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你對得起姐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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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夢雪聽著二舅舅提及母親,紫羅蘭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想起母親曾經溫柔的模樣,也想起母親在這萬靈宗中的秘密。
    “你別拿我母親說事!”沈夢雪突然大聲說道,聲音帶著幾分稚嫩的倔強,“你到底想怎樣?”
    二舅舅直起身子,臉上的笑容愈發詭異:“小寶貝兒,別害怕。二舅舅隻是想讓你變得更強,強到能保護自己,保護你小姨,還有……”他故意停頓,眼中閃過一抹狡黠,“保護你那已經不在的母親。”
    小姨擋在沈夢雪身前,周身靈力湧動,衣袂獵獵作響:“二哥,你少在這裏危言聳聽。雪兒還小,禁術對她而言太過危險。”
    二舅舅冷笑一聲:“危險?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不懂禁術才是最大的危險。你以為你能一直護著她?總有一天,你會力不從心。”
    就在氣氛愈發緊張之時,大舅舅緩緩開口:“都別吵了。母親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雪兒跟著二哥學禁術,也是為了她好。依兒,你就放心吧,二哥不會害她。”
    小姨咬著下唇,眼中滿是不甘與擔憂,但她知道此刻多說無益。她轉頭看向沈夢雪,輕聲道:“寶貝,別怕。小姨會一直在你身邊,不管發生什麽事。”
    沈夢雪點點頭,緊緊握住小姨的手,仿佛那是她在這充滿危機的世界裏唯一的依靠。
    從那以後,沈夢雪便跟著二舅舅開始修習禁術。起初,一切似乎都還算平靜,二舅舅偶爾會露出陰鷙的眼神,但大多時候都認真教導。
    然而,隨著學習的深入,沈夢雪漸漸發現,二舅舅所教授的禁術,似乎夾雜著一些邪惡的力量。
    有一次,在練習咒術時,沈夢雪不小心觸碰到了二舅舅的白骨玉笛。
    刹那間,一股冰冷刺骨的黑暗力量湧入她的身體,她眼前浮現出無數扭曲的鬼臉,耳邊響起淒厲的慘叫。
    “啊!”沈夢雪驚恐地尖叫起來,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
    小姨聽到聲音,立刻飛奔而來。她看到沈夢雪痛苦的模樣,眼中燃起怒火,轉身質問二舅舅:“你到底對雪兒做了什麽?!”
    二舅舅卻一臉無辜:“不過是讓她感受一下禁術的威力,沒想到她這麽脆弱。”
    小姨不再聽他狡辯,連忙施展治愈術,試圖驅散沈夢雪體內的黑暗力量。
    然而,那股力量如同附骨之蛆,緊緊纏繞著沈夢雪的靈力。
    沈夢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她艱難地開口:“小姨……我好難受……”
    小姨抱著痛苦不堪的沈夢雪,腳步匆匆如疾風般朝著萬象殿衝去。
    一路上,宗門裏的弟子們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那眼神中滿是好奇與疑惑。“師姐,你這是……”有弟子試圖詢問,聲音在空氣中還未消散,便被小姨急切的身影甩在身後。
    小姨眉頭緊蹙,眼中隻有懷中痛苦掙紮的沈夢雪,根本無暇理會他人。
    她大聲呼喊著,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尖銳與慌亂:“讓開,快讓開!” 她的聲音在回廊間回蕩,驚起了梁上棲息的靈雀,撲棱著翅膀紛紛逃竄。
    此時,鬱竹撫雷和鳳染塵正在萬象殿內悠閑地喝茶。
    殿內茶香嫋嫋,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兩人的麵容。
    當小姨帶著沈夢雪闖進來時,那扇厚重的殿門被猛地推開,冷風裹挾著緊張的氣息撲麵而來,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鳳染塵剛要開口訓斥這冒失的闖入者,目光卻驟然落在小姨懷中的沈夢雪身上。
    隻見沈夢雪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發絲淩亂地貼在汗濕的臉頰上。鳳染塵頓時花容失色,手中的茶杯險些滑落。
    “怎麽回事兒?小雪怎麽了?”她的聲音帶著驚慌,尖銳得如同劃破夜空的厲鳴。
