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的燈光徹夜未熄，如同城市疲憊的眼睛。針對殺手滅口事件的調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除了激起憤怒的漣漪，暫時未能觸及底部的真相。王隊長如同被激怒的雄獅，麵色鐵青地指揮著現場勘查、江麵打撈和全城布控，誓要將“教授”和其爪牙挖出來，但進展緩慢得令人窒息。
    對於林默幾人，王隊長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保護”力度。在例行詢問結束、確認他們暫時無法提供更多直接線索後，他並未放人，而是以“保護關鍵證人和案件關聯人”的名義，將他們轉移到了一處位於市中心、外表普通但內部安保嚴密的政府招待所。
    房間是套間，條件比石庫門好了太多，柔軟的地毯，幹淨的床鋪，獨立的衛浴，甚至還有一台笨重的彩色電視機。但窗戶被特製的防爆玻璃和堅固的金屬柵欄封死，門口二十四小時有便衣警察值守。這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一個設施齊全的軟禁牢籠。
    陳衛國焦躁地在房間裏踱步，像一頭被困的猛獸，不時用拳頭砸一下牆壁，發出沉悶的響聲。“媽的！這叫什麽事兒？咱們是受害者！不是犯人！關在這裏算怎麽回事？老子的認購證！老子的錢！還在那破石庫門裏呢！”
    阿強沉默地坐在角落，肩膀的槍傷包紮著，臉色依舊蒼白，眼神警惕地掃視著緊閉的房門。
    蘇晴則顯得相對冷靜，她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借著外麵透進來的微弱天光，仔細翻閱著幾張照片——那是她在報社同事幫助下，趕在賬本被警方收走前偷偷拍下的關鍵頁麵。她的眼神專注，試圖從那些模糊的流水數字和潦草的代號中，再挖掘出一些線索。
    林默靠坐在另一張床上，閉目養神。身體的疲憊和靈魂深處的刺痛並未因環境的改善而緩解。他看似平靜，但全部心神都沉入了懷中的紫檀算盤。
    此刻的算盤，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冰冷依舊，嗡鳴沉寂。但林默的意念卻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在算盤的核心區域反複掃描、分析著。
    之前與永興弄賬本產生的詭異“共鳴”，以及共鳴中解析出的那串不斷重複的“7786”信號，如同幽靈的低語，縈繞不散。這串數字，從十六鋪的生死符，到認購證的密鑰，再到賬本的幽靈信號…它的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巨大的轉折和深藏的謎團。
    林默嚐試著將意念集中在算盤核心記錄下的那段賬本“信息殘留”上。幽綠的光芒在核心深處極其緩慢地流轉，將那冰冷、混亂、帶著血腥怨念的感知碎片再次呈現。林默強忍著精神層麵的不適，如同在渾濁的泥沼中淘金，細細篩選。
    他再次捕捉到了那微弱卻規整的信號脈衝：
    “…7…7…8…6…”
    “…7…7…8…6…”
    循環往複，如同某種設定好的程序。
    林默的意念嚐試著更深地“觸碰”這段信號。他想知道，這段信號是僅僅作為一種“印記”存在於賬本的信息場中，還是…承載著更具體的含義？比如，指向某個賬戶？某個密碼？或是某種指令？
    嗡……
    算盤傳來回應，幽綠的光芒微微波動。它似乎在努力解析這段信號的“內容”，但反饋回來的信息卻極其模糊，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隻能隱約感覺到這段信號與賬本上記錄的某些大額外匯流水的時間節點和金額尾數，似乎存在著某種難以捉摸的、非線性的關聯。但這種關聯太過隱晦和複雜，以算盤目前的狀態和林默的精神力，無法強行破譯。
    “7786… 7786…”林默在心中反複默念這串數字。它們像一組密碼，鎖著一個巨大的秘密寶箱，而鑰匙卻不知所蹤。
    他暫時放棄了對信號內容的深度挖掘，轉而思考另一個關鍵問題：為什麽是這本賬本？
    為什麽算盤會對這本記錄著周正地下錢莊和疑似“教授”外匯操作的賬本產生如此強烈的共鳴？而且共鳴中解析出的信號，偏偏是這串與他命運緊密相連的密鑰數字？
    賬本本身是物理的載體。引發共鳴的，是附著其上的信息？還是…承載信息的某種特殊介質？
    林默的意念掃過算盤核心。那些幽綠的密碼符號在流轉中，似乎對“賬本”這個概念本身，產生了一種微弱的、指向性的“興趣”？仿佛賬本這種記錄數字和交易的古老形式，觸動了算盤某種深層的“認知”？
