯關鍵尺寸6.50 → 巨大利潤驅動蘇晴信息)。
陳衛國訴求: 脅迫林默入夥 → 利用其“腦子” → 目標認購證暴利 → 急需啟動資金。
自身籌碼: 洞悉王工動機與潛在交易鏈信息差) + 陳衛國的貪婪與“路子”。
一條極其危險、卻又在絕境中閃爍著唯一生機的路徑,在瘋狂的推演中逐漸清晰——驅虎吞狼!借力打力!
他要利用陳衛國這頭貪婪的惡虎,去撕咬王工那條可能存在的非法加工利益鏈!讓陳衛國相信,從王工那裏攫取利益,比脅迫自己這個“窮技術員”更快、更肥、風險更低!同時,陳衛國的行動,將徹底攪渾失竊案的渾水,坐實王工的嫌疑,從而徹底洗脫自己!一旦陳衛國得手或行動暴露),他林默就能金蟬脫殼,帶著關鍵信息和可能的“意外之財”,奔赴認購證的風口!
核心策略: 將王工及其背後的非法加工團夥,包裝成一個唾手可得、油水豐厚的“肥羊”,主動“獻”給陳衛國!用陳衛國的貪婪,去對衝陳衛國的威脅!
風險模型在腦中尖叫:失敗概率極高!王工團夥可能不存在,或實力遠超陳衛國;陳衛國可能識破意圖,反噬更烈;行動中暴露自身,萬劫不複…但,這是唯一一條在時間窗口內具備操作性的路徑!
決心已下!林默不再猶豫,轉身,沒有走向宿舍,而是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朝著廠區圍牆最偏僻的西北角潛行而去。那裏靠近鍋爐房,高大的煤堆和廢棄的管道提供了絕佳的遮蔽,圍牆也因年久失修相對低矮。他需要離開廠區,去找陳衛國!
翻越布滿鐵鏽和苔蘚的低矮圍牆,落地無聲。南江市沉睡在深夜的懷抱裏,隻有零星的燈火和遠處傳來的幾聲犬吠。林默憑借著記憶中對陳衛國“就在這片”的模糊指向,以及牌局後隱約瞥見他消失的方向,在迷宮般的城郊棚戶區和小巷中穿行。他的腳步迅捷而輕盈,如同夜行的貓,感官提升到極致,捕捉著任何可疑的動靜。
終於,在一處掛著褪色“修車鋪”招牌、卷簾門緊閉的平房後巷,林默捕捉到了熟悉的粗嘎嗓音和劣質煙草的氣息。巷子深處,一點猩紅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
林默停下腳步,調整呼吸,讓自己的心跳恢複到平穩的節奏。他需要扮演一個“走投無路、幡然醒悟”的投誠者形象。
“陳哥。”林默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刻意為之的沙啞和疲憊,在寂靜的巷子裏清晰響起。
黑暗中,煙頭猛地一抖。緊接著是陳衛國警惕的低喝:“誰?!”
“我,林默。”林默向前走了幾步,讓自己暴露在煙頭微弱的光芒能勉強照到的範圍。
“林默?!”陳衛國的身影從一堆廢棄輪胎後閃了出來,臉上充滿了驚愕和濃濃的戒備,“你他媽怎麽找到這兒的?!” 他上下打量著林默,眼神狐疑,“想通了?還是…想來陰的?” 他的手已經下意識地摸向了後腰。
“想通了。”林默的語氣帶著一種認命般的頹然,又夾雜著一絲被逼到絕境後的狠勁,“陳哥你說的對。廠裏待不下去了,張黑臉不會放過我。郵市、牌局…都是把柄。我…沒路走了。” 他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一種“被迫屈服”的屈辱感。
陳衛國眼中的戒備稍減,但疑慮未消:“哼!算你識相!那明天八點…”
“等不到明天了!”林默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急切,“陳哥!我剛從廠裏摸到一個天大的消息!比什麽快錢買賣都肥!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但過了今晚,可能就飛了!”
