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阿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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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會的煙火氣裏,沈家的侍衛們分散在各處,青銅護甲在燈籠下泛著冷光,卻不妨礙他們捧著糖畫、咬著糖人穿梭在人群中。
小侍衛阿寧舉著一串裹著白芝麻的糖球,蹦蹦跳跳地朝沈夢雪跑來,金屬護腕上的鈴鐺隨著步伐叮當作響。
“小姐,我給您買了最愛的——”阿寧的聲音戛然而止,糖球差點從手裏滑落。
隻見沈夢雪背對著燈火站著,紅格紋針織衫的領口洇著深色水痕,月光石耳墜在臉頰旁輕輕搖晃,像墜著兩滴未落的淚。淡紫色眼眸蒙著層水霧,在暖黃的光暈裏泛著脆弱的光。
“小姐,你怎麽哭了?誰欺負你了?”阿寧猛地將糖球塞進懷裏,腰間長劍出鞘三寸,寒光映得他年輕的臉龐緊繃如弦。
他警惕地掃視四周,鎧甲縫隙裏還沾著方才吃的糖絲,此刻卻凶神惡煞得像頭護崽的小獸,“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欺負我們家小姐?”
沈夢雪慌忙抬手抹臉,指尖蹭過睫毛時帶下細碎的銀亮。
她轉身時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百褶裙隨著動作簌簌輕響“沒事,方才……被煙火熏了眼睛。”
話音未落,阿寧已湊到跟前,少年人溫熱的呼吸撲在她泛紅的眼角“騙人!您從來不怕煙火!”他突然注意到沈夢雪攥緊的拳頭,指縫間露出照片的邊角,“是和姨太太有關?”
遠處傳來鳳凰清越的啼鳴,沈夢雪渾身一顫。
她望著少年人焦急的眼神,想起方才乞丐那句“私奔”像根刺紮在心頭。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紅格紋衫下的肩膀微微發顫,卻還是抬手揉了揉阿寧翹起的呆毛“真的沒事。”她的聲音帶著哄小孩的溫柔,“去幫我買串梅花糕好不好?要雙份棗泥餡的。”
阿寧將信將疑地收劍,卻不肯挪步,直到沈夢雪從口袋裏掏出塊桂花糕塞進他手裏。
看著少女轉身走向暗處,單薄的背影被燈籠拉得很長,他突然覺得胸口發悶——那個在戰場上揮劍如虹的小姐,此刻卻像折了翅膀的蝴蝶,連眼淚都要藏在夜色裏。
夜風卷著烤紅薯的甜香掠過耳畔,沈夢雪的指尖還殘留著照片粗糙的觸感。
阿寧握著桂花糕的手懸在半空,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小姐,你還記得嗎?"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是怕驚碎了什麽,金屬護腕上的鈴鐺也不再作響。
"記得什麽?"沈夢雪背對著他,紅格紋針織衫在風中輕輕起伏,奶白色長襪裹著的小腿繃得筆直。
她望著遠處旋轉的走馬燈,光影在眸中明明滅滅,卻始終不敢回頭。
"您並不愛吃梅花糕,更不愛吃棗泥口味的任何東西。"
阿寧向前半步,鎧甲碰撞發出細碎聲響,"愛吃這些的是姨太太"少年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卻像一記重錘砸在寂靜裏。
沈夢雪的睫毛劇烈顫動,淡紫色眼眸瞬間蒙上水霧。
記憶突然翻湧——小姨總愛用沾著棗泥的指尖點她鼻尖,說"咱們小雪吃點甜,將來的日子就不苦了";家族宴會上,她把棗泥月餅悄悄塞進沈夢雪餐盤,眨眼說"這是咱們的秘密"。此刻那些畫麵與乞丐的話交織,刺得她眼眶生疼。
"想換換口味了。"沈夢雪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彎腰撿起被風吹落的發繩時,露出後頸一小片蒼白的皮膚,"去吧。"
她的手指緊緊攥著紅色蝴蝶結,絲線深深勒進掌心,仿佛這樣就能忍住即將決堤的情緒。
阿寧望著少女單薄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姨太太失蹤那晚,也是這樣倔強的姿態。
月光落在她發間,將紅格紋衫染成暗紅,像幹涸的血跡。
少年攥緊了腰間的劍柄,卻終究隻是低聲應了句"是",轉身時,桂花糕的甜香混著夜風,消散在廟會的喧囂裏。
沈夢雪獨自站在燈籠架下,光影在她身上交錯,紅格紋針織衫仿佛被割裂成無數碎片。