    一個大膽的猜想浮現在林默腦海：算盤，作為超越時代、能夠解析概率和信息的“奇物”，它是否對一切係統化、結構化的數字記錄，尤其是涉及財富流轉的記錄，有著天然的感應和解析欲望？永興弄的賬本，恰好是一個充滿秘密、涉及大額資金流動的“結構化數字集合體”，所以才會引發如此強烈的共鳴？而“7786”作為某種核心密鑰，被“記錄”在了這個集合體的信息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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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是否意味著…其他的賬本，尤其是那些同樣涉及巨額、隱秘資金流動的賬本，也可能成為算盤的“養料”和“線索來源”？
    這個想法讓林默心頭微震。如果成立，那麽算盤的能力，將擁有一個全新的、強大的應用方向——追溯和解析隱秘的資金網絡！這將是挖出“教授”根基的利器！
    他需要驗證！
    林默睜開眼，目光掃過房間。陳衛國還在焦躁地踱步，阿強閉目休息。他的視線最後落在窗邊蘇晴的身上，落在她手中那幾張翻拍的關鍵賬頁照片上。
    照片！雖然隻是影像，但承載著原始賬本的核心信息！
    “蘇晴，”林默的聲音有些沙啞，“能把那幾張照片給我看看嗎？”
    蘇晴抬起頭，有些意外，但沒有猶豫，將照片遞了過來：“給。我看了好幾遍，除了那些流水代號，暫時沒發現特別新的線索。”
    林默接過照片。照片拍攝得還算清晰，上麵是賬本的關鍵頁：幾筆標注著特殊代號如“z”、“t”、“Ω”）、數額巨大動輒數百萬美元）、時間集中在最近三個月的外匯轉入轉出記錄。收款方是幾個模糊的離岸公司縮寫，付款方則指向一些國內的空殼貿易公司。正是這些記錄，直指周正的地下錢莊網絡和可能的洗錢路徑。
    林默沒有像蘇晴一樣去解讀內容，而是深吸一口氣，再次閉上眼。他一手握著冰冷的紫檀算盤，一手捏著那幾張照片。
    他將意念沉入算盤，這一次，目標明確：嚐試感應照片上承載的賬本信息！ 看看算盤是否會對這種“信息副本”也產生反應！
    嗡……
    算盤內部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帶著一絲疑惑的嗡鳴。幽綠的光芒流轉，似乎有些“遲疑”。顯然，照片作為信息的間接載體，其蘊含的“信息場”強度和清晰度，遠不如原始賬本。
    林默集中全部意念，引導算盤去“捕捉”照片紙張上殘留的、源自原始賬本的“信息印記”。如同在微風中捕捉一縷幾乎消散的餘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林默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比直接接觸原始賬本困難得多，對精神力的消耗也更大。
    就在他感覺精神力即將耗盡，準備放棄時——
    嗡！
    一聲稍顯清晰的嗡鳴傳來！
    算盤核心的幽綠光芒微微亮了幾分，指向林默手中的照片！同時，一股微弱但清晰的“信息流”反饋回來！這信息流不再是永興弄倉庫的血腥場景，而是…照片上記錄的那些外匯流水數字本身！ 數字被算盤以一種超越視覺的方式“讀取”並“重構”在林默的意識中！
    更讓林默心跳加速的是，在算盤重構的這些流水數字旁邊，竟然再次浮現出那串幽靈般的數字：
    “7786”
    並且，這一次，它不再是孤立的信號，而是與其中一筆代號為“Ω”、金額為7,786,000美元的轉出記錄，產生了極其強烈的關聯感！仿佛這串數字，是這筆巨款的某種“標簽”或“密鑰”！
    7,786,000？！
    林默猛地睜開眼，死死盯著手中照片上對應的那筆記錄！金額數字清晰地印在紙上：usd 7,786,000.00！
    7,786！
    前四位數字，赫然與“7786”完美吻合！
    這絕不是巧合！
    “7786”這串密鑰數字，不僅僅出現在信息場中，它本身就與賬本上記錄的具體資金流水金額高度相關！這筆代號“Ω”的巨額轉出，很可能就是這串數字對應的“實體”！
    “教授”將密鑰數字隱藏在了資金流水裏！這是一種極其隱晦的標記方式！
    “蘇晴！”林默的聲音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代號‘Ω’這筆轉出，7,786,000美元！收款方是哪個離岸公司？查！快查！”
    蘇晴被林默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湊過來看照片：“‘Ω’…收款方…是‘cygnus dings iited’！天鵝座控股有限公司！注冊地在…維京群島！”她迅速報出信息。
    “天鵝座…cygnus…”林默默念著這個名字，眼中精光爆射！他再次閉上眼，將“cygnus dings iited”這個名稱和維京群島的注冊信息，連同那筆7,786,000美元的金額，一股腦地灌入算盤！
    “溯源！追蹤這筆錢的最終流向！或者，找到這個‘cygnus’與‘教授’的直接關聯！”林默在心中對算盤發出指令！
    嗡！