    小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蓋重重叩擊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滿是絕望與祈求:“父親母親,快救救夢雪……”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鬱竹撫雷臉色凝重,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迅速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與茶盞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仿佛是慌亂的心跳聲。“把夢雪抬到偏殿去。”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小姨如蒙大赦,立刻起身,抱著沈夢雪就往偏殿跑去。
    她的腳步急促,每一步都踏得地麵微微震顫,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似在訴說著她此刻的焦急與不安。
    鬱竹撫雷神色凝重地為沈夢雪查看狀況,他的指尖在沈夢雪的脈門上輕輕搭著,眉頭越皺越緊。沈夢雪躺在榻上,雙眼緊閉,麵色慘白如紙,時不時發出微弱的痛苦呻吟。
    小姨站在一旁,整個人仿佛失了魂一般。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地麵,洇出一個個深色的淚漬。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嘴唇毫無血色,不斷地喃喃自語:“都怪我……我早該想到的……我就不該相信二哥……”
    她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悔恨與痛苦,像是被重錘狠狠擊中了心口,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的眼睛紅得像熟透的兔子,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眼前的世界一片朦朧。
    “要是夢雪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怎麽和姐姐交代……” 說到此處,她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雙手緊緊捂住臉,哭聲愈發悲慟。那哭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將這世間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來。
    鳳染塵在一旁焦急地踱步,時不時朝著榻上的沈夢雪投去擔憂的目光。
    聽到小姨的話,她頓時怒目圓睜,柳眉倒豎。“你說的這是什麽話!晦氣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你看著點兒小雪,可你呢,要你還有什麽用!” 她的聲音尖銳刺耳,像一把把利刃劃破空氣。
    小姨卻絲毫不在意母親的訓斥,她的哭聲並未因這斥責而減弱半分。
    她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罪人,辜負了姐姐的囑托。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姐姐將沈夢雪托付給自己時那信任的眼神,而如今沈夢雪卻遭受這般痛苦,她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痛不欲生。
    她不斷地用拳頭捶打著地麵,一下又一下,仿佛這樣就能減輕心中的自責與愧疚。
    小姨蜷縮在殿角的陰影裏,指尖死死揪住胸口的衣襟,仿佛要將那顆痛得窒息的心髒攥出來。
    她的呼吸急促而破碎,每一聲抽噎都帶著血沫般的沙啞,淚水混著鼻涕順著下巴滴落在玄色廣袖上,暈開大片深色的汙漬。
    殿內燭火明明滅滅,映得她慘白的臉忽明忽暗,發間歪斜的藍寶石簪子隨著顫抖的身體搖晃,折射出淩亂的冷光。
    \"我對不起你姐姐......\"她突然將額頭重重磕在青磚地上,悶響驚得梁上的靈雀撲棱亂飛,\"依兒沒用......\"
    染著霜雪的枯枝在窗外搖晃,將她破碎的呢喃割裂成斷斷續續的嗚咽。時間在煎熬中凝滯,她的膝蓋早已麻木,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渾然不覺,隻反複咀嚼著這蝕骨的悔恨。
    兩小時後,晨光刺破雲層,為沈夢雪蒼白的臉頰鍍上一層薄金。
    鬱竹撫雷動作輕柔地為外孫女掖好錦被,指尖拂過她汗濕的發梢時,眼角難得露出一絲柔和。
    轉身時,他袍角帶起的靈力波動將燭火盡數熄滅,冷冽的聲音驚得殿內眾人脊背發涼:\"跟我來。\"