遠處傳來雜耍藝人的喝彩聲,卻像是隔了層厚厚的霧,模糊不清。
她緩緩摸出那張照片,小姨溫柔的眉眼在燭光下晃動,淡藍色的衣袂似乎還帶著當年的香氣。
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的人,沈夢雪忽然自嘲地笑了。
那笑聲裏帶著幾分苦澀,幾分不甘,在夜風中顯得格外孤寂。
她將照片貼在心口,閉上眼,努力回憶小姨離開前的最後一個擁抱。
那時的她,還以為小姨想通了,卻沒想到從此音訊全無。
“小姐。”身後傳來阿寧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少年捧著熱氣騰騰的梅花糕,雙份棗泥餡的甜香混著蒸騰的霧氣撲麵而來。
沈夢雪迅速將照片塞回口袋,轉身時,臉上已經換上了淡淡的笑意。
“這麽快就買好了?”她伸手接過梅花糕,指尖卻在觸及溫熱的油紙時微微顫抖。
阿寧盯著她泛白的指節,欲言又止,最終隻是將另一塊糕點遞給她“買了兩塊,小姐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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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雪咬了一口,棗泥的甜膩在舌尖散開,卻讓她喉嚨發緊。
記憶中,小姨總是說這是人間至味,每次吃到都會露出滿足的笑容。
可此刻,同樣的味道卻像是一把鈍刀,一下又一下割著她的心。
“好吃嗎?”阿寧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中滿是擔憂。
沈夢雪艱難地咽下口中的糕點,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嗯,好吃。”她低頭繼續吃著,任由劉海遮住泛紅的眼眶,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眼底翻湧的情緒。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驚呼。沈夢雪和阿寧同時抬頭,隻見不遠處的空地上,一團巨大的火焰衝天而起,映得半邊天空通紅。
雜耍藝人的吆喝聲、百姓的驚呼聲混在一起,形成一片嘈雜的聲浪。
阿寧立刻擋在沈夢雪身前,手按在劍柄上,警惕地掃視四周“小姐,小心!”沈夢雪卻像是沒聽見他的話,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團火焰。
火光中,她仿佛又看見了小姨的身影,穿著那件淡藍色的衣裳,朝著她微笑,然後漸漸消失在火焰深處……
沈夢雪仿佛被釘在原地,淡紫色的眼眸裏映著躍動的火光,卻失去了焦距。她直直地望著那團火焰,耳邊的喧鬧聲、阿寧焦急的呼喊都成了模糊的嗡鳴。
紅格紋針織衫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奶白色長襪上不知何時沾上了灰塵,可她全然不覺,隻是死死盯著火焰中虛幻的身影。
滾燙的火星飛濺到她裸露的小臂上,起初隻是細微的刺痛,像夏日裏蚊蟲的輕吻。
可隨著火苗順著袖口蔓延,灼熱感瞬間變得劇烈,布料燃燒的焦糊味混著棗泥的甜香鑽進鼻腔,在她混沌的意識裏炸開一絲清明。
"小姐!快躲開!"阿寧的嘶吼終於穿透迷霧。
少年猛地撲過來,玄鐵護腕撞開她手中傾斜的梅花糕油紙,卻見沈夢雪依舊保持著機械的姿勢,任由火焰舔舐著衣袖。
淡紫色眼眸裏的霧氣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驚的空洞,仿佛靈魂剛從遙遠的回憶裏跋涉歸來。
直到小臂傳來鑽心的灼痛,沈夢雪才猛然一顫。
她低頭看著正在燃燒的袖口,紅格紋布料卷著黑煙蜷縮成灰燼,露出下方被燙得通紅的皮膚。
阿寧已經扯下披風狠狠撲打火苗,金屬鎧甲撞在她身上發出悶響"您怎麽不躲!"少年帶著哭腔的質溫裏,混著他用身體護住她時急促的喘息。
火焰終於熄滅,沈夢雪卻還保持著抬手的姿勢,小臂上蜿蜒的燙傷在燈籠下泛著可怖的水光。
她動了動嘴唇,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幹涸的深井裏撈出來的"阿寧,我"話未說完,便被少年顫抖著覆上來的手掌打斷。
阿寧捧著她受傷的手臂,眼淚啪嗒啪嗒砸在奶白色長襪上"小姐別說話,我這就去找大夫!"
