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汙水沒過腳踝，惡臭如同實質的粘稠物，堵塞著林默和蘇晴的每一次呼吸。廢棄排水渠內一片死寂，隻有汙水緩慢流淌的汩汩聲，以及他們自己粗重壓抑的喘息。渠壁石麵上，那暗紅色的血字——“729Δ”，以及下方那句驚心動魄的“強子非正，金蟬脫殼，真身在南，十六鋪，申…”——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兩人的視網膜上。
    “強子…不是周正？”蘇晴的聲音在黑暗中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惶，“那阿龍…阿龍為什麽要那麽說？他臨死前騙我們？”
    林默背靠著冰冷濕滑的石壁，紫檀算盤緊緊貼在胸口，那份奇異的冰涼似乎能稍稍壓製他內心的驚濤駭浪。他強迫自己從混亂中抽離，如同運行一台精密卻過熱的機器，強行冷卻核心，恢複分析能力。
    “阿龍沒說謊。”林默的聲音低沉沙啞，在狹窄的渠壁間回蕩，“至少在他認知裏，周正就是‘強子’。”
    “那這血字…”蘇晴指向石壁，指尖都在發顫。
    “問題就在這裏。”林默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盯著那行潦草的血字，“留下這個的人，知道更多，或者…在誤導我們。‘金蟬脫殼’…好一個金蟬脫殼！”
    他猛地想起周正辦公室那金絲楠木底座上的玉蟬，那冰冷、精致、仿佛隨時會振翅飛走的姿態。一種徹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爬上頭頂。
    “你的意思是…照片上那個‘強子’，可能根本沒死？周正頂替了他的身份？或者…他們本就是一體兩麵？”蘇晴的思維被林默點醒，瞬間聯想到無數陰謀的可能，臉色更加蒼白。
    “都有可能！”林默咬牙，“但阿龍這條線，被王德發徹底掐斷了。現在，這行血字是我們唯一的線索！‘真身在南，十六鋪，申…’”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729Δ”上。這串字符，與血字指引的地點同時出現，絕非巧合！它們必然是通往“真身”的關鍵密碼！
    林默不再猶豫。他深吸一口汙濁的空氣，將紫檀算盤橫在身前。冰冷的算珠觸碰到指尖，一種奇異的、仿佛血肉相連的微弱悸動再次傳來。他閉上眼，排除掉所有關於生死追殺、關於周正王德發的紛擾，整個精神世界隻剩下那四個冰冷的字符：7，2，9，Δ。
    數學的直覺如同黑暗中的燈塔驟然點亮！
    “Δ…deta…數學裏代表‘變化’、‘差值’、‘增量’…” 林默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在算珠上輕輕滑動，“在股票裏，有時代表衍生品…但在1991年的上海灘，這個符號出現在這裏…”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精光爆射：“是股票代碼！老八股！延中實業！” 他清晰記得延中實業的代碼是6006開頭，但具體數字…他猛地看向算盤。
    “7…2…9…729？729是延中實業代碼的一部分？不對，老八股代碼是六位數！” 林默眉頭緊鎖，手指在算盤上飛速撥動，“校驗位？還是…某種映射？”
    他嚐試著將算盤上的數字7、2、9分別對應到算盤的三檔上。當他將第七檔左起）的一顆上珠撥下代表5），第二檔的兩顆下珠撥上代表2），第九檔的四顆下珠撥上代表4），形成“5”、“2”、“4”的組合時，手中的紫檀算盤猛地一震！
    嗡——！
    那熟悉的、低沉而神秘的嗡鳴再次從算盤內部響起！比上一次更加清晰！橫梁上那些細微的密碼符號，驟然亮起幽暗的綠光，如同沉睡的螢火蟲被瞬間喚醒！光芒雖然微弱，但在絕對的黑暗中，卻足以照亮方寸之地！
    “天哪！”蘇晴捂住嘴，驚駭地看著這超自然的一幕。
    更令人震撼的是，算盤發出的幽綠光芒，如同受到無形力量的牽引，竟絲絲縷縷地投射出去，並非指向渠壁，而是指向他們腳下緩緩流淌的、渾濁漆黑的汙水！
    在綠光的照射下，那汙穢的水麵竟然沒有反光，反而像是被光穿透了表麵，隱約勾勒出水底淤泥中一些扭曲、斷續的線條！
    “水底…有東西！”蘇晴失聲叫道。
    林默心髒狂跳，他強忍著惡臭和心悸，將算盤放低，讓光芒盡可能集中地照射水麵。綠光仿佛擁有了穿透力，渾濁的汙水變得“透明”起來，水底淤泥上，赫然顯露出幾個用尖銳物刻劃出的、斷斷續續的數字輪廓！
    “看！是…6…0…0…6…0…1…？”蘇晴瞪大了眼睛，艱難地辨認著，“？這是…？”
    “延中實業！”林默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完整的股票代碼！！‘729Δ’指向的，就是它！Δ代表的就是代碼的最後一位‘1’！這是一種特殊的密碼映射規則！”