    萬象殿內,青玉磚上凝結的咒印尚未消散。
    小姨渾身濕透地跪在中央——方才她跌進靈泉,隻為清醒片刻驅散腦中的自責。
    她發間的銀絲在晨光中格外刺目,破碎的廣袖下,手腕被鐵鏈勒出的血痕還在滲血。
    當她將二舅舅暗中傳授噬心咒、白骨玉笛中暗藏怨靈的事娓娓道來時,聲音平淡得可怕,仿佛隻是一具空殼在複述故事。
    鬱竹撫雷的龍紋玉案突然炸裂,飛濺的青玉碎片擦過小姨臉頰,留下一道血痕。
    \"把鳳嘉容叫過來!\"他的怒吼震得整座大殿符文震顫,常年溫潤的嗓音此刻如同淬了冰的鋼刀。
    守在殿外的弟子們麵麵相覷,誰都知道,當宗主喚出兒女全名時,便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鳳嘉容踏入殿內的瞬間,檀香突然變得腥甜。
    他跪得筆直,墨色勁裝纖塵不染,唯有腕間繃帶滲出的暗紅液體,在青磚上暈開詭譎的花紋。\"小妹也在呀,\"他眼角彎成月牙,眼底卻翻湧著毒蛇吐信般的陰鷙,\"這是怎麽啦?\"
    這句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小姨像被激怒的母獸般撲上前,淩亂的藍發遮住她通紅的雙眼,指甲在鳳嘉容臉上抓出五道血痕。
    \"混蛋!\"她的膝蓋重重磕在他胸口,玄色廣袖下的銀絲鎖鏈纏住他咽喉,\"小雪她還是個孩子!\"
    她的拳頭如驟雨般砸向那張虛偽的笑臉,每一擊都帶著靈力震顫。
    鳳嘉容卻不閃不避,任由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反而笑得愈發癲狂。
    殿內符咒劇烈燃燒,懸浮的古籍化作漫天紙蝶,而高台上的鬱竹撫雷和鳳染塵隻是靜靜注視著這場鬧劇——他們的目光始終落在偏殿方向,那裏,沈夢雪腕間的紫色光暈正透過窗紙,映亮整片夜空。
    鳳嘉容垂眸擦拭嘴角的血跡,指腹撫過被抓出的血痕時,笑意不達眼底:\"小妹可別冤枉我,\"他緩緩抬起頭,腕間銅錢串發出細碎聲響,暗紅鏽跡順著紋路蜿蜒,\"禁術是小雪要學的,我可沒逼她。\"語氣輕描淡寫,仿佛方才禁地中的暗流湧動從未發生。
    小姨踉蹌著後退半步,玄色廣袖掃過地麵凝結的咒印,激起一串幽藍火花。
    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磚上綻開妖冶的紅梅:\"你就算不喜歡你這個外甥女兒,也不能這麽對她吧?你對得起姐姐嗎!\"聲線因過度悲憤而沙啞,尾音幾近破音。
    鳳嘉容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如同被冰封的麵具。殿外寒風掠過簷角,驚得琉璃風鈴發出刺耳的嗡鳴。
    他瞳孔猛地收縮,袖中白骨玉笛泛起詭異的幽光,那些曾在禁地纏繞沈夢雪的黑暗怨靈,仿佛又在他周身若隱若現。
    \"你說什麽?\"他緩緩起身,墨色勁裝下滲出的繃帶微微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帶著刺骨的寒意。
    頭頂穹頂的符篆突然泛起血色漣漪,與他眼底翻湧的殺意遙相呼應。
    小姨卻毫不畏懼,藍發因靈力暴走而肆意飛揚,脖頸處未愈的舊傷滲出黑血:\"我說你對不起姐姐,你對不起她!\"
    她猛地扯開衣襟,露出後背猙獰的噬骨咒傷痕,\"小雪可是姐姐最寵愛的女兒,你對得起姐姐嗎?\"聲音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驚得梁上棲息的靈雀紛紛化作流光逃竄。
    \"你要是敢傷小雪一根汗毛,\"她突然逼近,藍寶石簪子迸發出刺目光芒,映得鳳嘉容臉色青白,\"哼,姐姐這輩子也不會原諒你。\"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鳳嘉容心上。他的身形晃了晃,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幼時妹妹軟糯的笑聲,及笄時親手為她戴上的鈴蘭發簪,還有她出嫁時紅蓋頭下溫婉的麵容......那些被野心和執念掩埋的溫情,此刻在沈夢雪蒼白的小臉前轟然崩塌。
    鳳嘉容踉蹌著後退,撞翻身後的青玉案幾。散落的竹簡上,記載禁術的符文突然扭曲變形,化作沈夢雪驚恐的麵容。
    他喉結滾動,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若真如小妹所言,若沈夢雪有個萬一......他不敢再想下去,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在晨光中泛著青白。
    就在鳳嘉容麵色青白、身形搖晃之際,鬱竹撫雷重重一拍龍紋玉案,震得滿殿震顫,懸浮的符紙如同驚飛的鴉群四散逃竄。
    “夠了!”他的聲音裹挾著威壓,驚得殿外靈泉掀起三丈高的浪頭,“在我麵前上演手足相殘的戲碼,當萬象殿是你們撒野的地方?”
