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林老弟！找得老子好苦啊！上海灘挺熱鬧哈？”
    陳衛國那張帶著市儈笑容、被劣質煙草熏黃了牙齒的臉，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一片狼藉的門口。他穿著那件半舊不新的灰色夾克，敞著懷，眼神像淬了油的探針，在翻倒的桌椅、潑灑的墨汁、沈姨蒼白的臉、老者染血的鋼釺以及林默驚魂未定的表情上飛快地掃過，最後牢牢釘在林默下意識護住的胸口——那裏藏著剛剛到手、還帶著體溫的一千元巨款。
    空氣瞬間凝固！剛剛因警笛聲無論真假）驚退花襯衫而稍緩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以更洶湧的勢頭反撲回來！林默的指尖瞬間冰涼，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陳衛國！他怎麽會在這裏？！是巧合？還是…他根本就是那頭在暗處窺伺、等待致命一擊的禿鷲？！
    警笛聲還在弄堂口刺耳地嘶鳴，人聲嘈雜，似乎真有穿製服的身影在晃動。但這背景音效，此刻在陳衛國陰鷙的笑容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陳…陳哥？”林默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幹澀和驚疑，大腦卻在恐懼的冰麵下瘋狂運轉，計算著所有可能的路徑。否認？裝傻？硬抗？陳衛國那雙洞悉一切的眼睛，顯然已將剛才的混亂和沈姨的存在盡收眼底！
    “嘿嘿，”陳衛國踱步進來，皮鞋踩在墨汁和碎玻璃上，發出嘎吱的聲響，仿佛踩在林默緊繃的神經上。“剛在弄堂口，看到幾個不開眼的癟三像見了鬼似的往外躥，後麵還跟著嗚哇亂叫的警車…嘖嘖，陣仗不小啊。” 他目光轉向沈姨，臉上堆起假惺惺的“關切”：“這位是…？沒嚇著吧？林老弟，你朋友？”
    沈姨在老者的攙扶下站直身體，盡管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那種沉澱著歲月與力量的沉靜。她沒有回答陳衛國，隻是用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睛，平靜地審視著這個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和警惕。
    老者緊握鋼釺的手微微發顫，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陳衛國，如同護崽的猛獸。
    “一點小誤會，陳哥。”林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盡量平穩，試圖將話題引開，“陳哥怎麽找到這兒的？” 這才是核心問題！陳衛國的出現，意味著他精心設計的“金蟬脫殼”徹底暴露！南江到上海，他一路隱匿行蹤，陳衛國卻能精準地在這迷宮般的弄堂裏找到他！這背後，要麽是可怕的追蹤能力，要麽…就是有他無法想象的耳目！
    “找你？嘿！”陳衛國誇張地一拍大腿，臉上笑容更盛，眼中卻無半分笑意，“老弟你這話說的！咱不是說好了嗎？後天火車站見！一起發財！可哥哥我這心裏啊，不踏實！怕你初來乍到，被上海灘的花花世界迷了眼，找不到路！這不，就提前過來‘接應’你了嘛！” 他說得冠冕堂皇，目光卻意有所指地再次掃過林默的胸口，“看這架勢…老弟你動作挺快啊？錢…湊得差不多了？”
    赤裸裸的試探！逼宮！
    林默的心沉入穀底。陳衛國根本不信他“回家”的鬼話！他一直在監視，或者在某個環節就鎖定了自己！提前出現在這裏，就是為了堵住他，逼他在認購證這趟渾水上船！那“後天火車站”的約定，從一開始就是個隨時可以收緊的絞索！
    “陳哥消息真靈通。”林默的聲音冷了下來，不再掩飾，“錢，有點眉目了。但認購證的事，我還得再看看。” 他需要拖延！需要空間！沈姨就在旁邊，他絕不能暴露那一千元的來源，更不能讓陳衛國察覺到沈姨的身份！
    “看看？”陳衛國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陰鷙和毫不掩飾的威脅，“林默！你他媽當哥是三歲小孩耍著玩呢？錢都揣兜裏了，還看個屁！” 他猛地向前一步，巨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手指幾乎戳到林默的鼻子，“少廢話！要麽，現在！立刻！跟哥走！咱們去銀行門口，有多少錢買多少證！賺了錢，哥虧待不了你！要麽…”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沈姨和老者，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刀，“…老子就把你郵市那點破事，還有你昨晚‘獻計’坑王德發、最後自己跑來上海撈錢的事兒，原原本本告訴這位‘朋友’，再跟外麵那些‘警察’好好嘮嘮！我看你還能不能‘看’！”
    圖窮匕見！最後的通牒！
