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弄…暗紅色賬本…血跡…”
    對講機裏傳出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冰錐，狠狠鑿進警車裏死寂的空氣。西邊夜空中瘋狂閃爍的紅藍警燈，將車內每個人的臉映照得一片慘然。
    王隊的臉色瞬間鐵青，對著對講機厲聲咆哮：“控製現場！封鎖所有出入口！保護賬本！傷者立刻送醫！重複，保護賬本！” 命令下達後，他猛地轉頭，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釘在林默臉上，那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將他刺穿！林默剛才在車窗上畫出的詭異符號，與此刻對講機裏報告的“暗紅色賬本”完美印證！這絕非巧合！
    “你！” 王隊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震驚和審視，“到底還知道什麽？！”
    林默的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算盤推演的地點應驗了！賬本出現了！但帶著血跡！這比他預想的最壞情況還要糟糕！他強壓下翻騰的情緒，迎上王隊審視的目光，聲音盡量保持平穩：“警官，我看到的都說了。我隻是碰巧看到那個灰衣人逃跑的方向…至於永興弄會發生什麽，我怎麽可能知道？”
    王隊死死盯著他幾秒，似乎在判斷他話語的真偽，最終猛地一揮手：“小張！帶他們回所裏！嚴加看管！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接觸！陳衛國！你跟我走！去永興弄！” 最後一句是對陳衛國吼的，語氣不容置疑。
    陳衛國臉色灰敗，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隻是深深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眼神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裏有絕望，有警告，甚至…有一絲哀求？他沒再說話，順從地跟著王隊，鑽進了另一輛呼嘯而來的警車，朝著警笛嘶鳴的永興弄方向疾馳而去。
    林默和蘇晴則被塞進警車後座，在沉默壓抑的氣氛中被帶離了混亂的碼頭。警車駛離十六鋪，窗外的霓虹在夜色中流淌，卻無法驅散兩人心中的寒意。蘇晴緊咬著嘴唇，身體還在微微發抖。林默靠在冰冷的車窗上，懷中的紫檀算盤沉寂著，那份奇異的悸動感也消失了，仿佛耗盡了力量。但他的大腦卻在瘋狂運轉。
    永興弄發生了什麽？械鬥？誰和誰？賬本上的血是誰的？陳衛國被帶走時那絕望的眼神…他到底卷入了多深？周正？王德發？還是…那個神秘的“強子”真身？
    更關鍵的是，算盤指引他看到了申華三號庫裏的保險櫃和ffse標識！那個保險櫃裏，到底藏著什麽足以引爆風暴的秘密？它與爆炸、與賬本、與永興弄的血案，又有什麽關聯？
    無數的疑問如同亂麻，緊緊纏繞。林默感到自己正被卷入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漩渦，而漩渦的中心，是冰冷的數字、染血的賬本和幽靈般的“強子”。
    警車並沒有開往附近的派出所，而是直接駛入了位於市中心、戒備森嚴的市局大院。林默和蘇晴被分開帶進不同的問詢室。房間狹小、冰冷，隻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頭頂一盞慘白的白熾燈。牆壁是令人壓抑的灰綠色。
    負責問詢林默的是一個表情嚴肅、一絲不苟的中年女警和一個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察。問題如同連珠炮般轟來：身份來曆、為何出現在十六鋪、如何認識陳衛國、爆炸發生時的具體位置和行動軌跡、對灰衣人和賬本的描述細節…每一個問題都帶著強烈的質疑和審視。
    林默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將之前對王隊和小張的說辭再次複述，核心點保持一致：記者身份咬死蘇晴的掩護）、暗訪大宗交易線索、意外遭遇爆炸、混亂中目擊灰衣人攜帶特殊賬本逃離。關於算盤、關於血字、關於“強子”和保險櫃的秘密，他隻字不提。他所有的回答都圍繞著“目擊者”這個身份，細節清晰但關鍵信息保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問詢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女警的問題越來越細，甚至開始旁敲側擊他與周正、王德發的關係。林默滴水不漏，反複強調自己初來乍到，隻認識陳衛國這個遠房親戚沿用陳衛國的說辭），對其他勢力一概不知。
