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要好好長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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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夢雪瞬移回沈家時,正落在主宅後花園的薔薇架下。
深夜的露水打濕了她的淺藍色蕾絲開衫,冰涼的觸感順著皮膚往下滲,卻沒讓她皺一下眉。
遠處的主宅燈火通明,哪怕已是淩晨,巡邏的暗衛腳步聲依舊規律,像鍾擺一樣敲打著寂靜。
她沒走正門,而是從側廊的月亮門溜進去。
長廊裏的夜燈感應到動靜,次第亮起暖黃的光,照亮她裙擺上沾著的草屑——那是從董颯然家草坪帶回來的,和沈家花園裏精心培育的名貴草種截然不同,帶著股野趣的腥氣。
“小姐。”伶兒端著宵夜從拐角處走來,看到她時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托盤要替她擦裙擺,“怎麽弄的?九少爺剛還讓人來問您回沒回呢。”
沈夢雪按住她的手:“不用。”她的指尖有點涼,觸到伶兒溫熱的手背時,對方下意識縮了縮。
回到房間,沈夢雪解下雙馬尾的絲帶,長卷發如瀑布般垂落,一直拖到腳踝。
她沒開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走到梳妝台前,鏡中的人影模糊不清,隻能看到頸間銀色項鏈的反光,和那雙沒有絲毫溫度的紫色瞳孔。
青玥從絨墊上站起身,琥珀色的眼睛在暗處亮得像燈,輕輕蹭著她的腳踝——它聞到了陌生的氣息,不是沈家的檀香,也不是她常用的鳶尾香,而是種混雜著奶味和煙火氣的、讓它有些警惕的味道。
沈夢雪彎腰摸了摸它的頭,指尖劃過它蓬鬆的皮毛:“沒事。”
肩上的藍色鳳凰突然抖了抖羽毛,小腦袋蹭著她的耳垂,發出細弱的啾鳴。
它比青玥更敏銳,察覺到主人今晚的氣息裏,藏著一絲極淡的、近乎雀躍的鬆動,像冰封的湖麵裂開了條細縫。
沈夢雪沒理會它們的試探,從空間手鐲裏摸出個小盒子——裏麵是董颯然塞給她的嬰兒胎發,用紅繩係著,小小的一團,像朵幹枯的花。
她打開首飾盒,把胎發放在最底層,上麵壓著母親留下的玉簪,和雪辭第一次給她做的草莓蛋糕的糖紙。
做完這一切,她才褪去淺藍色的衣裙,換上一身黑色真絲睡袍。
睡袍的領口很鬆,露出鎖骨處淡青色的血管,那裏還留著小時候被四哥罰站時,風寒入侵留下的舊傷。
躺在床上時,沈夢雪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
腦海裏反複閃過周瑾昭那張皺巴巴的小臉,和董颯然笑著說“以後她也要像你一樣”時的神情。
她忽然想起自己12歲上戰場那年,董颯然替她擋箭,箭鏃擦著肋骨過去,血染紅了半件鎧甲,那時董颯然趴在她耳邊說:“等我攢夠了錢,就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生個孩子,過安生日子。”
原來真的可以。
窗外的風卷著雪沫子打在玻璃上,發出細碎的響。
沈夢雪翻了個身,青玥立刻湊過來,把頭枕在她的腰上,像個毛茸茸的暖爐。
她閉上眼,鼻尖似乎還縈繞著董颯然家那股淡淡的奶香,和沈家的冷香混在一起,竟有種奇異的安寧。
隻是這份安寧沒持續多久。
淩晨三點,沈夢雪突然睜開眼,心髒傳來一陣熟悉的抽痛——像有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它,力道大得讓她瞬間蜷縮起來,冷汗浸濕了睡袍的後背。
不好。
她掙紮著想去摸床頭的止痛藥,卻渾身發軟,眼前陣陣發黑。
意識模糊間,她仿佛又看到了血色彌漫的戰場,聽到了嬰兒的啼哭,還有董颯然那句帶著期盼的“周瑾昭”。
“瑾……昭……”她無意識地呢喃,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想用疼痛保持清醒。
青玥焦躁地用頭蹭她的臉頰,鳳凰則撲棱著翅膀,撞向門口的鈴鐺——那是沈夢雪特意讓工匠做的,一旦她發病,鈴鐺聲能驚動守在外間的暗衛。
鈴鐺的脆響刺破了深夜的寂靜,沈夢雪卻在那一刻突然冷靜下來。