    算盤的嗡鳴聲在林默破解的瞬間達到了一個高點，隨即緩緩降低，橫梁上的符號幽光也漸漸隱去，仿佛完成了它的啟示使命。但林默心中的迷霧，卻似乎被這幽光撕開了一道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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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中實業！這個在1991年還名不見經傳，但林默卻深知其未來將在上海股市掀起滔天巨浪的股票！“強子”的真身線索指向十六鋪，而十六鋪碼頭，恰恰是延中實業的重要運輸節點之一！這絕非巧合！
    “十六鋪碼頭…延中實業…‘真身在南’…‘申’…” 林默的思維如同閃電般串聯，“‘申’！最後一個字，很可能是‘申華’！申華電工！也是老八股之一！它的業務…也和港口、運輸有關！”
    一個模糊而驚人的輪廓在林默腦海中浮現：有人在十六鋪碼頭，利用延中實業和申華電工這兩隻與港口運輸息息相關的股票，進行著某種不為人知的隱秘操作！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金蟬脫殼”後隱藏起來的“強子”真身！
    “走！去十六鋪！”林默當機立斷，拉起蘇晴。算盤指引的股票代碼如同黑暗中的路標，給了他方向。無論十六鋪是龍潭虎穴，還是揭開“強子”之謎的關鍵，他都非去不可！這不僅關乎生死，更關乎那即將到來的認購證風暴中，他能否搶占先機！
    兩人借著遠處鐵柵欄透下的微弱天光，在惡臭的排水渠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林默緊握著紫檀算盤，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這神秘的器物再次救了他，但也將更深的謎團和更大的凶險擺在了麵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於出現了一個向上的鐵梯，鏽跡斑斑，通向一個半開的、被垃圾堵塞了一半的窨井蓋。隱約的人聲和江風的氣息從上麵傳來。
    林默示意蘇晴噤聲，小心翼翼地攀上鐵梯，用力頂開沉重的窨井蓋，探出頭去。
    凜冽的、帶著鹹腥味的江風瞬間灌入，吹散了部分汙濁的臭氣。眼前豁然開朗，巨大的、如同鋼鐵巨獸般的輪船輪廓在夜色中若隱若現，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密密麻麻的吊機、倉庫和堆積如山的集裝箱輪廓。汽笛聲悠長而蒼涼，在黃浦江麵上回蕩。
    這裏，正是上海灘百年來風雲際會、魚龍混雜之地——十六鋪碼頭！
    就在林默和蘇晴費力地爬出窨井口，狼狽地滾落在冰冷的碼頭水泥地上，還未來得及喘勻氣息時——
    “嗚——嗚——嗚——”
    一陣尖銳刺耳、穿透力極強的警笛聲，毫無預兆地劃破了十六鋪碼頭繁忙而喧囂的夜空！聲音由遠及近，極其急促，絕非尋常巡邏！
    緊接著，碼頭深處，靠近江邊的一排老舊倉庫區域，猛地爆發出耀眼的火光！
    “轟隆！”
    一聲沉悶卻威力驚人的爆炸聲緊隨其後，震得腳下的地麵都在微微顫抖！濃煙裹挾著烈焰，如同猙獰的巨獸，瞬間從一個倉庫的屋頂和窗戶噴湧而出，照亮了大片江麵和夜空！
    “著火了！爆炸了！”
    “快跑啊！”
    “報警！快報警！”
    碼頭上瞬間炸開了鍋！無數裝卸工、水手、貨主驚慌失措地尖叫奔逃，場麵一片混亂！
    林默和蘇晴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和混亂驚呆了，僵硬地站在原地。火光映紅了他們沾滿汙泥、驚魂未定的臉龐。
    混亂的人群像潮水般湧來。就在這混亂的人潮中，林默眼角的餘光猛地捕捉到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深色工裝、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帽簷壓得很低。他逆著奔逃的人流，非但沒有驚慌逃跑，反而在爆炸發生後，異常迅速地朝著火光衝天的倉庫方向看了一眼，隨即毫不猶豫地轉身，腳步沉穩而快速地鑽進了一條堆滿集裝箱的狹窄巷道，身影瞬間消失在陰影裏。
    在轉身消失前的那一刹那，鴨舌帽下，一張側臉在跳躍的火光中驚鴻一瞥！
    那張臉…與林默在陳衛國那張泛黃照片上看到的、戴著眼鏡、笑容斯文的青年“強子”，竟有七八分相似！隻是更加成熟、冷硬，線條如同刀削斧鑿，眼神在火光映照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強子！” 林默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失聲低吼出來！
    那張一閃而過的、酷似“強子”真容的冰冷側臉，那場時機精準得詭異的倉庫爆炸，還有這混亂中突然響起的、仿佛要將一切秘密都埋葬在火海與警笛聲中的刺耳警笛…
    十六鋪碼頭的第一夜，就以如此血腥、混亂、充滿陰謀氣息的方式，向林默和蘇晴掀開了它深不可測的帷幕一角！火光與警燈在他們眼中瘋狂閃爍，寒意卻比腳下冰冷的汙水渠更加刺骨地鑽入骨髓——他們闖入的，不是一個碼頭，而是一個巨大的、正在引爆的漩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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