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恭迎聖人降臨”，便像一道無形的敕令，在死寂的殿堂內回蕩。
    刹那間，主座之上，聖人降臨在了那尊冰冷的白色無臉石雕之上！
    石質的死寂感迅速消退，一股難以言喻的“生氣”在其上流轉。
    眨眼之間，石雕已化作了通天教主那熟悉的身形輪廓。
    陸長青早已學著旁人一般雙目緊閉，頭顱微垂。
    因為那種毛骨悚然的熟悉感，再一次洶湧襲來！
    黑暗中，似有無數雙冰冷、不帶絲毫情感的目光，正無聲無息地從四麵八方窺視著他！
    耳畔，又響起了那種細密、詭異、若億萬蟲豸爬行般的竊竊私語，鑽入他的識海，攪動他的心神。
    睜眼，會死！
    而且，會死得很慘很慘！
    這個念頭，便是最深刻的烙印，死死鐫刻在他神魂深處。
    就在這時，主座方向，通天教主淡漠無情的聲音，似九幽寒冰，直接在眾人的心湖之中響起：
    “爾等已是金仙，今夜，吾便開講斬三屍中，最為玄妙亦最為凶險之斬善屍法門。”
    通天教主的聲音微微一頓。
    陸長青立時感覺到，那股無形的、令人遍體生寒的注視，更加清晰、更加集中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水火童子。”
    “汝雖未臻仙道，然根基尚可，亦可同聽此無上大道。”
    話音落下，不待陸長青有所反應，教主便徑自開始講道。
    “昔於碧落黃泉，始青天中，見大浮黎土眾……”
    每一個字，都好似蘊藏著一種源自混沌初開的至理。
    “善乃惡之花；道乃罪之根，善惡之道，如影隨形……”
    但每一個音節，卻都化作一枚枚扭曲蠕動的漆黑符文，閃爍著不祥幽光。
    “斬善即斬罪，斬我即聖我……”
    這些符文甫一出現，便發出令人牙酸的尖嘯。
    若饑餓的蝗群，撕咬著、啃噬著，瘋狂鑽入陸長青的腦海深處！
    它們在他的識海中蠕動、組合，強行構建出一套完整卻處處透著邪異與瘋狂的理論體係。
    這股力量，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劇烈痛苦，卻又伴隨著一種詭異到極致的吸引力，便是深淵的凝視，讓人不自覺沉淪。
    這法，初聽之下，竟蘊含著某種天道至理！
    但細細品味，這些所謂的“理”，無一不指向極致的“無情無我”。
    將“善”視為一切修行的“贅瘤”與必須鏟除的“業障”。
    f仿若大道迷夢！
    隨著那詭異“道音”的不斷深入，陸長青的意識漸漸模糊。
    他真切感知到自己得悟了本源至高妙理！
    特別是當教主講到如何引動自身善念，再將其剜骨剔肉般徹底斬斷之時——
    一股強烈到無法遏製、無法抗拒的衝動，猛然從陸長青的心底最深處噴薄而出！
    立刻斬掉自己！
    自己，就是那所謂的“善”！
    自己，就是阻礙證道的最大業障！
    斬業非斬人。
    斬掉自己，方能掙脫枷鎖，得證大道！
    此時心魔乍起，掌刃欲揮！
    陸長青右手抬起，五指並攏，化作一柄淩厲的掌刀，就朝著自己的脖頸狠狠斬落！
    他好似已經看見，一刀斬下，自己便能立時超脫！
    那掌刃裹挾著決絕之意，對著自己脖頸斬下，沒斬動。
    再斬！
    還是沒斬動！
    這時，陸長青渾身猛地一個激靈！
    意識開始清明。
    不對！
    此法須得尋來合適靈寶，以此自斬，寄托魂念。
    我沒有稱手的靈寶兵器，如何能一擊斬斷自身？！
    還有，我為什麽要斬自己？！
    “斬我”之後所謂的“聖我”還是我？
    正是這電光石火間的思考與質疑，讓他硬生生從那股瘋狂誘惑中，掙脫出了一絲清明！
    一股極致的寒意，猛然從他的尾椎骨炸開，沿著脊柱瘋狂上湧，直衝天靈蓋！
    陸長青被自己方才那自殺舉動，嚇得魂飛魄散，三魂七魄都險些離體而去！
    好險，就差一點，要是自己有兵器，那已經把自己斬斷了。
    他下意識地，猛然睜開了緊閉的雙眼！
    然而，映入眼簾的，是那尊聖人石雕，也即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不知何時已來到了陸長青身前。
    石雕那原本模糊一片的麵部，浮現出一張古樸而威嚴的麵容！
    可那雙本該蘊含大道玄妙的眼睛裏，此刻充斥著無盡的陰狠、暴戾與怨毒！
    那眼神，仿佛要將這天地萬物、日月星辰，盡數拖入永恒的毀滅與沉淪深淵！
    “大膽！”
    一聲雷鳴般的怒吼，自那石像口中爆發而出！
    “汝竟敢直視吾！”
    這聲音不再是通過心湖傳遞，而是直接在陸長青的神魂之中炸響！
    每一個字，都化為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帶著不容置疑的至高威嚴與冰冷刺骨的凜冽殺意！
    陸長青感覺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投入了萬載寒冰之中，又被無數鋼針攢刺，劇痛之下，思維都幾乎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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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根本無法抗拒的恐怖巨力，似山崩海嘯般猛然襲來！
    陸長青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周遭的景象開始飛速扭曲、崩解、消散！
    他的意識，若斷了線的風箏，急速向著無盡的黑暗深淵墜落。
    恍惚間，一行冰冷的金色字體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任務失敗】
    當陸長青再次回過神來時，人已重新出現在了自家道觀。
    “呼……呼……呼……”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後背上，早已被冷汗徹底浸濕。
    方才那石像怨毒到極致的眼神，那神魂欲裂的恐怖感覺，以及自己旋轉的頭顱。
    依舊清晰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讓他心有餘悸，手腳都有些微微發軟。
    他強迫自己混亂的心神冷靜下來，試著回憶方才那“斬善屍之法”。
    然而，下一刻，他卻駭然發現，自己的腦海之中，竟是一片空白！
    不，並非完全空白。
    依稀記得幾個扭曲的詞匯：
    “善……贅瘤……”
    “斬我……聖我……”
    那段經曆，好似大部分都未曾在他記憶中存在過！
    隻有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誘惑感，以及險些自斬的恐怖體驗。
    這聖人講道，竟如此詭異。
    他強迫自己混亂的心神冷靜下來，開始仔細分析此次失敗的原因。
    “聽講道時，絕對不能睜眼！”
    “一旦睜眼，直視了那聖人石像，便會立刻引來攻擊。”
    “這一次，我封閉六識，不聽不聞，看你能如何！”
    陸長青咬了咬牙，眼中閃過堅毅。
    他盤膝坐好，調整心神，摒除雜念，再次默默溝通了東皇鍾。
    “溯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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