    算盤核心瞬間爆發出比之前強烈數倍的嗡鳴！幽綠的光芒激烈閃爍！林默感覺到一股龐大的算力被調動起來！算盤仿佛被這個明確的目標和關鍵信息所激活，開始瘋狂地推演、鏈接、試圖穿透離岸公司的迷霧，追蹤那筆幽靈資金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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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這一次的推演異常艱難！維京群島的保密製度如同銅牆鐵壁，離岸公司的股權結構更是層層嵌套，如同迷宮！算盤的光芒明滅不定，嗡鳴聲中帶著吃力的震顫！林默的大腦也如同被無數信息碎片衝擊，頭痛欲裂！
    就在推演陷入僵局，林默幾乎要支撐不住時！
    嗡——！
    算盤內部猛地傳來一陣極其尖銳、如同警報般的嘶鳴！幽綠的光芒瞬間變成了刺目的紅色！
    同時，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烈惡意的意念，如同毒蛇般順著算盤推演構建的“信息鏈路”，猛地反噬回來！
    “呃！”林默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晃，手中的照片差點脫手！他猛地切斷與算盤的意念連接，大口喘著粗氣，臉色慘白如紙！
    算盤的紅色警報光芒緩緩褪去，恢複了幽綠，但嗡鳴聲卻帶著一種驚魂未定的虛弱。
    “怎麽了？林默！”蘇晴和陳衛國都被他的樣子嚇到了。
    “有…有‘防火牆’…不，是更高級的‘信息陷阱’！”林默捂著劇痛的額頭，聲音嘶啞，眼神中充滿了駭然，“對方察覺到了！有人在‘cygnus’這條線上，設置了極其強大且惡意的反追蹤屏障！算盤…差點被反向鎖定！”
    “教授”的防禦，嚴密得超乎想象！僅僅是嚐試追蹤一個離岸公司，就遭遇了如此恐怖的反噬！
    “媽的！這老狐狸！”陳衛國咬牙切齒。
    林默靠在床頭，疲憊地閉上眼。雖然追蹤被阻，但並非毫無收獲。代號“Ω”的這筆7,786,000美元轉出，收款方“cygnus dings iited”，已經成為了一個極其關鍵的坐標！這串數字與資金流的實體關聯，也驗證了他對算盤能力的猜想。
    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敲響了。守在門口的便衣警察打開門，王隊長一臉凝重地走了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厚厚的文件夾。
    “林默，”王隊長的目光掃過林默蒼白的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但很快被嚴肅取代，“有個情況，需要你們知道。”
    他將文件夾放在桌上打開，裏麵是一疊放大的照片和一份報告。
    照片上，是那輛墜入黃浦江的押送車被打撈上來的殘骸，扭曲變形，觸目驚心。報告則詳細記錄了事故勘查結果：刹車油管被人為割裂，導致液壓油緩慢泄漏，最終在高速行駛下完全失效。
    “人為破壞，手法專業。”王隊長聲音冰冷，“殺手頭目服毒自盡，另外三個在押送途中被滅口。線索徹底斷了。”
    房間內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周正和“教授”的狠辣與能量，再次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過，”王隊長話鋒一轉，拿起一張放大的照片，照片上是那個被狙擊廢掉手腕的殺手頭目屍檢時的特寫，重點在他的右手虎口位置，“我們在他的虎口處，發現了一個細微的紋身。很隱蔽，像是一個…抽象的數學符號。”
    他將照片推到林默麵前。
    林默、蘇晴、陳衛國立刻湊近看去。
    隻見照片上，在殺手虎口處，有一個用極細的藍黑色線條紋出的、極其微小的圖案：
    那是一個由兩個同心圓和一條穿過圓心的波浪線構成的、充滿幾何美感的抽象符號！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個符號…他認識！
    這分明是希臘字母 “Θ” (theta) 的一種藝術變體！與“額角先生”留在電報紙上的符號，如出一轍！
    “Θ”！
    它再次出現了！如同一個冰冷的烙印，標記在死士的身上！
    “這個符號，你們見過嗎？或者…有什麽含義？”王隊長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林默，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
    林默的心髒在狂跳。他緩緩抬起頭，迎向王隊長審視的目光，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王隊長，這個符號…它叫 theta。在數學和物理中，代表角度或未知參數。而它另一個更貼切的名字是…”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額角先生的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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