    鳳染塵轉動著百寶鐲,十二顆寶石流轉的光暈映在鳳嘉容慘白的臉上,赤金護甲輕輕叩擊扶手,發出清脆卻冰冷的聲響:“老二,你可知罪?”
    她的目光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剜進鳳嘉容的心髒,“用噬心咒教孩子禁術,若不是她體內的靈力護住心脈,此刻早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鳳嘉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玉磚上,發出悶響。他的墨色勁裝下滲出的繃帶早已被冷汗浸透,腕間銅錢串無力地垂落,暗紅鏽跡順著紋路蜿蜒,如同他此刻混亂又恐懼的思緒。
    “父親!母親!孩兒知錯!”他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孩兒隻是想讓雪兒快速成長,絕無傷害她之意!”
    小姨冷笑一聲,藍發間的銀絲在晨光中格外刺目。她踉蹌著上前,玄色廣袖下的手指因攥緊拳頭而關節發白:“快速成長?用邪術摧殘一個孩子的身心叫快速成長?二哥,你莫不是被禁術迷了心智!”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卻又充滿了恨意,“當年姐姐將雪兒托付給我,我便發誓要護她周全。今日之事,若不討個公道,我便是拚了這條命,也不會善罷甘休!”
    鬱竹撫雷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兒女,龍紋玉鐲泛起暗紅光芒。
    他沉思片刻,沉聲道:“鳳嘉容,即日起,禁足半月,抄錄《萬靈宗規》百遍,好好反省!”他頓了頓,眼神愈發淩厲,“若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念父子之情!”
    鳳嘉容如遭雷擊,猛地抬頭,眼中滿是絕望:“父親!孩兒真的隻是......”
    “退下!”鬱竹撫雷一聲怒吼,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響。
    鳳嘉容嘴唇顫抖,最終無力地垂下頭,緩緩退出大殿。他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蕭瑟,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沉重而艱難。
    小姨望著鳳嘉容離去的背影,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她的淚水再次奪眶而出,這一次,是委屈,是後怕,也是慶幸。她喃喃自語:“姐姐,我總算是沒讓你失望......”
    鳳染塵看著女兒狼狽的模樣,微微皺了皺眉,卻終究沒有說什麽,隻是轉身離去。鬱竹撫雷深深地看了小姨一眼,歎了口氣,也隨之離開。
    殿內,隻剩下小姨獨自一人。她望著空蕩蕩的大殿,聽著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心中五味雜陳。
    她知道,這場風波雖然暫時平息,但在這暗流湧動的萬靈宗,沈夢雪的成長之路,注定不會平坦。
    而她,也將拚盡一切,守護這個姐姐留給她的唯一珍寶。
    ——————
    燭淚順著鎏金燭台蜿蜒而下,在案幾上凝成扭曲的形狀,就像小姨此刻揪著的心。
    她的眼皮早已沉重得像墜了鉛塊,可每當困意襲來,指尖便下意識地收緊,確認沈夢雪腕間那若有若無的脈搏。
    這幾日,她不敢合眼,不敢離開半步,生怕錯過少女睫毛哪怕最輕微的顫動。
    喉間幹得發疼,卻連起身倒盞水的勇氣都沒有,隻是將臉頰輕輕貼在沈夢雪冰涼的手背上,喃喃自語:\"寶貝,快點好起來吧……\"
    不知過了多久,緊繃的神經終於像過度拉扯的琴弦般驟然鬆弛。
    她的頭緩緩垂落,發間歪斜的藍寶石簪子磕在床沿,發出細碎的聲響。恍惚間,記憶如潮水般漫湧而來。
    那是個飄著細雨的清晨,產房外的梧桐葉被雨水打得沙沙作響。
    當產婆抱著啼哭的嬰兒走出來時,迎接她的不是期待的笑臉,而是母親冰冷的目光:\"不過是個意外。\"
    父親皺著眉轉身離去,傭人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像針一樣紮進她尚未睜開的眼睛。