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按住鳳凰:“別……吵。”
不能讓他們知道。
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今晚去過哪裏,見過誰。
疼痛像潮水般退去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沈夢雪癱在床上,渾身脫力,眼底的猩紅還未完全褪去,像淬了血的寶石。
她望著天花板上精致的雕花,那裏的每一朵薔薇,都是用純金打造的,價值連城,卻照不亮她眼底的荒蕪。
但她嘴角,卻莫名地勾起了一抹極淡的、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
周瑾昭。
這三個字像顆種子,落在了她冰封的心湖裏。
或許,有些東西,並不是非黑即白。
或許,她拚盡全力變強,不隻是為了掙脫沈家的枷鎖,也是為了能護住這樣的溫暖,哪怕隻是遠遠看著。
窗外的第一縷晨光透進來時,沈夢雪緩緩閉上了眼。
這一次,她睡得很沉,夢裏沒有沈家的規矩,沒有哥哥們的嚴厲,隻有棟米白色的法式別墅,和一個叫周瑾昭的、笑著的嬰兒。
————
沈夢雪醒來時,晨光已經斜斜地穿過雕花窗欞,在天鵝絨地毯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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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得像是被鈍器碾過,四肢卻沉得抬不起來,是走火入魔後常見的後遺症。
“大小姐醒了?”伶兒端著溫水進來,腳步輕得像貓,“廚房燉了燕窩粥,溫在鍋裏呢。”
沈夢雪沒應聲,隻是抬手按了按太陽穴。
昨夜發病的記憶像破碎的玻璃,紮得人太陽穴突突直跳——她隻記得心髒抽痛的窒息感,和最後那片暖黃的燈光,像溺水時抓住的浮木。
“把粥端來。”她的聲音有點啞,掀開被子時,黑色睡袍滑落肩頭,露出後背縱橫交錯的舊傷。
那些疤痕在晨光裏泛著淺粉,有鞭痕,有燙傷,還有一處是被四哥用劍鞘砸出來的,至今摸起來還能感覺到骨頭上的凹陷。
伶兒把粥放在床頭的小幾上,眼神飛快地掃過她的手腕——鎮靈環還沒做好,曲湘檀說還缺最後一味“幽冥花”,要去極北的冰原才能采到。
沈夢雪用銀勺舀了口粥,燕窩燉得綿密,帶著淡淡的甜,是雪辭特意囑咐廚房做的。
她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目光落在梳妝台的首飾盒上,那裏藏著周瑾昭的胎發。
“去把星淵集團的報表拿來。”她突然開口,伶兒愣了一下,連忙應聲退下。
星淵是她12歲時創辦的公司,如今市值早已翻了幾百倍,隻是她很少親自過問,大多時候都交給火豔打理。
報表送來時,沈夢雪正坐在窗邊翻一本古籍。
淺藍色的蕾絲開衫搭在椅背上,露出白色的真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處一道極淡的疤——那是小時候被三哥的寵物蛇咬傷留下的,他為此被沈磊罰跪了三天祠堂。
“小姐,這是您要的報表。”蘇木站在三步外,手裏的文件夾燙著金邊,“火豔小姐說,西歐區的新能源項目遇到點阻力,對方是布家的子公司。”
沈夢雪翻頁的動作頓了頓。
布家,布千程那張沒什麽表情的臉在腦海裏閃過,他總是用那種審視的眼神看她,像在看一件待打磨的武器。
“讓火豔直接處理。”她淡淡道,指尖在報表上劃過,“布家那邊,不用給麵子。”
蘇木應了聲“是”,卻沒立刻退下,猶豫了一下才說:“小姐,九少爺讓人送了些新茶來,說是明前的雨前龍井,您要不要嚐嚐?”
沈夢雪抬眼時,正看見蘇木耳尖發紅。
他和若風他們一樣,自從上次切磋被她震得虎口發麻後,在她麵前總是格外拘謹,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放下吧。”她重新低下頭,目光卻沒落在書頁上。
腦海裏反複出現周既明笨拙地給嬰兒換尿布的樣子,和沈磊坐在紫檀木書桌後,用那雙黃色的眼睛盯著她練字的神情,兩副畫麵重疊又分開,像幅混亂的拚圖。
傍晚時分,葉綰綰她們來尋她。
葉綰綰一進門就咋咋呼呼地抱怨:“夢雪,你昨晚跑哪兒去了?酒吧都沒待到半小時!”
