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船冰冷的鐵板緊貼著林默的脊背，寒意透過單薄的衣物直刺骨髓，卻遠不及眼前逼近的警燈刺目。兩束強光如同審判之矛，牢牢釘死林默和蘇晴藏身的陰影角落。皮鞋踩踏濕滑水泥地的“哢噠”聲，伴隨著嚴肅低沉的呼喝，如同死神敲響的喪鍾。
    “裏麵的人！出來！雙手抱頭！”
    聲音穿透駁船鐵皮的縫隙，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蘇晴的身體瞬間僵硬，臉色在紅藍警燈的交替閃爍下慘白如紙。林默的心沉到穀底。爆炸現場，官方介入，他們這兩個渾身汙泥、來曆不明、鬼祟藏匿的人，簡直是送到槍口上的活靶子！任何解釋在爆炸的硝煙和申華三號庫的秘密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別動！別做任何多餘動作！”林默低聲警告蘇晴，強迫自己冷靜。他緩緩鬆開緊握算盤的手，將紫檀算盤小心地塞進懷裏最貼身的位置，然後慢慢舉起雙手，和蘇晴一起，從駁船尾部的陰影裏挪了出來。
    刺目的手電光立刻聚焦在他們臉上，晃得人睜不開眼。兩個穿著製服的警察，神情冷峻，手按在腰間的槍套上，眼神銳利如鷹隼，上下掃視著狼狽不堪的兩人。
    “姓名！證件！在這裏做什麽？”為首的中年警官聲音嚴厲，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
    “我叫林默，她叫蘇晴。”林默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我們是記者，財經記者。聽說碼頭這邊有…有大宗交易線索，過來暗訪，沒想到遇到爆炸…” 他急中生智，搬出了蘇晴的身份做掩護。
    “記者？證件！”警官顯然不信，目光掃過他們沾滿汙泥的衣服和空空如也的雙手，“暗訪？暗訪到廢棄駁船底下？還空著手？”
    “證件…在剛才爆炸混亂中擠丟了…”蘇晴聲音發顫，但還算清晰地接話，“我們的包…被搶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驚慌顯得真實。
    “編！接著編！”另一個年輕警察冷笑，“爆炸發生第一時間不跑，反而往這沒人的地方鑽？我看你們就是縱火犯的同夥！或者想趁亂偷東西的蟊賊！銬起來！帶回所裏仔細審！”
    冰冷的手銬在警燈下閃著寒光。蘇晴絕望地看向林默。林默的大腦飛速運轉，王德發的追殺、周正的算計、官方介入…一旦被扣上縱火或盜竊的帽子，後果不堪設想！必須立刻證明清白，或者…轉移焦點！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默懷中的紫檀算盤，再次毫無征兆地爆發出驚人的熱度！那份血肉相連的悸動感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更讓他驚駭的是，算盤橫梁上那些密碼符號，竟然在他衣服的掩蓋下，透出極其微弱的、隻有他自己能感覺到的幽綠光芒！
    嗡——！
    低沉的嗡鳴在他胸腔內震動！算盤仿佛在憤怒，在抗爭！一股強烈的意念衝擊著林默的腦海——指向那個灰衣人！指向那個被偷走的賬本！那才是關鍵！那才是風暴的源頭！不能在這裏被絆住！
    “等等！”林默猛地抬頭，迎著警官審視的目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豁出去的決絕，“我們不是賊！更不是縱火犯！我們是目擊者！我們看到有人偷東西！就在爆炸發生的時候！”
    兩個警察的動作一頓，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偷東西？偷什麽？誰？”
    “一個穿灰色工裝，戴口罩的男人！他從那邊翻柵欄跑了！”林默迅速指向灰衣人消失的方向，語速極快，“他背著一個工具包，裏麵不是工具！是一本很厚的、暗紅色封麵、有燙金紋路的硬殼賬本！我們看得清清楚楚！那賬本…那賬本很可能跟爆炸有關！跟這個倉庫有關！”
    他刻意加重了“賬本”和“爆炸有關”這幾個詞，同時用眼神死死鎖定那個方向。他賭的就是官方對爆炸案的重視程度遠超抓兩個“蟊賊”，賭的就是那個賬本的價值足以引起他們的興趣！
    果然，聽到“賬本”、“爆炸有關”，尤其是林默描述的那極其特殊的封麵暗紅燙金紋路硬殼），兩個警察的臉色瞬間變了！中年警官眼神一凝，立刻按住肩頭的對講機：“洞幺洞幺！我是洞拐！碼頭西側外圍！有情況！目擊者稱發現可疑人員攜帶特殊物品逃離！特征：男性，灰色工裝，戴口罩，背工具包，內藏暗紅色燙金紋路硬殼賬本一本！可能與本起爆炸案有關！請立即封鎖外圍出口，加強排查！”