阿寧剛要攙扶沈夢雪往醫館方向走,懷中的少女卻突然劇烈掙紮起來。
紅格紋針織衫的袖口已被燒得殘破不堪,露出的燙傷處泛著駭人的紅腫,可她卻像感受不到疼痛般,拚命甩開少年的手。
淡紫色的眼眸中布滿血絲,瞳孔劇烈收縮,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怪物追趕著。
“小姐!您別亂動!傷口要感染的!”阿寧急得額頭上青筋暴起,鎧甲縫隙裏滲出的汗珠順著脖頸滑落。
他試圖用披風裹住沈夢雪不停揮舞的手臂,卻被她反手推開,踉蹌著後退幾步撞翻了路邊的糖畫攤。
“我沒事!”沈夢雪的聲音尖銳得像是要劃破夜空,帶著令人心悸的顫抖。
她跌跌撞撞地後退,後背撞上冰涼的燈籠架,震得滿串的燈籠嘩啦作響。
發間的紅蝴蝶結早已歪斜,月光石耳墜隨著她失控的動作瘋狂搖晃,在蒼白的臉頰旁劃出細碎的殘影。
周圍的人群紛紛投來詫異的目光,竊竊私語聲如潮水般湧來。“這姑娘怎麽了?”“莫不是中邪了?”
議論聲鑽進沈夢雪的耳朵,卻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
她死死盯著自己燙傷的手臂,突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笑聲,笑聲裏混著嗚咽,聽得人頭皮發麻。
“您看傷口都化膿了!”阿寧紅著眼眶再次撲上前,卻被沈夢雪一腳踹在膝蓋上。
少年單膝跪地,仍死死攥著她的衣角不肯鬆手。“小姐!您忘了嗎?小時候您被貓抓傷,是姨太太背著您跑了三條街找大夫!”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得沈夢雪瞬間僵住。她的笑聲戛然而止,空洞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又被更深的痛苦淹沒。“小姨……”她喃喃自語著,突然蹲下身,雙手抱住腦袋劇烈地搖晃,“不是私奔……不可能……”
夜風卷起她散落的發絲,紅格紋針織衫下擺沾滿泥汙。
沈夢雪蜷縮在地上,像一隻受傷的小獸,滾燙的淚水順著臉頰滴落在燒焦的布料上。
阿寧心疼地伸手想要觸碰她,卻在指尖即將觸及的瞬間,被她猛然抬頭的眼神駭住——那雙平日裏溫柔的淡紫色眼眸,此刻翻湧著驚濤駭浪般的絕望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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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未蕭撥開人群衝來時,玄色披風獵獵作響,如同一道劃破陰霾的夜幕。
他在沈夢雪麵前驟然停下,帶起的勁風掀翻了腳邊攤販的竹籃,卻渾然不覺。
望著少女蜷縮在地、發間淩亂的模樣,他的心猛地一揪,眼底泛起疼惜與自責。
"雪兒!"他疾步上前,單膝跪地,一把將渾身顫抖的沈夢雪擁入懷中。
她掙紮的力道撞在他堅實的胸膛上,卻仿佛撞在一團棉花上,盡數被他化去。
他緊緊箍住她,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能清晰感受到她劇烈的心跳聲,如同驚弓之鳥。
"聽太子哥哥說,"他聲音低沉而溫柔,手掌輕輕撫摸著她淩亂的發絲,一下又一下,試圖撫平她內心的驚濤駭浪,"小姨不是私奔,她隻是向往外麵的世界。"
他感覺到懷中的少女猛地一僵,呼吸都停滯了,"小姨那樣自由灑脫的人,怎麽會甘心被困在深宅大院裏?她隻是去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了,等過幾年她玩兒夠了就自己回來了。"
