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琪琪瘸著腿趕到林秀才家時，破籬笆外早圍了三層人。
    趙公子的棗紅馬拴在歪脖子樹上，馬蹄子不耐煩地刨著土，濺起的泥點糊了旁邊看熱鬧的王嬸一褲腿。
    “都讓讓！讓本公子看看，是哪個窮酸書生敢跟我搶女人！”趙公子晃著折扇，錦袍上的金線在日光下晃得人眼暈。
    他身後站著四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手裏拎著水火棍，把林秀才家的柴門堵得嚴嚴實實。
    院門裏，林秀才攥著本《論語》擋在身前，臉色比牆灰還白，偏偏嘴皮子還在抖：“趙……趙公子，君子不奪人所好，柳姑娘與在下情投意合，你若再相逼，便是……便是違背孔孟之道，人神共憤！”
    “孔孟之道？”趙公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折扇“啪”地展開，指著林秀才的鼻子，“本公子隻知道，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個窮得叮當響的酸儒，也配跟本公子搶？信不信本公子拆了你的破屋子，把你扔到豬圈裏喂豬！”
    林秀才氣得渾身發抖，手裏的書都快攥爛了：“你……你這等粗俗鄙陋之徒，簡直是……是沐猴而冠！市井無賴！斯文敗類！”
    “嘿！還敢罵我？”趙公子臉色一沉，揮手讓家丁上前，“給我打！打到他跪下來叫爺爺為止！”
    “住手！”
    一聲清喝從人群外傳來。
    夢琪琪扒開圍觀的村民，拄著根樹枝一瘸一拐地擠進來，掃帚還斜挎在肩上——剛才跑得急，忘了放下。
    趙公子斜眼打量她：“哪來的野丫頭？滾一邊去！”
    夢琪琪沒理他，徑直走到林秀才身邊，壓低聲音說：“傻站著幹嘛？進屋把你那些墨水潑他們身上！”
    林秀才一愣：“這……這不合君子之道……”
    “都要被打了還君子？”夢琪琪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趙公子，故意提高嗓門，“趙公子是吧？聽說您家綢緞莊生意興隆，這要是傳出去，您帶著家丁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被人用墨水潑了一身，不知道縣城裏的人會怎麽說呀？”
    趙公子臉色變了變。
    他最在乎臉麵，要是這事傳出去，他爹非打斷他的腿不可。
    但就這麽算了，又咽不下這口氣。
    “你少管閑事！”趙公子冷哼一聲，“本公子教訓下人，輪得到你插嘴？”
    “怎麽輪不到？”夢琪琪把樹枝往地上一戳，“林秀才是我們村的希望，將來是要考狀元的！你要是把他打壞了，耽誤了國家棟梁，這責任你擔得起嗎？再說了——”
    她突然湊近趙公子，壓低聲音：“我可聽說了，您上個月在怡紅院欠了老鴇三十兩銀子，到現在還沒還呢。要是這事讓您爹知道了……”
    趙公子猛地後退一步，臉色煞白：“你……你怎麽知道？！”
    “村裏的狗都知道。”夢琪琪聳聳肩，故意大聲說，“趙公子還是趕緊回去湊錢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不然等下怡紅院的老鴇找來了，看您怎麽收場！”
    圍觀的村民頓時發出一陣哄笑。趙公子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幾巴掌。
    他惡狠狠地瞪了夢琪琪一眼，又看了看周圍村民戲謔的目光，終於咬著牙一揮手：“我們走！”
    家丁們如蒙大赦，趕緊解開馬繩，簇擁著趙公子灰溜溜地走了。
    直到馬蹄聲消失在村口，圍觀的村民才漸漸散去，臨走前還不忘對夢琪琪豎起大拇指：“琪琪丫頭，真有你的！”
    林秀才這才反應過來，對著夢琪琪作了個揖：“多謝夢姑娘搭救！在下……在下感激不盡！”
    夢琪琪擺擺手，揉了揉發疼的腿：“謝就不用了，下次再遇上這種事，記得抄起家夥就上，別隻會之乎者也地罵，聽得人著急。”
    林秀才臉一紅，呐呐地說：“在下……在下記住了。”
    “對了，”夢琪琪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一小塊碎銀，“這是給你的，趕緊找個地方躲躲，那趙公子一看就不是善茬，說不定還會來找麻煩。”
    林秀才連忙推辭：“使不得使不得！夢姑娘已經幫了在下大忙，怎能再收你的錢？”
    “拿著吧，”夢琪琪硬把銀子塞到他手裏，“就當是我請你幫我看書的。我爹娘走得急，留下些舊書，想請你幫忙看看有沒有值錢的。”
    林秀才這才勉強收下，感激地說：“夢姑娘放心，在下一定幫你仔細看！”
    夢琪琪笑了笑，轉身準備回家。
    剛走兩步，就看見柳姑娘躲在樹後麵，見她看過來，連忙跑出來，紅著臉說：“夢妹妹，謝謝你……”
    “謝我幹嘛？”夢琪琪眨眨眼，“要謝就謝林秀才吧，他剛才罵得可精彩了，之乎者也一套一套的，差點沒把趙公子氣暈過去。”
    柳姑娘“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偷偷看了林秀才一眼，見他也在看自己，連忙低下頭，絞著衣角說：“我……我給你們送點吃的吧。”