    命令迅速下達。年輕警察看向林默和蘇晴的眼神雖然依舊警惕，但手銬暫時沒有銬上來。
    “你們！跟我們走！回所裏做詳細筆錄！把看到的，聽到的，一五一十說清楚！敢有半句假話…”中年警官厲聲道，但語氣中的重點已經從“抓賊”轉向了“取證”。
    林默心中稍鬆，至少暫時避免了最壞的局麵。他拉著驚魂未定的蘇晴，在兩名警察一前一後的“護送”下，朝著碼頭外臨時設立的警戒指揮點走去。一路上，他低著頭，看似順從，實則精神高度集中，全部意念都沉入懷中那滾燙悸動的紫檀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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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盤在指引！在剛才他描述灰衣人和賬本的瞬間，那份悸動達到了頂峰！此刻，雖然光芒內斂，但那份奇異的連接感卻前所未有地清晰！一個強烈的念頭在腦海中成型：利用算盤，推算那個灰衣人的去向！推算賬本可能的藏匿點！這是他唯一能掌握主動的機會！
    他緊貼著算盤的手指，在無人注意的衣袖掩蓋下，開始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玄奧節奏地撥動算珠。不是計算數字，而是將剛才灰衣人翻越柵欄的動作、消失的方向、周圍的環境特征集裝箱堆疊的角度、駁船的位置、遠處建築的輪廓）…所有捕捉到的信息碎片，如同數據流般，通過指尖的觸碰，瘋狂輸入算盤！
    算盤內部那低沉的嗡鳴再次響起，隻有林默自己能感知。冰冷的算珠隨著他意念的輸入，在橫梁上自行微微震顫、滑動！一種奇異的推演感在腦海中展開——如同無數條路徑在混沌中生成、延伸、又因各種現實條件障礙物、人流、監控盲區）而中斷或扭曲！
    算珠的震顫越來越快，林默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這種超越常規的“心算推演”極其耗費心神。就在他感覺精神即將透支時，算盤中央的三顆算珠猛地一跳，靜止在一個特定的組合上！同時，一段清晰的、由算珠位置“翻譯”而來的路徑信息，如同烙印般出現在腦海：
    “西偏北15度，沿江廢棄棧道700米，左轉入‘永興’弄，13號石庫門後窗，夾層。”
    推演結果！算盤給出了灰衣人最可能的逃離路徑和賬本可能的藏匿地點！
    林默的心髒狂跳！他強壓下激動，不動聲色地記下這條信息。就在這時，他們已經走到了臨時指揮點——一輛閃爍著警燈的依維柯警車旁。車旁站著幾個便衣和製服警察，氣氛緊張嚴肅。
    “報告王隊！就是這兩個目擊者！”中年警官對著車旁一個身材高大、目光如電、穿著便夾克的中年男人敬禮。
    被稱為“王隊”的男人眼神銳利如刀，掃過林默和蘇晴，帶著極強的壓迫感。“目擊者？看到什麽了？賬本？具體什麽樣？”
    林默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將剛才的描述複述一遍，並準備在合適的時機拋出算盤推演出的“永興弄”線索以增加可信度時，一陣急促的摩托車引擎聲由遠及近！
    一輛老舊的“幸福250”摩托一個急刹停在警戒線外。車上跳下一個穿著皮夾克、胡子拉碴、眼神卻精光四射的漢子。林默和蘇晴一看，差點叫出聲來——陳衛國！他竟然趕來了！
    陳衛國看都沒看林默和蘇晴，直接走到“王隊”麵前，臉上堆起市儈又帶著幾分江湖氣的笑容，掏出皺巴巴的香煙遞過去：“王隊！王隊！辛苦辛苦！爆炸沒傷著人吧？萬幸萬幸！”
    王隊顯然認識陳衛國，眉頭微皺，沒接煙：“陳衛國？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哎呦，王隊，瞧您說的！”陳衛國一拍大腿，指著林默和蘇晴，“這不是聽說我兩個遠房表弟表妹，跑碼頭來玩，結果遇到這倒黴催的爆炸，還被當可疑分子給扣了嘛！家裏老人急得不行，托我趕緊來看看！他們剛來上海，鄉下人不懂規矩，就是好奇過來看看大輪船，哪知道攤上這事啊！您看這給嚇得…” 他一邊說，一邊朝林默和蘇晴使眼色。
    林默瞬間明白，陳衛國是來撈人的！而且顯然和這個“王隊”有些交情！