    直到一抹粉色身影衝破雨幕,21歲的鬱竹撫雅提著裙擺,發間的珍珠步搖隨著奔跑劇烈晃動。
    她氣喘籲籲地衝進屋子,臉上還掛著未擦淨的雨水:\"媽,這就是妹妹嗎?\"不等回答,便踮著腳湊近搖籃,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繈褓裏皺巴巴的小臉,\"好軟,好可愛呀!\"
    母親歎了口氣:\"你出生那年,雅兒開心得像個得了新玩具的孩子。\"
    從那以後,小姨的世界便染上了溫暖的色調。
    鬱竹撫雅會偷偷把她藏在寬大的衣袖裏,躲過母親嫌棄的眼神;
    在灑滿月光的庭院裏,手把手教她辨認夜空中的星辰;
    冬日裏,用自己的狐裘將她裹成小小的一團,往她嘴裏塞溫熱的糖炒栗子。
    \"依兒,看!\"鬱竹撫雅的聲音永遠帶著雀躍。
    她指著靈泉裏遊弋的錦鯉,或是盛開的紫藤花,將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分享給這個從小缺愛的妹妹。
    每當喚她\"依兒\"時,語氣裏總是含著化不開的溫柔,仿佛這兩個字是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突然,一陣微弱的響動將小姨從回憶中驚醒。她猛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沈夢雪紫羅蘭色的眼眸——那雙眼睛,和記憶中姐姐望向她時一模一樣,溫柔中帶著依賴。
    \"小姨……\"沈夢雪輕聲呼喚,聲音沙啞卻讓小姨瞬間紅了眼眶。
    她緊緊握住少女的手,仿佛要將這些天所有的恐懼、擔憂和思念,都化作掌心的溫度傳遞過去。
    窗外的鈴蘭花隨風輕晃,恍惚間,她仿佛又聽見了姐姐的聲音,在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
    沈夢雪的手指微微蜷起,像隻脆弱的蝴蝶停在小姨掌心。
    她幹裂的嘴唇動了動,想要擠出個笑容,卻因氣力不足隻扯出一抹蒼白的弧度:“小姨,別哭……”這沙啞的勸慰如同一把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小姨緊繃的心弦。
    小姨的淚水決堤而下,滴落在沈夢雪手背上,驚得少女睫毛輕顫。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小姨語無倫次地重複著,顫抖的手指撫過沈夢雪凹陷的臉頰,每一道指腹的觸碰都帶著劫後餘生的小心翼翼。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生病,姐姐也是這般紅著眼眶守在榻前,將熬好的藥吹了又吹,才喂進她嘴裏。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鳳染塵帶著藥碗匆匆而入,赤金護甲碰撞的聲響打破了屋內的靜謐。
    看到沈夢雪清醒的模樣,她緊繃的神色終於緩和,卻仍是板著臉將藥碗重重擱在案幾上:“醒了就把藥喝了,別以為能偷懶。”嘴上雖嚴厲,可倒藥時微微顫抖的手腕,還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擔憂。
    沈夢雪乖巧地點頭,目光卻始終黏在小姨身上。她強撐著想要坐起,卻因渾身乏力又跌回枕間。
    小姨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順勢將她摟進懷裏,動作輕柔得像是捧著易碎的琉璃。
    “別急,慢慢喝。”小姨舀起一勺藥,自己先吹了許久,又放在唇邊試溫,確認不燙後才遞到沈夢雪嘴邊。
    藥汁的苦味在沈夢雪舌尖蔓延,她下意識地皺眉,卻在瞥見小姨眼底的血絲和眼下的烏青時,硬生生將藥咽了下去。
    “小姨也喝……”她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伸手去夠小姨的嘴唇,仿佛這樣就能把苦分給對方一半。
    鳳染塵看著這一幕,喉間滾動了一下,最終隻是別過頭去整理袖口。
    她突然想起多年前,雅兒也是這般執拗地照顧生病的依兒,任誰勸都不肯離開半步。
    那時她還覺得女兒太嬌慣妹妹,此刻卻在相似的場景裏,心口泛起一絲酸澀。
    ————
    而在萬靈宗的另一處,鳳嘉容正跪在祖宗祠堂前,麵前攤開的《萬靈宗規》已被淚水暈染。