沈夢雪的掙紮漸漸弱了下去,手指卻死死揪住他的衣襟,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臉埋在他肩頭,滾燙的淚水透過布料滲出來,在玄色勁裝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墨未蕭將她摟得更緊,用自己的體溫驅散她身上的寒意,任由她發泄著壓抑許久的情緒。
周圍的人群漸漸散去,隻剩下零星的議論聲。
阿寧站在一旁,紅著眼圈握緊了拳頭,看著自家小姐在太子懷中像個無助的孩童。
夜風掠過,吹得殘破的燈籠輕輕搖晃,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夜色漸濃,廟會的喧囂仍在遠處回蕩。
墨未蕭小心翼翼地將沈夢雪扶上馬車,她發間歪斜的紅蝴蝶結在夜風裏輕輕晃動,淡紫色眼眸失了往日的光彩,隻怔怔望著掌心結痂的燙傷。
阿寧握著韁繩的手青筋暴起,回頭看了眼蜷縮在車簾後的少女,馬鞭重重甩在馬背上,馬車軲轆碾過青石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就在這時,巷口突然湧出十幾道身影,玄色勁裝外罩著尋常布衣,腰間玉佩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正是沈家分散在廟會各處的暗衛。
為首的衛隊長懷裏抱著個油紙包,露出半截繪著並蒂蓮的胭脂盒,身後跟著的暗衛們有的拎著沉甸甸的食盒,有的抱著裹著錦緞的長匣,甚至有人肩頭還扛著個紮滿綢帶的大風箏。
"小姐,我們給您買了好多"衛隊長話音未落,目光掃過馬車上沈夢雪蒼白的臉和破損的衣衫,喉間的話瞬間哽住。
其他暗衛也紛紛僵在原地,手裏的糖畫、木雕、繡品簌簌晃動。最年輕的暗衛攥著個布老虎,眼眶突然紅了"小姐,這老虎的眼睛和您的鳳凰一樣是藍色的"
沈夢雪抬頭望著這群平日裏冷麵如霜的暗衛,此刻卻像笨拙的孩子般舉著戰利品。
她發顫的手指撫過馬車簾上的金線刺繡,想起小姨曾說"真正的守護從不是枷鎖"。
夜風卷起她耳畔的碎發,淡紫色眼眸裏終於泛起水光,輕聲道"辛苦大家了。"
墨未蕭伸手將她往懷裏帶了帶,玄色披風裹住她單薄的身子,對著暗衛們頷首"先回宮。"
衛隊長立刻收起失態,利落翻身躍上副駕,其他暗衛如黑色潮水般散開,有的躍上屋頂警戒,有的牽著備用馬匹隨行。
馬車重新啟程時,食盒裏桂花糕的甜香混著暗衛們身上的艾草氣息,竟在車廂裏織出層溫暖的網。
——————
馬蹄聲如驟雨般叩擊著青石板,宮牆在夜色中綿延如墨色巨龍。
當馬車駛入朱雀門時,簷角銅鈴突然齊聲震顫——皇上墨君赫披著明黃龍紋大氅,已帶著皇後蘇璽文等在宮道盡頭。
帝王的玄色錦袍上金線蟠龍吞吐著暗芒,身旁的蘇璽文一襲月白鳳紋裙裾曳地,發間九鳳銜珠釵在燈籠下流轉著溫潤的光。
"雪兒!"蘇璽文率先邁出半步,聲音裏裹著難掩的焦急。她望見馬車上沈夢雪殘破的衣衫與蒼白的麵容,鳳目瞬間泛起水霧,指尖顫抖著撫上少女小臂的燙傷,"這是怎麽弄的?"
墨君赫按住皇後的肩膀,目光如鷹隼般掃過隨行眾人,帝王威壓令空氣驟然凝滯"誰準你們帶公主去廟會的?"
墨未蕭單膝跪地,玄色披風在夜風裏獵獵作響"父皇恕罪,是兒臣疏忽。"他話音未落,幾道身影從宮廊飛掠而下——二皇子墨禹希攥著繡帕的手微微發抖,磕磕巴巴道"雪、雪兒疼不疼?我、我讓人備了"
話未說完,五皇子墨羿然已風風火火地擠開眾人,懷裏抱著剛獵來的雪白狐狸"誰敢傷雪兒?我明日就帶人平了那廟會!"