    就在問詢陷入僵持，女警眉頭越皺越緊時，問詢室的門被推開了。王隊一臉疲憊，眼神卻更加銳利如刀，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和硝煙味走了進來。他手裏拿著一個用透明證物袋密封的物件。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證物袋裏，赫然是一本暗紅色封麵的硬殼賬本！封麵邊緣沾滿了暗褐色、已經幹涸的血跡！那燙金的、繁複扭曲的藤蔓密碼符號，在證物袋的塑料反光下，顯得更加詭異和冰冷！正是周正那本記錄著南江機械廠舊賬的核心賬本！
    “認識這個嗎？”王隊的聲音沙啞，帶著徹骨的寒意，他將證物袋重重拍在桌子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血色的賬本正對著林默的眼睛。
    林默的心髒幾乎停跳！他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搖頭：“不認識。但…這看起來，很像我在那個灰衣人工具包裏看到的賬本封麵。它…染血了？永興弄發生了什麽？”
    “一場火並！”王隊的聲音冰冷，“我們趕到時，現場死了兩個，重傷一個！都是道上有名的亡命徒！這本賬本，就在其中一個死者的懷裏死死攥著！上麵不僅有他的血，還有另一個人的！現場痕跡顯示，至少有三方人馬在那裏交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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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方？！林默心中劇震！周正？王德發？還有誰？那個灰衣人？還是…“強子”？！
    “陳衛國呢？”林默忍不住問。
    王隊的眼神更加陰沉：“他？哼！他就在現場附近被我們控製住的！雖然他說是擔心表弟表妹才跟過去看看，但時間地點太過巧合！而且…我們在其中一個死者身上，發現了這個！” 王隊又拿出一個小號的證物袋，裏麵是一個小小的、銅質的、刻著複雜花紋的令牌。
    林默不認識這個令牌，但王隊接下來的話讓他如墜冰窟：“這是‘德發商行’的人才會有的標記！王德發的人！”
    王德發！他果然參與了！而且他的人死在了現場，賬本在死者懷裏！
    “陳衛國和王德發是什麽關係？”王隊逼近一步，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他為什麽會在王德發的人火並的現場附近？林默，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這已經不是簡單的爆炸案了！這是涉黑、涉命案！”
    巨大的壓力如同山巒般壓向林默。陳衛國與王德發的關係？他隻知道阿龍是王德發的人，追殺他是因為陳衛國的舊債。但陳衛國本人和王德發…他真不清楚！周正、王德發、陳衛國、南江舊賬…這潭水太深太渾了！
    “我不知道！”林默迎著王隊逼視的目光，聲音帶著一絲被逼到絕境的嘶啞，“我隻是陳衛國的遠房親戚！他以前在南江機械廠工作過，我隻知道這個！至於他和王德發…警官，你們應該去查南江機械廠1990年的舊賬！那本賬本裏或許就有答案！” 他再次將焦點引向賬本本身！這是唯一能救陳衛國，也或許能自保的線索！
    王隊死死盯著林默，似乎在判斷他是否在撒謊。幾秒鍾令人窒息的沉默後，王隊冷冷開口：“南江機械廠？舊賬？看來你知道的，比你說的要多。” 他拿起那個染血的賬本證物袋，眼神複雜，“這本東西，我們會‘請’最專業的經偵專家來‘解讀’。希望裏麵的數字，能告訴我們足夠多的‘故事’。”
    就在這時，一個年輕警察敲門進來，在王隊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王隊眉頭一挑，看向林默，眼神更加深邃：“有人來保釋你們了。手續符合規定。”
    林默和蘇晴被帶出問詢室。在走廊上，林默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穿著得體西裝、戴著金絲眼鏡、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焦慮和擔憂的周正！他身邊跟著一個提著公文包的律師模樣的人。
    “小林！蘇記者！你們沒事吧？”周正快步迎上來，語氣充滿“關切”，“聽說你們在碼頭遇到爆炸，還被誤會，可把我急壞了！我接到消息第一時間就趕過來，請了最好的律師！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的表演天衣無縫，仿佛一個真正關心後輩的長者。但林默看著他鏡片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周正！他怎麽會來得這麽快？消息如此靈通？他是來撈人的？還是…來確認什麽？或者，是來“處理”他們這兩個可能接觸到核心秘密的目擊者？
    “周…周老板？”蘇晴顯然也沒想到會是周正，有些無措。
    “走吧，手續辦好了。先離開這裏再說。”周正溫和地笑著，但那笑容在林默眼中，比染血的賬本更加冰冷和危險。律師已經辦好了手續，簽了字。