沈夢雪正坐在鋼琴前,指尖懸在琴鍵上,沒應聲。
月光落在她的長卷發上,泛著銀白的光,像撒了把碎鑽。
“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顧晏之走到她身邊,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臉色這麽差。”
沈夢雪這才抬起手,按下一個音符。
鋼琴聲在空曠的房間裏回蕩,帶著點不成調的茫然。“沒有,”她輕聲說,“就是有點累。”
江正初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累了就歇著,明天帶你去個好地方——新開的甜品店,據說有款‘星空慕斯’,跟你眼睛一個顏色。”
沈夢雪的指尖頓了頓。
紫色的眼睛……周瑾昭的眼睛是黑色的,像洗幹淨的黑曜石,沒有一絲雜質。
“不去了。”她收回手,站起身,淺藍色的裙擺掃過鋼琴凳,“我有點事。”
朋友們麵麵相覷,葉綰綰想再說什麽,被顧晏之拉住了。
他們都知道,沈夢雪一旦露出這種神情,就意味著不會再改變主意。
沈夢雪回到房間時,青玥正趴在窗台上,對著月亮低吼。
藍鳳凰站在她的梳妝台上,用喙輕輕啄著那個裝胎發的盒子,發出細碎的響。
“別鬧。”她走過去,把盒子收進手鐲裏。
指尖碰到鳳凰的羽毛,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董颯然家那隻貓——周既明說,是撿來的流浪貓,現在正抱著周瑾昭的繈褓打呼嚕。
——————
深夜,沈夢雪再次瞬移到那棟法式別墅外。
這次她沒靠近,隻是站在遠處的梧桐樹下,看著二樓的燈光。
那盞燈亮到很晚,期間周既明出來倒過一次垃圾,穿著鬆垮的睡衣,腳步虛浮,帶著點初為人父的疲憊,卻笑得合不攏嘴。
直到燈光熄滅,沈夢雪才轉身離開。
瞬移回沈家時,正撞見沈燼淵站在她的房門外,黑色的風衣上沾著雪沫子,眼神冷得像冰。
“去哪了?”他問,聲音裏帶著未散的戾氣。
沈夢雪沒回答,隻是側身想從他身邊走過。
擦肩而過時,四哥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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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去哪了?”他的眼睛裏翻湧著血色,顯然剛發過病。
沈夢雪看著他,紫色的瞳孔裏沒有絲毫波瀾:“四哥,放手。”
四哥的手指抖了抖,最終還是鬆開了。
他看著她手腕上的紅痕,喉結滾動了半天,才啞著嗓子說:“下次別亂跑。”
沈夢雪沒應聲,推門進了房間。
關上門的瞬間,她靠在門板上,緩緩滑坐在地。
心髒又開始抽痛,比昨夜更輕,卻更磨人。
她知道,四哥是怕她出事。
就像沈磊罰她跪祠堂,大哥為她掃平所有障礙一樣,他們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她,卻沒人問過她想要什麽。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沈夢雪蜷在地毯上,青玥輕輕舔著她的手背。
她閉上眼,這次沒再夢見周瑾昭,隻夢見一片無邊無際的花海,她站在花海中央,手裏攥著兩根絲帶——一根是淺藍色的,屬於沈家;
一根是粉色的,屬於那棟法式別墅。風一吹,兩根絲帶纏在一起,解不開了。
——————
沈夢雪回到沈家時,主宅的回廊隻剩下幾盞夜燈亮著,冷檀香在空氣裏凝滯,像化不開的冰。
沈燼淵坐在書房的紫檀木椅上,玄鐵鞭纏在手腕上,黑色的衣擺沾著未幹的雪水,顯然等了很久。
“去哪了。”他沒抬頭,指尖摩挲著鞭身的紋路,聲音比窗外的寒風還冷。
沈夢雪站在門口,黑色的裙擺掃過冰冷的地磚,沒說話。
發間的淺藍色絲帶早就取了,長卷發垂在背後,遮住了半張臉,隻露出線條冷硬的下頜。
四哥終於抬眼,漆黑的瞳孔裏翻湧著血色,顯然壓著極大的火氣:“還沒長翅膀呢,就想著飛了?”