    陳衛國終於徹底撕下了所有偽裝！他不僅掌握了林默的行蹤，更將他在南江的“把柄”作為武器，更惡毒地威脅要將禍水引向沈姨！一旦沈姨被牽連，後果不堪設想！林默甚至能感受到身旁老者那陡然升騰的殺意和沈姨微微蹙起的眉頭！
    冷汗順著林默的額角滑落。時間仿佛被凍結，每一秒都如同在滾燙的刀尖上行走。屈服？成為陳衛國的提線木偶，在認購證的賭桌上任其擺布？反抗？陳衛國立刻引爆所有炸彈，自己身敗名裂，沈姨遭受無妄之災，認購證機會徹底化為泡影！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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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弄堂口的方向，警笛聲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洶湧、更加嘈雜的聲浪！那聲浪由遠及近，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恐慌和巨大的喧嘩，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
    “封盤了！！”
    “工行封盤了！號放完了！！”
    “媽的！白排了一天一夜！！”
    “交行！快去交行！交行還有號！！”
    “交行也快沒了！窗口關了！！”
    聲浪清晰地穿透了弄堂的牆壁，如同驚雷般在狹小的房間裏炸響！
    認購證封盤！時間窗口關閉！
    陳衛國臉上的陰鷙瞬間被巨大的驚愕取代！他猛地轉頭看向弄堂口方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謀劃已久、視為囊中物的財富通道，竟然在他眼皮底下、在他即將逼林默就範的關鍵時刻，開始關閉了？！
    林默的心髒同樣如同被重錘擊中！封盤？！來得如此之快？！他下意識地看向窗外，雖然隻能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空，但外麵那山呼海嘯般的恐慌和絕望，無比真實！
    機會！唯一的生機！
    混亂！巨大的、突如其來的混亂降臨！陳衛國精心編織的脅迫羅網，被這外部劇變狠狠撕開了一道裂口！
    林默的大腦在千分之一秒內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算力！如同超頻的超級計算機，瞬間將當前所有變量輸入模型：
    核心危機： 陳衛國致命脅迫概率100爆發）。
    外部劇變： 認購證封盤啟動時間窗口急速關閉）。
    自身籌碼： 懷中一千元現金沈姨所贈） + 蘇晴地址便簽潛在人脈） + 對認購證市場的實時信息捕捉能力核心優勢）。
    沈姨因素： 必須保護！不能暴露！
    唯一生路： 利用封盤恐慌製造混亂脫身！並立刻前往最後機會點交行或其他可能網點）！用行動和利益轉移陳衛國注意力！
    “陳哥！聽到了嗎？！” 林默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被巨大機遇和緊迫感點燃的“狂熱”和“焦急”，瞬間蓋過了陳衛國的威脅！他指著窗外，臉上是毫不作偽的驚恐和急迫，“封盤了！工行封盤了！交行也要關了！再不去就真沒了！錢！錢我有！就在這兒！”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那鼓脹的信封輪廓清晰可見，“但再晚一步！別說賺錢！連湯都喝不上一口了！你他媽還在這兒跟我磨嘰什麽？！”
    他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陳衛國動作帶著孤注一擲的蠻力），對著驚愕的沈姨和老者語速飛快地喊了一句：“沈姨！這裏不安全！你們快從後門走！” 然後，根本不給陳衛國反應的時間，如同被點燃的炮彈般，朝著門口、朝著弄堂外那片沸騰的恐慌海洋猛衝出去！同時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聲音淒厲得如同號角：
    “交行！交行還有號！快衝啊！！！”
    這一衝！一吼！如同在滾油中投入了冰塊！
    陳衛國被林默那突如其來的“狂熱”和蠻力推得一個趔趄，腦子瞬間懵了！封盤！錢！交行！最後的機會！這幾個關鍵詞如同魔咒，瞬間壓過了他所有的算計和威脅！巨大的貪婪和本能對錯失財富的恐懼，如同火山般在他腦中爆發！他看到林默懷揣著“一千塊”巨款，像瘋了一樣衝向最後的財富窗口！如果他再慢一步…錢是林默的！認購證是林默的！暴利也是林默的！而他陳衛國，將一無所有！甚至可能被憤怒的林默反咬一口！
    “操！小崽子！等等老子！” 陳衛國眼珠子瞬間紅了！什麽威脅！什麽沈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像被踩了尾巴的瘋狗，不管不顧地撞開擋路的老者，朝著林默狂奔而去的方向，沒命地追了上去！他不能讓林默跑了！更不能讓那即將到手的認購證和暴利飛了！