“哦?”陳衛國果然被勾起了興趣,煙頭湊近嘴邊狠狠吸了一口,猩紅的光芒照亮他眼中閃爍的貪婪,“什麽消息?說來聽聽?”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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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裏丟的量塊…有線索了!”林默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如同在拋售一個驚天秘密,“不是內賊那麽簡單!是內外勾結!有人偷量塊,是為了仿製加工一批高精度的液壓閥芯!外麵有買家!出大價錢!” 他刻意強調了“大價錢”。
“液壓閥芯?”陳衛國皺起眉頭,顯然對這個技術名詞感到陌生,但“大價錢”三個字像鉤子一樣牢牢鉤住了他,“值多少錢?”
“具體不清楚!”林默搖頭,語氣斬釘截鐵,“但我知道一點!失竊的量塊,是特定尺寸組合!就是為了精確測量仿製品的一個關鍵尺寸!這說明什麽?說明仿製已經開始了!而且,買家就在本地等著收貨!否則,他們偷量塊幹什麽?自己玩嗎?” 他用反問加強邏輯的衝擊力。
陳衛國眼中貪婪的光芒更盛,但依舊保持著市儈的謹慎:“就算有買賣,關咱們屁事?你知道貨在哪?買家是誰?”
“我不知道買家具體是誰。”林默坦然承認,隨即話鋒一轉,拋出了致命的誘餌,“但我知道!誰在負責加工!誰手裏有貨!或者…即將有貨!”
“誰?!”陳衛國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身體又往前湊了半步。
“三車間的王工!王德發!”林默清晰地吐出名字,“就是他!需要那兩塊特定的量塊!圖紙要求的關鍵尺寸,隻有用那兩塊量塊組合才能精確測量!他查過資料!親口說過要‘湊6.50’!失竊案一發生,他嫌疑最大!而且…” 林默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陳哥,你想,他一個技術工人,敢幹這事,背後肯定有人!有團夥!有銷贓的路子!他們現在量塊丟了,仿製品檢測不了,或者檢測精度不夠,交貨肯定受影響!買家那邊肯定急!他們自己更急!”
林默精準地描繪了一個因“關鍵工具”丟失而陷入混亂和焦慮的非法團夥形象。他繼續煽風點火:“現在是什麽時候?深更半夜!風聲鶴唳!保衛科剛查過一輪,暫時沒動他,但肯定盯著!王德發和他背後的人,現在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急需解決量塊問題,或者…急需把手裏做好的、還沒來得及精確檢測的‘貨’脫手!哪怕降價!哪怕…找新的、‘有路子’的中間人!”
“新的中間人?”陳衛國咀嚼著這個詞,眼中的貪婪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他完全被林默描繪的“混亂肥羊”和“接盤機會”吸引了!比起逼林默去幹不明不白的“快錢買賣”,眼前這條似乎更有“技術含量”、油水更足、而且目標明確的“商機”,顯然更具誘惑力!
“對!”林默用力點頭,趁熱打鐵,“陳哥,你在南江混得開,路子野!認識收這種‘特殊貨’的人嗎?或者…能直接找到王德發背後的買家?截胡!或者…當個救急的中間人,狠狠抽一筆傭金!” 他給陳衛國指出了兩條“發財”路徑。
陳衛國沒有立刻回答,他猛吸了幾口煙,煙頭的紅光在黑暗中急促地明滅,顯示著他內心的激烈鬥爭。巨大的利益誘惑與潛在的風險在搏鬥。最終,貪婪壓倒了謹慎。
“媽的!幹了!”陳衛國狠狠將煙頭摔在地上,用腳碾滅,眼中閃爍著凶狠而興奮的光芒,“王德發是吧?三車間…我知道那老小子!平時看著蔫了吧唧,沒想到膽子這麽肥!” 他舔了舔嘴唇,看向林默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幾分真正的“重視”,“林老弟,你這腦子…真他媽是塊寶!這消息…值錢!”