三皇子墨子瑜默默解下外袍披在沈夢雪肩頭,少年眼底翻湧著心疼與自責。
他想起幼時與沈夢雪在禦花園追逐蝴蝶的時光,那時的她總愛把沾滿草屑的野花別在他發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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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六皇子墨昱琛捧著個竹籠,裏麵的夜鶯正婉轉啼鳴"雪兒,這鳥兒的叫聲可好聽了,給你解悶。"
宮道兩側的燈籠將眾人身影拉得歪斜,卻掩不住此起彼伏的關切。
麗妃一襲玫紅宮裝姍姍來遲,麵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公主可要仔細著些,這傷若是留了疤"
德妃緊隨其後,目光在兒子墨子瑜與沈夢雪之間流轉,最終隻是輕聲道"太醫署已備好燙傷藥,快些去處理吧。"
何煦與程意幾乎同時從暗處現身,前者甩著折扇挑眉"瞧瞧,這是哪家的小可憐?"
後者卻冷著臉將金瘡藥塞給太子"少貧嘴,先治傷。"兩人對視時火花四濺,卻默契地守在沈夢雪馬車兩側。
沈夢雪倚在皇後懷中,聞著熟悉的龍腦香,淡紫色眼眸泛起漣漪。
宮牆上方的銀河傾瀉而下,照亮眾人或焦急或心疼的麵容,這一刻,所有的委屈與不安都化作滾燙的淚,滴落在皇後柔軟的衣料上。
太醫署的銅爐燒得通紅,藥香混著艾草氣息彌漫在寢殿。
沈夢雪蜷縮在繡著並蒂蓮的軟墊上,任由太醫小心翼翼地塗抹燙傷藥膏。
蘇璽文握著她未受傷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少女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鳳目死死盯著太醫的動作,生怕對方稍有不慎弄疼了懷中的寶貝。
"都怪二嬸,沒看好你。"皇後聲音發顫,繡著金線的帕子輕輕擦去沈夢雪額角的冷汗。
墨君赫負手立在窗前,明黃龍袍上的金線在燭火下刺得人眼疼,帝王的聲音裏裹著冰碴"傳令下去,徹查廟會傷人之事,但凡有疏漏者,一律嚴懲不貸!"
寢殿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
五皇子墨羿然漲紅著臉,腳邊躺著摔得粉碎的青瓷茶盞"父皇!兒臣現在就去把廟會那些人抓來!"
他腰間的玉佩隨著劇烈動作晃蕩,驚得一旁捧著藥碗的宮女連連後退。
二皇子墨禹希拽住弟弟的衣角,結結巴巴勸道"別、別衝動,先、先讓雪兒"
三皇子墨子瑜默不作聲地往炭盆裏添著陰絲炭,火光映得他眼底的陰霾愈發深沉。
記憶中沈夢雪在戰場上揮劍的颯爽模樣,與此刻虛弱的身影重疊,他突然轉身,對著暗處沉聲道"把本宮珍藏的百年雪參取來!"
六皇子墨昱琛蹲在沈夢雪榻前,竹籠裏的夜鶯歪著頭蹭著她的指尖。
少年掏出塊桂花糕掰碎喂食,聲音軟糯"雪兒你看,它吃得可香了,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喂禦花園的小鹿好不好?"