    狹窄的房間裏，瞬間隻剩下沈姨和驚魂未定的老者。墨汁的汙跡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刺眼。老者看著陳衛國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弄堂口依舊傳來的恐慌喧嘩，擔憂地看向沈姨：“夫人…那後生…還有那個凶徒…”
    沈姨緩緩抬手，阻止了老者的話。她望著林默和陳衛國消失的弄堂口，那雙沉靜的眼眸中，第一次浮現出清晰的憂慮，但更深沉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她輕輕撫摸著窗台上牡丹盆栽青翠的葉片，低低地、仿佛自語般呢喃了一句：
    “驚濤駭浪…這孩子…能抓住那根稻草嗎？”
    林默如同掙脫了所有枷鎖的獵豹，在狹窄曲折的弄堂裏亡命狂奔！肺葉如同風箱般劇烈抽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楚！身後的弄堂深處，傳來陳衛國暴怒的咆哮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
    他賭對了！封盤的恐慌是最大的驅動力！陳衛國那貪婪的本性，在巨大的財富誘惑和錯失恐懼麵前，瞬間壓倒了一切算計！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抓住林默！抓住那“一千塊”！抓住認購證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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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林默要的，就是這短暫的、由混亂和貪婪爭取來的時間差！他必須利用對地形的熟悉昨夜踩點觀察）和對恐慌人群流向的預判，甩掉陳衛國，搶先抵達最後的戰場——交行！
    衝出弄堂口的瞬間，如同從幽暗的隧道躍入沸騰的熔爐！眼前的景象讓林默倒吸一口冷氣！
    南京東路，已然化為人間地獄！工行門口絕望的哀嚎還未平息，無數紅了眼的人群如同潰堤的洪水，裹挾著哭喊、咒罵、推搡，瘋狂地湧向僅剩的交行網點！人潮洶湧，力量大到可怕！維持秩序的少數工作人員如同怒海中的小舟，瞬間被衝垮！交通徹底癱瘓！自行車被掀翻，小攤被踩爛！空氣中彌漫著汗臭、恐慌和歇斯底裏的氣息！
    “交行號放完了！窗口關了！！” 前方交行門口，絕望的嘶吼如同喪鍾響起！
    “放屁！裏麵還有人！衝進去！！”
    “警察！警察呢？！維持秩序啊！”
    “啊！踩死人了！！”
    混亂升級！踩踏發生了！
    林默的心瞬間沉入穀底！交行…也封盤了？！最後的窗口…關閉了？！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狠狠攫住了他！難道…千辛萬苦，最終還是要功虧一簣？！
    不！大腦在極限的絕望中爆發出最後的光芒！計算！推演！信息碎片在混亂中飛舞！
    交行窗口關閉，但銀行內部呢？清算呢？是否還有預留或未發放的份額？
    恐慌的人群正向交行聚集，但黃牛呢？那些嗅覺靈敏、掌握渠道的二道販子在哪裏？
    黑市！最後的交易必然轉向地下！價格會瞬間飆升！但信息差也將達到頂峰！
    蘇晴！萬國證券！沈姨給的地址和名字！ 這是唯一的、可能超越混亂的通道！
    “林默！你他媽給老子站住！” 身後，陳衛國那如同破鑼般的咆哮帶著血腥氣，已經逼近到不足二十米！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蠻牛，在人潮中橫衝直撞，撞開擋路的人，眼中隻有林默的背影！
    前有封盤絕境，後有惡虎追兵！林默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不再試圖衝向已經淪為地獄的交行大門，而是猛地一個急轉彎，如同遊魚般鑽進了銀行旁邊一條更狹窄、堆滿垃圾桶的小巷！
    “操！想跑？！” 陳衛國怒吼著追入小巷！
    小巷陰暗潮濕，盡頭似乎是一堵高牆！死路？！陳衛國臉上露出猙獰的狂喜！
    就在陳衛國即將撲到林默身後，巨手抓向他衣領的瞬間——
    林默的身體猛地向側麵一撲！不是撞牆，而是撲向了巷子牆壁上一個毫不起眼的、鏽跡斑斑的、標著“萬國證券員工通道”的綠色小鐵門！他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拍打著門板！同時，用盡肺裏最後一絲空氣，朝著門內嘶聲力竭地大喊：
    “蘇晴！！沈姨讓我來的——！！！”
    聲音嘶啞、破音，卻帶著一種穿透混亂的決絕力量，狠狠砸在鐵門上，也砸在身後陳衛國驚愕的臉上！
    “哐當！”
    小鐵門內側的插銷，應聲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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