他搓著手,快速盤算著:“買家…老子不認識!但收這種‘精工水貨’的…南江肯定有!我認識幾個搗鼓機床配件和二類物資的,路子野得很!我這就去敲他們的門!王德發那邊…” 他眼中凶光一閃,“也得盯著!雙管齊下!”
“陳哥,”林默適時地“提醒”,語氣帶著一絲“擔憂”,“動作得快!保衛科不是吃素的!萬一他們先查到王德發…”
“放心!”陳衛國大手一揮,信心滿滿,“老子在南江混這麽多年,這點分寸還沒有?我找的人,嘴嚴!路子野!天亮前,保管摸到點門道!” 他拍了拍林默的肩膀,力道很重,“老弟,你立大功了!回去等著!這事成了,認購證的本錢,哥包了!以後跟著哥,吃香的喝辣的!”
看著陳衛國如同打了雞血般,匆匆消失在黑暗的小巷深處,去聯絡他那所謂的“路子”,林默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第一步,成了!貪婪的惡虎,被他成功地引向了王工這條“肥羊”!
夜風吹過空蕩的巷口,帶著一絲涼意。林默沒有立刻離開。他靠在冰冷的磚牆上,緩緩閉上眼睛。大腦並未停止運轉,反而在複盤和推演後續可能的發展:
陳衛國成功找到買家接盤: 王工團夥被迫交易,陳衛國抽傭或截胡獲利。失竊案因交易暴露或黑吃黑而破獲,林默嫌疑徹底洗清。陳衛國獲利,兌現認購證本錢承諾部分)。最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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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衛國行動失敗驚動王工團夥: 雙方衝突,暴露。保衛科介入,王工落網。林默嫌疑洗清,但陳衛國可能被抓或記恨。次優解。
陳衛國識破出賣林默: 概率較低但存在。林默將麵臨陳衛國和王工團夥的雙重報複。毀滅結局。
無論哪種結果,隻要行動發生,失竊案的焦點必然轉移!他身上的枷鎖就能鬆動!而陳衛國,無論成敗,短時間內都無暇再逼迫他參與非法活動。
他需要等待,也需要準備。
林默睜開眼,目光投向機械廠的方向。蘇晴…希望她明天能順利將信息傳遞給張德彪。王工這條線,官方的調查與陳衛國私下的行動,將形成奇妙的共振,加速真相的浮出。
他轉身,沿著來時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潛回廠區。翻越圍牆,落地無聲。單身宿舍樓依舊死寂。他如同幽靈般回到自己的床鋪,和衣躺下。
窗外的天空,墨黑依舊,但東方遙遠的地平線下,似乎已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魚肚白的痕跡,正在奮力地刺破這沉重的夜幕。
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林默毫無睡意。大腦如同精密的儀器,仍在高速運轉,推演著各種可能性的概率分支。陳衛國的行動是未知變量,張德彪的反應是未知變量,王工團夥的構成和反應更是巨大的黑箱。但無論如何,他已經在死局中撕開了一道縫隙。
現在,他需要思考下一步——資金。即使陳衛國行動成功,兌現認購證本錢也需要時間,而且數額未必足夠陳衛國許諾的“包了”水分很大)。他必須有自己的籌錢渠道。
郵票的路子被市場管理辦盯著,風險太高。牌局?昨晚的經曆證明,小賭怡情尚可,大賭必然引來彪哥那樣的亡命徒,不可持續。技術革新獎金?杯水車薪,且遠水難解近渴。
他的目光落在枕邊那本深藍色工作證上。牡丹小型張依舊夾在其中。這張惹禍的郵票,價值仍在。老周雖然栽了,但南邊上海)的郵票市場才是價值高地!信息差依然存在!隻是…如何安全地將這張票變成現金,同時避開市場管理辦和保衛科的視線?
一個大膽的念頭悄然浮現——利用認購證的熱潮!