    夢琪琪擺擺手：“不用了，我還得回山神廟給人送飯呢。你們倆……自己小心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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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她拄著樹枝，一瘸一拐地往村外走。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長，掃帚在肩上晃啊晃的，像是一麵小小的旗幟。
    走到山神廟附近時，天已經擦黑了。
    夢琪琪剛想喊人，就聽見廟裏傳來咳嗽聲，還有林七壓低的聲音：“主子，您的藥……”
    “放著吧。”沈清歡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虛弱，“那丫頭今天又惹事了？”
    夢琪琪心裏一驚，他們怎麽知道？
    林七歎了口氣：“村裏都傳遍了，說她拿著掃帚把李屠戶一家打得屁滾尿流，還把趙公子懟得落荒而逃……主子，這丫頭性子太烈，怕是會惹來麻煩。”
    沈清歡沒說話，隻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
    夢琪琪站在廟門外，手裏的籃子突然覺得有點沉。
    籃子裏裝著她用靈泉水煮的雞蛋，還有剛挖的野蘑菇。
    她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沈公子，林七大哥，我來送飯了。”
    沈清歡坐在蒲團上，身上披著那件灰色的鬥篷，臉色比白天更白了些。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瘸著的腿上停留了片刻，又移開了：“來了？”
    “嗯，”夢琪琪把籃子放在地上，拿出熱好的雞蛋，“今天煮了雞蛋，您趁熱吃。”
    林七接過雞蛋，遞給沈清歡。
    沈清歡卻沒接，隻是看著夢琪琪：“腿還疼？”
    夢琪琪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連忙說：“不疼了，好多了。”
    沈清歡沒說話，隻是拿起一個雞蛋，慢慢剝著殼。
    燭光下，他的手指修長而蒼白，指甲修剪得幹幹淨淨。
    夢琪琪看著他，突然覺得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好像也沒那麽難相處。
    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沈公子，您到底是什麽人啊？”
    沈清歡剝雞蛋的手頓了一下，抬眼看她，眸光深邃：“怎麽這麽問？”
    “沒什麽，”夢琪琪趕緊低下頭，扒拉著籃子裏的蘑菇，“就是覺得您不像普通人。”
    沈清歡沒回答，隻是把剝好的雞蛋遞給她：“吃吧。”
    夢琪琪愣住了，看著他手裏的雞蛋，又看看他蒼白的臉，一時忘了接。
    林七在旁邊咳嗽了一聲，打破了尷尬：“丫頭，主子讓你吃你就吃，墨跡什麽？”
    夢琪琪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接過雞蛋，小聲說了句“謝謝”。
    雞蛋還溫熱，握在手裏暖暖的。
    那天晚上，夢琪琪離開山神廟時，月亮已經升起來了。
    她走在回村的小路上，手裏還握著那個雞蛋，心裏怪怪的。
    她不知道，在她走後，沈清歡看著她的背影，對林七說：“去查查那個趙公子，還有李屠戶一家。”
    林七愣了一下：“主子，您不是說不管閑事嗎？”
    沈清歡拿起桌上的醫書，翻了一頁，聲音很輕：“她欠我五兩銀子，不能讓她被人打死了，不然誰還錢？”
    林七看著自家主子別扭的樣子，強忍著笑，躬身應道：“是，屬下這就去查。”
    月光灑在山神廟的青瓦上，也灑在夢琪琪回家的小路上。
    而那個看似普通的雞蛋，也像是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和沈清歡之間，漾開了一圈圈微小的漣漪。
    接下來的幾天，夢琪琪一邊養傷，一邊惦記著牆角的黨參。
    她每天都會偷偷用靈泉水澆灌，看著它們一天天長高、變粗。
    同時，她也沒忘了去村口吃瓜，不過趙公子和李屠戶一家都沒再出現，村裏暫時恢複了平靜。
    直到第五天，黨參終於成熟了。
    夢琪琪看著它們粗壯的根莖，心裏樂開了花。
    她算了算，這些黨參拿到鎮上藥鋪去賣，別說五十兩，就是一百兩也綽綽有餘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黨參挖出來，用布包好，藏在空間裏。
    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去鎮上。
    可是她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她剛準備出門，就聽見村口傳來一陣喧嘩，還有人在大喊：“不好了！柳姑娘被趙公子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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