    林默沉默著，跟在周正身後走出市局大樓。夜色更深，寒風凜冽。周正那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就停在路邊。
    就在林默準備拉開車門上車時，王隊的身影出現在市局門口。他沒有走過來，隻是隔著十幾米的距離，隔著清冷的夜風，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極其複雜，有警告，有審視，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示？他的目光似乎在林默臉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掃過他身旁的周正，最終什麽也沒說，轉身消失在門內。
    林默的心猛地一跳！王隊那個眼神…是什麽意思？他是在警告自己小心周正？還是…暗示他知道了什麽？
    “小林？怎麽了？上車啊？”周正的聲音從車內傳來，溫和依舊。
    林默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高級轎車的真皮座椅柔軟舒適，空調暖風徐徐吹來，隔絕了外界的寒冷。但林默卻感覺如同坐在一個精心打造的囚籠裏，身邊就是一條盤踞的、隨時可能露出毒牙的眼鏡蛇。
    車子平穩啟動，駛離市局。周正坐在副駕，回頭“關切”地問道：“嚇壞了吧？碼頭那邊太亂了。對了，你們怎麽會跑到申華電工的三號庫那邊去？”
    終於來了！切入正題！
    林默心中冷笑，臉上卻露出心有餘悸和困惑的表情：“爆炸太突然了，我們被衝散了，慌不擇路才跑到那邊…周老板，申華三號庫是做什麽的？怎麽會有爆炸？”
    周正鏡片後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歎了口氣：“唉，就是個普通的備件倉庫。這次損失不小，好在沒傷著人。真是飛來橫禍。你們沒受傷就好。” 他輕描淡寫，避重就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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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警察在裏麵發現了一個很結實的保險櫃？”林默看似無意地追問，心髒卻提到了嗓子眼。
    周正臉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零點一秒，隨即恢複自然：“哦？是嗎？這我倒不清楚了。可能是以前的老設備吧。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們平安。” 他再次將話題岔開，轉向蘇晴，“蘇記者，這次受驚了，回頭我讓人送點安神的補品到報社…”
    轎車內陷入一種虛偽的平靜。林默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仿佛疲憊不堪。但他的精神卻高度集中，懷中的紫檀算盤沉寂依舊，但王隊那個深意的眼神、周正提到保險櫃時那瞬間的僵硬、以及染血賬本上冰冷的密碼符號…如同破碎的拚圖碎片，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
    車子駛過燈火通明的外灘，黃浦江對岸的浦東還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就在車子等待紅燈時，林默的眼角餘光瞥見路邊一個巨大的廣告牌。廣告牌上，是申華電工最新的產品宣傳畫，畫麵一角，是申華電工那獨特的、由幾何線條構成的ogo。
    林默的目光猛地凝固！
    那個ogo的核心部分——幾個看似裝飾性的幾何線條組合——竟然與他腦海中記憶的、紫檀算盤橫梁上的幾個密碼符號，以及染血賬本封麵的燙金紋路核心特征，有著驚人的、無法忽視的相似性！
    不是完全一樣，但那種獨特的扭曲感、那種非自然的幾何韻律…如出一轍！
    申華電工的ogo…算盤的密碼符號…周正賬本的封麵紋路…
    這三者之間，存在某種神秘的聯係！
    一股冰冷的戰栗瞬間傳遍林默全身！他猛地意識到，自己抓住的，可能不是一根救命稻草，而是一條連接著更龐大、更恐怖真相的導火索！漩渦的中心，那冰冷的數字和染血的秘密，其源頭，或許就隱藏在這個看似普通的上市公司標識背後！
    車子重新啟動，匯入車流。林默閉著眼，手指在衣袖掩蓋下，無意識地觸碰著懷中的算盤。算盤冰冷依舊，但林默仿佛能感覺到，在那冰冷的木質深處，有無數的數字和符號正在無聲地流淌、組合，指向那個即將被認購證點燃的、更加瘋狂的金融戰場，也指向那隱藏在ogo背後的、深不見底的黑暗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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