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佛門的惡,天庭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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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滅法國地界,氣氛更加肅殺。
    城門口貼著告示:國王許下羅天大願,要殺一萬個和尚!
    城中幾乎看不到一個出家人,偶爾有光頭的身影也是行色匆匆,驚恐萬狀。
    豬八戒嚇得魂飛魄散,死活不肯進城:“我的佛祖!剛走個吃小兒心肝的,又來個專殺和尚的!”
    “師父,咱們這腦袋上的戒疤,就是催命符啊!快走快走!繞路!必須繞路!”
    沙僧也麵色凝重,握緊了寶杖。
    唐僧坐在馬上,看著城門口那張殺氣騰騰的告示,身體微微發抖。
    滅佛?殺僧?
    這比妖魔吃人更讓他感到一種信仰被踐踏的徹骨寒意。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光禿禿的頭頂,那裏仿佛也感受到了鋼刀的冰冷。
    孫悟空卻嘿嘿一笑:“繞路?繞到哪裏去?這國王昏了頭,俺老孫偏要進去,剃光他的頭發,讓他也當幾天和尚嚐嚐滋味!”
    他藝高人膽大,根本不怕。
    唐僧看著孫悟空那無所畏懼的樣子,再看看豬八戒驚恐的胖臉,又想起比丘國那些被救的孩童……
    紫微帝君的箴言在心間流淌:“心若向彼岸……縱使身處無間地獄……”
    眼前的滅法國,不正是另一種“無間地獄”嗎?
    一股奇異的勇氣,混合著對自身道路的執著,壓倒了恐懼。
    他深吸一口氣,雖然聲音依舊帶著病後的虛弱,卻異常堅定:“不繞路。八戒,沙僧,隨為師進城!”
    “師父!你瘋啦?!”
    豬八戒失聲叫道。
    “二師兄,聽師父的。”
    沙僧沉聲道,他看到了師父眼中那不同以往的光芒。
    進城的過程驚險萬分。
    他們換了俗家衣服,偽裝成客商。但城中盤查極嚴,好幾次差點暴露。
    豬八戒提心吊膽,不斷抱怨。
    唐僧卻始終沉默,他仔細觀察著這個被殺戮和恐懼籠罩的城市,看著那些因信仰而被迫害的僧人東躲西藏,看著百姓麻木而驚恐的眼神。
    他心中的悲憫和對“法”的思考,超越了自身的安危。
    最終,孫悟空施展神通,夜裏潛入王宮,將國王、王後、連同滿朝文武的頭發一夜之間剃得精光!
    國王醒來,看著滿朝“和尚”,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是佛祖顯靈降罪,立刻焚香禱告,撤銷滅僧令,並恭恭敬敬地請唐僧講法。
    當唐僧拖著病體,站在金鑾殿上,麵對著一群光頭、麵色惶恐的君臣,宣講佛法慈悲、戒殺向善的道理時,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他沒有講什麽高深莫測的佛理,隻是講因果報應,講眾生平等,講放下屠刀。
    看著那些昔日高高在上、動輒殺人的權貴,此刻如同鵪鶉般戰戰兢兢地聽著,他心中沒有多少揚眉吐氣的快意,隻有一種沉甸甸的感悟!
    權力使人瘋狂,敬畏方能向善。
    這滅法國的劫難,非妖魔之力,實乃人心之惡。
    離開滅法國,一路西行。
    起初,山色尚有些許綠意,溪流潺潺。
    然而,越靠近天竺國境,景象越是荒涼。
    天空不再是澄澈的藍,而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病態的灰黃色,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炙烤了太久。
    空氣幹燥得如同砂紙摩擦著喉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火辣辣的痛感。
    當師徒四人踏入鳳仙郡地界時,饒是見慣了妖魔險阻的孫悟空,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目之所及,一片死寂的焦黃。
    大地被撕裂開無數道深不見底的巨大口子,如同幹渴瀕死的巨獸張開的嘴。
    曾經奔騰的河流,隻剩下布滿白色鵝卵石的寬闊河床,像一條條巨大的、慘白的傷疤,蜿蜒在龜裂的大地上。
    枯死的樹木如同扭曲的黑色鬼爪,絕望地伸向毫無雲彩的天空。
    枯黃的草葉早已化作齏粉,被熱風卷起,形成一陣陣嗆人的沙塵暴。
    空氣中彌漫著塵土、絕望和一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屍骸腐朽的氣息。
    “我的佛祖!這是被天火燎過嗎?”
    豬八戒用袖子拚命扇著風,汗水混合著塵土在他胖臉上衝出幾道溝壑,他舔了舔幹裂起皮的嘴唇,聲音嘶啞。
    沙僧放下沉重的擔子,憂心忡忡地看著眼前煉獄般的景象:“二師兄,此地恐有大災。”
    唐僧坐在白龍馬上,身體虛弱,連日趕路加上心緒鬱結,臉色本就蒼白。
    此刻看著這千裏赤地,獅駝國的屍山血海、滅法國的血腥屠刀、比丘國的絕望哀嚎……
    種種人間慘劇仿佛疊加在一起,衝擊著他疲憊不堪的心神。
    他感到一陣眩暈,胃裏翻江倒海,幹嘔了幾聲,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有苦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他死死抓住韁繩,指節因用力而發白,空洞的眼神裏,那被紫微帝君點醒的微弱本心,再次劇烈地動搖起來。
    這,就是佛光普照之地的邊緣?
    “有人!”
    孫悟空火眼金睛一閃,指向遠處。
    隻見龜裂的田埂旁,幾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的身影,正用枯枝般的雙手,瘋狂地刨挖著幹硬如鐵的泥土。
    他們不是在耕種,而是在挖掘一種深埋地下的、類似草根的塊莖。
    旁邊,幾個更小的孩子,眼窩深陷,肋骨清晰可見,圍著一個破瓦罐,罐底隻有淺淺一層渾濁的泥漿水。
    更遠處,一個婦人抱著一個繈褓,無聲地哭泣著,那繈褓裏的嬰兒……早已沒了聲息。
    “長老!聖僧!救救我們!救救鳳仙郡吧!”
    一個須發皆白、官袍破舊的老者,在幾個同樣形容枯槁的衙役攙扶下,踉蹌著撲倒在唐僧馬前,正是鳳仙郡郡侯上官正。
    他老淚縱橫,額頭重重磕在滾燙的沙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郡侯請起!究竟發生何事?”
    唐僧強忍著不適,聲音嘶啞地問。
    上官正抬起頭,臉上混合著塵土和淚痕,眼中是刻骨的絕望和悔恨!
    “三年了,整整三年滴雨未下啊!河幹了,井枯了,莊稼顆粒無收!樹皮草根都吃光了!”
    “百姓……百姓易子而食啊!求聖僧垂憐,上天庭問問玉皇大天尊,鳳仙郡數十萬生靈,到底犯了何等彌天大罪,要遭此滅頂之災啊!”
    他泣不成聲,悲愴的哭聲在死寂的曠野中回蕩,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