上海灘認購證風暴的核心是什麽?是巨大的財富效應吸引全國資金瘋狂湧入!在銀行門口排隊的,除了想買認購證的,必然還有嗅到商機、想趁機做點“周邊生意”的人!比如…收購郵票、國庫券、甚至各種緊俏票證的販子!因為湧入上海的人流,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臨時的、魚龍混雜的市場!
他可以將這張牡丹小型張,帶到上海!在認購證排隊的人潮中,尋找識貨的買家!利用那裏人流量大、信息混雜、監管相對鬆懈的特點,快速脫手!既能兌現郵票價值,又能第一時間接觸到認購證的一手信息!一舉兩得!
風險?依然存在。長途跋涉的路費、人身安全、在陌生環境尋找買家…但比起困在廠裏坐以待斃,或鋌而走險參與陳衛國的非法活動,這條路的可控性更高,收益與風險比更優!
思路逐漸清晰。行動計劃在腦中成型:
1. 等待天亮: 觀察陳衛國行動結果及張德彪對王工線索的反應。
2. 洗脫嫌疑: 利用官方調查和陳衛國行動的“助攻”,徹底擺脫失竊案嫌疑。
3. 籌集路費: 利用廠裏即將發放的微薄工資或想其他辦法如將牌局贏的錢作為啟動資金)。
4. 請假離廠: 一旦嫌疑解除,立刻以探親、看病等理由請假離廠。
5. 奔赴上海: 帶著牡丹小型張,一頭紮進認購證的財富風暴中心!
窗外的天色,由濃墨般的漆黑,漸漸透出一種深沉的靛藍。遙遠的東方,那絲魚肚白正在頑強地擴散,將天際線染成一片模糊的灰白。
黎明將至。
就在這時,宿舍樓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粗暴的拍門聲和厲喝:
“開門!保衛科!王德發!開門!”
聲音的方向…正是三車間的工人宿舍區!
林默猛地從床上坐起,心髒在胸腔裏有力地搏動。來了!風暴開始了!陳衛國的行動?還是蘇晴的信息起了作用?張德彪終於對王工動手了!
他悄無聲息地下床,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一條縫隙。樓下,幾道手電筒的光柱在黎明前的灰暗中亂晃,幾個深藍色的身影正圍在三車間工人宿舍的一扇門前,為首的正是張德彪那敦實而充滿戾氣的背影!
拍門聲更響了,如同戰鼓擂動。
“王德發!我知道你在裏麵!開門!否則撞門了!”
宿舍樓裏開始騷動,其他房間亮起了燈,來驚疑不定的低語和開門聲。
林默屏住呼吸,目光緊緊鎖定那扇被拍得砰砰作響的門。門內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
突然,“哐當!”一聲巨響!門似乎被暴力撞開!緊接著是張德彪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和屋內傳來的驚呼、碰撞、物品碎裂的嘈雜聲響!
混亂中,一個穿著背心褲衩、頭發淩亂的身影猛地從撞開的門裏衝了出來!正是王德發!他臉上毫無血色,眼中充滿了極度的驚恐和絕望,手裏似乎還死死攥著一個小布包!他不顧一切地推開擋路的保衛幹事,朝著廠區深處,沒命地狂奔!
“抓住他!”張德彪的咆哮聲震耳欲聾!
幾道手電光柱瞬間鎖定王德發狼狽逃竄的背影!保衛幹事們怒吼著追了上去!整個宿舍區徹底被驚醒,混亂如同投入石子的池塘,迅速擴散!
林默站在窗後的陰影裏,看著王德發如同喪家之犬般消失在通往廠區倉庫方向的黑暗小路上,看著張德彪帶著人緊追不舍。他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魚,上鉤了。水,徹底攪渾了。
他身上的第一重枷鎖,即將崩解。
然而,他的目光並未停留在追逐的鬧劇上,而是越過了混亂的廠區,投向了南方那正在被晨曦一點點染亮的天際。
上海,那座即將掀起財富風暴的城市,仿佛在晨曦中向他發出了無聲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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