玄鐵鞭突然破空而來,帶著淩厲的風聲,卻沒落在她身上,而是抽在旁邊的梨花木櫃上,瓷器碎裂的脆響在寂靜的書房裏炸開。“跪下。”
沈夢雪依舊站著,紫色的瞳孔裏沒有絲毫波瀾,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四哥的耐心徹底耗盡,玄鐵鞭再次揚起,這次沒了準頭,“啪”地一聲抽在她的臀上。
力道之大,讓她踉蹌了一下,卻依舊沒跪,隻是後背繃得更緊了。
黑色的裙子被抽得綻開細縫,深色的布料吸了血,看不出痕跡,可那鑽心的疼順著脊椎往上爬,像有無數根針在紮。
沈夢雪咬著下唇,嚐到了血腥味,卻硬是沒哼一聲。
“認錯。”四哥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暴怒,鞭子接二連三地落下,每一下都精準地落在同一個地方。
玄鐵鞭上的倒刺劃破布料,嵌進皮肉裏,帶出細碎的血珠,很快又被黑色的裙擺掩蓋。
沈夢雪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額角滲出冷汗,順著臉頰滑進衣領,卻依舊沒開口。
她能感覺到臀部的皮肉在鞭下綻開,火辣辣的疼混著麻木感,像小時候被按在刑房的板凳上,四哥拿著藤條一下下抽下來的滋味。
“我讓你認錯!”四哥紅了眼,鞭子落得更密,玄鐵與皮肉碰撞的悶響在書房裏回蕩,驚得窗外的寒鴉撲棱棱飛起。
黑色的裙擺被抽得綻開更大的口子,露出底下滲血的皮肉,可沈夢雪依舊挺直著背,像株被狂風暴雨摧殘卻不肯彎折的白梅。
直到第幾十鞭落下時,沈夢雪的膝蓋一軟,終於跪了下去,卻還是沒說話。
意識開始模糊,臀部的疼痛已經變成一片滾燙的麻木,血浸透了裙擺,在冰冷的地磚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
四哥的鞭子停在半空,看著她趴在地上,長卷發遮住了臉,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還醒著。
他突然一把拽起她的後領,玄鐵鞭“當啷”落地,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沈夢雪,你就這麽強?”
沈夢雪的睫毛顫了顫,沒睜眼。
四哥盯著她滲血的裙擺,喉結滾動了半天,最終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她的身體很輕,像片羽毛,可臀部的血卻染了他滿手,溫熱的觸感燙得他指尖發麻。
把她放在房間的地毯上時,沈夢雪已經暈了過去,眉頭卻依舊蹙著,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伶兒端著藥箱進來,看到裙擺下滲出的血,嚇得臉色慘白,手都抖了。
“出去。”四哥的聲音啞得厲害,親自解開她的裙擺。
皮肉外翻的傷口觸目驚心,玄鐵鞭的倒刺在上麵留下了縱橫交錯的血痕,連帶著大腿根都沾了血。
他拿出金瘡藥,指尖碰到她的皮膚時,沈夢雪的身體猛地一顫,卻沒醒。
上藥的動作很輕,可每一下都像在淩遲。
四哥看著她蒼白的臉,突然想起她小時候學騎馬摔斷腿,也是這樣咬著唇不吭聲,隻是眼淚會偷偷往他手心裏掉。
如今,她連眼淚都沒有了。
處理完傷口,四哥替她換上幹淨的睡裙,轉身離開時,聽到她無意識地呢喃了一句,聲音輕得像歎息。
“瑾昭……”
他的腳步頓了頓,眼底的血色翻湧得更厲害,最終還是沒回頭,大步走出了房間。
沈夢雪是在後半夜醒的,臀部的疼痛讓她連翻身都難,隻能趴在地毯上,臉埋在柔軟的長毛裏。
月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的發間,長卷發被血痂粘在一起,像潑了一地的墨。
她伸出手,指尖在虛空裏輕輕劃著,像是在寫某個名字。
周瑾昭。
要好好長大啊。
別像她一樣。
血腥味和藥香在空氣裏交織,沈夢雪閉上眼,這次沒再發病,隻是任由疼痛漫過四肢百骸。
她知道,這隻是開始,隻要她還想往外飛,四哥的鞭子就永遠等在那裏。
可她不後悔。
至少,她見過那棟米白色的別墅,見過暖黃燈光下的嬰兒笑,見過那些沈家永遠不會有的、帶著煙火氣的溫暖。
月光移到她的臉上時,沈夢雪的嘴角,極輕地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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