何煦搖著折扇踱到榻邊,金鑲玉的扇墜在沈夢雪眼前晃了晃"小丫頭片子,這點傷就哭鼻子?當時你在戰場上"
話沒說完,程意突然從身後冒出來,狠狠踹了他一腳"閉上你的烏鴉嘴!"兩人瞬間扭打作一團,驚得殿內眾人紛紛側目。
麗妃捏著手絹掩唇輕笑,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醋意"陛下和皇後如此疼惜公主,倒是讓旁人羨慕。"
德妃望著兒子墨子瑜忙碌的背影,幽幽歎了口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護甲。
沈夢雪望著周圍亂作一團的眾人,淡紫色眼眸漸漸泛起笑意。
她強撐著坐起身,聲音雖虛弱卻帶著安撫"我沒事的,大家別吵了"
這話反而讓場麵更亂,皇後摟著她直掉眼淚,五皇子跳著腳要去"報仇",連平日裏安靜的二皇子都漲紅著臉喊著要請最好的大夫。
窗外的月亮悄悄爬上中天,將琉璃瓦鍍上銀邊。這場圍繞著小公主的慌亂,還在繼續。
麗妃款步上前,鵝黃宮裝繡著的玉蘭花隨著動作輕顫,腕間翡翠鐲子碰撞出清越聲響。
她溫柔地替沈夢雪掖好滑落的錦被,指尖拂過少女發燙的臉頰時,眼底泛起疼惜的漣漪。
轉身麵向諸位皇子時,平日溫婉的杏眼難得染上幾分鄭重,朱唇微啟,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們是哥哥,夢雪是妹妹,大的本該讓著小的。"
她素白的手指依次劃過諸位皇子,最後停在五皇子墨羿然張揚的眉眼處"羿然,莫總想著打打殺殺,妹妹受傷時,遞杯溫水比舞刀弄劍更貼心。"
少年摸了摸後腦勺,難得蔫頭耷腦地應下。目光又轉向局促搓手的二皇子墨禹希,聲音軟下來"禹希,你心思細膩,多陪妹妹說說話,別讓她悶著。"
當視線落在三皇子墨子瑜身上時,麗妃輕輕歎了口氣,抬手理了理他歪斜的衣領"子瑜,莫總把話藏在心裏,妹妹若是難過,你可要第一個站出來。"
少年耳尖泛紅,低垂的睫毛下閃過一絲動容。最後看向抱著鳥籠的六皇子墨昱琛,她彎下腰,溫柔地刮了刮少年的鼻尖"昱琛的小動物們,記得分妹妹一半玩。"
墨未蕭上前半步,玄色錦袍上暗紋隨著動作流轉,他鄭重地行了個禮"麗妃放心,有我在,沒人能再傷雪兒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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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妃欣慰地點頭,轉身又對著何煦與程意嗔怪道"你們兩個,少拌嘴,多盯著點,別讓夢雪再受委屈。"
寢殿內的氣氛漸漸柔和,燭火搖曳間,麗妃的身影籠罩著母性的光輝。
她重新回到沈夢雪身邊,輕輕握住少女的手,聲音如春日拂過柳梢的風"夢雪別怕,有這麽多疼你的人在,萬事都有我們。"
少女淡紫色的眼眸泛起水霧,輕輕回握住那雙溫暖的手,這一刻,寢殿內流淌著的,是濃得化不開的親情。
沈夢雪蜷在軟墊上,蒼白的臉頰因撒嬌泛起一抹薄紅,淡紫色眼眸像浸了露水的鳶尾花,濕漉漉地望著麗妃。
她伸出未受傷的手,奶白色長襪輕輕蹭著繡著金線的褥子,聲音甜得像剛熬好的蜜"麗妃娘娘,我想吃你做的糕點啦。"尾音拖著軟糯的顫兒,發間歪斜的紅蝴蝶結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麗妃的心瞬間軟成一汪春水,連忙在榻邊坐下,鵝黃宮裙掃過沈夢雪的百褶裙邊。
她抬手拂開少女額前的碎發,指尖帶著玫瑰護手霜的香氣"哎喲,我的小嬌嬌,想吃什麽盡管說。"
說著將沈夢雪摟進懷裏,用繡著玉蘭花的袖口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花,"是要芙蓉糕,還是芸豆卷?娘娘這就去禦膳房盯著做。"
"我要吃娘娘親手做的!"沈夢雪往麗妃溫暖的懷中鑽了鑽,鼻尖蹭著對方衣襟上的珍珠盤扣。
她想起幼時總愛蹲在麗妃的小廚房,看娘娘纖細的手指捏出栩栩如生的梅花酥,那時的糕點香混著麗妃身上的軟煙羅氣息,是記憶裏最安心的味道。
五皇子墨羿然突然湊到榻前,鎧甲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雪兒想吃糕點,我去搶全京城最好的來!"
卻被麗妃一個眼刀瞪回去"就你會咋呼!"她溫柔地撫著沈夢雪的背,對著殿內眾人嗔道"都散了吧,別擾了夢雪休息。"
蘇璽文笑著上前,鳳目含情"明日我讓禦膳房備齊材料,你倆在長春宮慢慢做。"
墨君赫雖沉著臉,卻也微微頷首,帝王冕旒下的目光滿是縱容。
諸位皇子這才戀戀不舍地退下,六皇子墨昱琛臨走前還將竹籠輕輕放在榻邊,夜鶯清脆的啼鳴混著麗妃溫柔的應許,在暖融融的寢殿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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