    他望著牆上姐姐的畫像,想起沈夢雪昏迷時蒼白的小臉,腕間銅錢串突然發出刺耳的嗡鳴。
    那些曾被他視為捷徑的禁術,此刻卻像毒蛇般噬咬著他的良心。“雅兒,對不起……”他對著虛空低語,聲音被祠堂外呼嘯的風卷走,消散在蒼茫夜色裏。
    沈夢雪喝完藥後又沉沉睡去,小姨卻不敢再合眼。
    她守在床邊,用浸濕的帕子輕輕擦拭少女的額頭,哼著姐姐教她的古老童謠。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在兩人身上鍍上一層銀輝,恍惚間,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那些被姐姐嗬護的歲月。
    而這場風波,卻如平靜湖麵下的暗湧,預示著萬靈宗看似穩固的平靜,即將被徹底打破。
    子夜時分,沈宅的銅鍾沉悶地敲響,驚得簷角的銅鈴叮當作響。
    鳳嘉容跪在祠堂冰冷的青石板上,膝蓋早已失去知覺,麵前《萬靈宗規》的字跡在燭火下扭曲成沈夢雪昏迷時蒼白的麵容。
    突然,他腕間的銅錢串劇烈震顫,暗紅鏽跡如活物般順著紋路攀爬,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
    祠堂外,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掠過。小姨警覺地抬頭,將沈夢雪往懷裏又護了護。
    她輕手輕腳地放下床幔,指尖在袖中無聲結印,玄色廣袖下的銀絲鎖鏈蓄勢待發。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夾雜著若有若無的苦艾草氣息——是沈燼淵。
    \"老四,你怎麽來了?\"小姨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藍發間的藍寶石簪子泛起警惕的幽光。
    沈燼淵從陰影中走出,西裝袖口的\"雪\"字圖騰在月光下泛著銀光,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床幔後的身影,喉結滾動:\"我來看看雪兒。\"
    話音未落,沈夢雪突然發出一聲囈語,驚得兩人同時轉頭。
    小姨猛地擋在床前,靈力在周身翻湧:\"她剛睡下,別吵醒她。\"
    沈燼淵卻置若罔聞,大步上前掀開床幔,月光照亮沈夢雪熟睡的臉,她眉心還凝著一滴未幹的冷汗。
    沈燼淵的手指顫抖著想要觸碰沈夢雪的臉頰,卻在距離半寸時被小姨的靈力屏障彈開。\"滾!\"
    小姨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狠厲,\"這裏不歡迎你!\"
    沈燼淵的眼神瞬間變得陰鷙,他突然扯鬆領帶,露出脖頸處猙獰的傷疤:\"我是她四哥,憑什麽不讓我看?\"
    兩人的對峙在寂靜中劍拔弩張,空氣裏彌漫著硝煙與鈴蘭香的廝殺。
    就在這時,沈夢雪突然睜開眼睛,紫羅蘭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泛著微光。\"四哥......小姨......\"
    她虛弱的聲音讓兩人同時僵住。
    沈燼淵立刻收起戾氣,蹲下身子,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雪兒別怕,四哥在。\"
    小姨看著沈燼淵瞬間轉變的模樣,心中警鈴大作。
    她清楚這個男人偏執的占有欲,更知道他為了留住沈夢雪能做出任何事。
    沈夢雪卻伸出手,握住沈燼淵冰涼的手指:\"四哥,我沒事......\"她的目光轉向小姨,帶著孩童的依賴:\"小姨也別生氣了......\"
    窗外突然傳來烏鴉的啼叫,驚破這短暫的平靜。沈燼淵輕撫沈夢雪的發絲,眼底卻閃過一絲狠絕。
    他站起身,看向小姨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好好照顧她,否則......\"威脅的話語未盡,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小姨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攥緊的拳頭裏滲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