    王隊審視的目光在陳衛國和林默蘇晴之間掃了幾個來回，顯然不完全相信陳衛國的說辭。但陳衛國在本地似乎有些門路，加上林默之前提供的“賬本”線索確實有價值，他沉吟片刻，對中年警官揮揮手：“小張，帶他們去車上做份詳細筆錄！重點記錄關於那個灰衣人和賬本的特征！陳衛國，你跟我來！”
    林默和蘇晴被帶上警車後座，由一個警察負責記錄。陳衛國則跟著王隊走到一旁低聲交談，隱約能聽到“南江…王德發…周老板…”等字眼。
    負責記錄的警察攤開本子：“說吧，從頭到尾，把你們看到的關於那個灰衣人和賬本的事情，詳細說清楚，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林默定了定神，開始描述。他刻意將灰衣人翻越柵欄的動作、工具包被掛開、露出賬本封麵的瞬間描繪得極其細致。當說到賬本封麵的暗紅色燙金紋路時，他特意加重語氣，並補充道：“那種紋路…很特別，像是一種纏繞的藤蔓，又像…像某種特殊的密碼符號…我當時就覺得非常眼熟，好像…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努力回憶的困惑感。就在這時，他懷中的紫檀算盤再次傳來一陣強烈的悸動！橫梁上幾個特定的符號位置變得滾燙！林默心領神會，話鋒看似無意地一轉：“對了！警察同誌！那個灰衣人翻過柵欄後，好像…好像是朝著西邊，沿著江邊那條很破舊、沒什麽人的老棧道跑了！棧道旁邊堆了好多爛木頭…”
    他“無意”中拋出了算盤推演路徑的前半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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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負責記錄的警察筆尖一頓，抬起頭，眼神銳利：“西邊的廢棄棧道？你確定？”
    “嗯…燈光很暗，他跑得很快…但方向應該是那邊沒錯。”林默露出不太確定的表情，同時將算盤推演出的後半段信息——“永興弄13號石庫門後窗夾層”——死死壓在心底！這是他的底牌！
    就在這時，車門被拉開。王隊和陳衛國站在外麵。王隊的臉色依舊嚴肅，但看向林默和蘇晴的眼神少了幾分最初的淩厲。
    “筆錄做完了？”王隊問車裏的警察。
    “差不多了，王隊。他們提供的信息，尤其是賬本特征和灰衣人逃離的大致方向，和現場一些痕跡初步吻合，有核查價值。”警察回答道。
    王隊點點頭，目光再次落在林默臉上，帶著審視：“年輕人，你說你看到賬本封麵有特殊紋路？像密碼符號？具體什麽樣？”
    林默心中一凜，知道最關鍵的時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氣，調動全部心神，將算盤橫梁上幾個因悸動而滾燙的符號形狀，結合“纏繞藤蔓”的描述，用手指沾了點車座上的灰塵，在警車狹小的窗玻璃上，快速勾勒出幾個扭曲、繁複、帶著明顯非自然幾何美感的線條組合！
    這幾個符號，赫然與紫檀算盤橫梁上的部分密碼符號高度相似！也與周正那本特殊賬本封麵紋路的核心特征吻合！
    王隊和陳衛國湊近車窗，看著林默畫出的符號，臉色同時劇變！王隊是震驚於這符號的詭異和可能的專業性；而陳衛國的瞳孔深處，則閃過一絲極其隱蔽的、混雜著驚駭和難以置信的光芒！他認出來了！這符號，他絕對在某個極其要命的地方見過！
    “這…”王隊眉頭緊鎖，死死盯著那幾個符號。
    就在這氣氛凝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林默畫出的詭異符號吸引的瞬間——
    “嗚——嗚——！”
    一陣比之前更加淒厲、更加急促的警笛聲，劃破夜空，由遠及近！聲音傳來的方向，赫然是——西邊！沿著江岸！
    緊接著，對講機裏傳來刺耳的呼叫：“洞幺洞幺！西區巡邏隊報告！永興弄附近發生激烈械鬥！有人持刀行凶！現場發現…發現一本暗紅色硬殼賬本！上麵有血跡！”
    永興弄！13號石庫門就在永興弄！
    賬本出現了！帶著血跡！
    林默猛地抬頭，看向車窗外西邊的夜空，警燈的光芒已經將那片區域映照得一片通紅！他算盤推演出的藏匿點…爆發了血腥衝突！
    而坐在他旁邊的陳衛國，在聽到“永興弄”和“暗紅色賬本”的瞬間，臉色徹底變得一片死灰！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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