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長青和摩羅的身影自灰霧中浮現，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眼前的景象，讓經曆過仙寶閣詭變的他們，都感到了一陣源自神魂深處的寒意。
    那片撕裂了整個灰敗世界的火紅，比遠觀時更加霸道，更加詭異。
    它並非向上升騰的烈焰。
    更像是一片活著的血色汪洋，沉默地平鋪在大地之上。
    火焰無聲地舔舐著殘破的仙殿基石，沒有爆鳴，沒有熱浪，隻有一種能吞噬光與聲的死寂。
    無數仙人，密密麻麻，不知從何處出現，正瘋狂地朝著那片火海的中心湧去。
    他們的臉上，交織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貪婪與渴望，神情扭曲得不似活人。
    “立地金仙！機緣就在眼前！”
    “有人親眼看到，天狼散人隻是在外圍撿到一個破葫蘆，聞了下丹香，當場就霞光萬道，晉升天仙了！”
    “哈哈哈，仙寶閣算什麽東西！這才是上古遺跡最大的造化！”
    嘈雜的議論聲匯聚成灼熱的音浪，衝擊著陸長青的耳膜。
    他看見一名地仙祭出一件水藍色的寶珠，寶珠垂下千百重水幕護住周身，艱難地向火海深處擠去。
    可那血色的火焰隻是輕輕一卷。
    水幕便發出“嗤嗤”的悲鳴，如薄冰遇驕陽，迅速蒸發。
    那名地仙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癟，烏黑的長發瞬間化為灰白，生命精氣被那詭異的火焰隔空抽走。
    但他沒有後退。
    反而更加狂熱地催動法力，口中嘶吼著向前，仿佛前麵不是死亡，而是永生。
    在他身後，更多的人踐踏著倒下的同伴，前仆後繼。
    這裏聚集的仙人，數量遠超仙寶閣，不下萬人。
    天際盡頭，還有源源不斷的光華正被吸引而來，奮不顧身地投入這場瘋狂的盛宴。
    “此處竟然一下多了這麽多人。”
    陸長青收回目光，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摩羅的身影在他身側的陰影中浮現，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溫潤的弧度，紫色的瞳孔深處，卻倒映著那萬千仙人扭曲癲狂的倒影。
    “人越多”
    他輕聲道，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性。
    “才越好！”
    陸長青沒有接話。
    他的隔垣洞見神通，早已穿透了層層火光與狂亂的人潮，落在了那片區域的核心。
    那裏，隱約可見一座坍塌了大半的宮殿輪廓。
    殿宇的牌匾早已碎裂。
    一座巨大的煉丹爐傾倒在地，爐身遍布裂紋，卻依舊散發著一股亙古不滅、萬劫不磨的道韻。
    這裏，確實像自己記憶裏的兜率宮！
    轟！
    陸長青的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住，然後重重擂響。
    仙寶閣屍蛇帶來的死亡陰影，瞬間被一股更加熾熱、更加霸道的念頭衝刷得幹幹淨淨。
    他的神魂深處，仿佛跨越了時空，再次聽到了那個平淡卻蘊含著無上道妙的聲音。
    “此物，留待來日，你自來取。”
    老君的許諾，近在咫尺！
    “看來，此處真有道友想要的東西。”摩羅的聲音幽幽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呢？”陸長青反問，眼中的狂熱被他強行壓下，化作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你想要的，應該也不少吧？”
    摩羅發出低沉的笑聲，目光掃過那一張張瘋狂的臉，像是在巡視自己的牧場。
    “足夠了，此處萬仙。”
    兩人心照不宣。
    而就在此刻。
    這片火焰之地外圍的一座不起眼斷山之上，九道身影憑空出現。
    正是從仙寶閣中倉皇逃出的天仙霸主。
    他們之間的沉默，比下方的死寂火海更加壓抑。
    天都道人的臉色依舊慘白，空蕩蕩的左袖在灰霧中擺動，他盯著為首的那位白發老者，聲音淬著寒意，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蒼虛，你最好給個解釋。”
    “那張獸皮古卷上標注的仙寶閣，差點成了我等所有人的葬身之地！”
    長眉老祖眼神冰冷如刀，話語中殺機畢露“此處，真的有那傳說中能讓人立地金仙的無上仙丹？”
    枯竹老人、大溟真人等幾位天仙，目光齊刷刷地鎖定在蒼虛老人身上。
    那匯聚的威壓，讓周遭的空間都泛起了水波般的漣漪，不堪重負。
    被眾人圍在中間的蒼虛老人，須發皆白，身形有些佝僂，還時不時地咳嗽兩聲，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散。
    他手中，正捧著一張略顯殘破的獸皮古卷。
    麵對眾人的質問，他渾濁的老眼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看一群不懂事的晚輩。
    “諸位道友，這張藏寶圖，你們不是都用各自的秘法驗證過了嗎？”
    他慢條斯理地開口，聲音沙啞，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仙寶閣的凶險，的確超出了預料。但圖中所指的寶物，可曾有錯？那混元之寶，你們不是都親眼見到了？”
    一句話，讓眾人啞口無言。
    是，他們見到了。
    但也正因如此，才死了三個同道，剩下的個個帶傷，道心蒙塵，狼狽如狗。
    蒼虛老人仿佛沒有看到他們難看的臉色，繼續說道“風險與收益，向來如此。更何況，真正的機緣，在此處。”
    他伸出枯槁的手指，指向那片血色的火海。
    “隻是，此地的禁製頗為詭異，非蠻力可破。想要拿到我等需要的東西，須得……”
    他頓了頓，渾濁的老眼中，終於透出一絲詭秘的光。
    “血祭。”
    血祭！
    兩個字一出，在場的天仙們神情各異，但眼中都沒有多少意外，反而流露出一絲了然。
    天都道人冷哼一聲，煞氣流轉“此次我等故意放出消息，引來這些螻蟻，數量……應該夠了吧？”
    他的目光掃過下方那片狂熱的人潮，宛若神明俯瞰祭品。
    “夠了。”
    蒼虛老人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顯得格外神秘而森然。
    “不止夠，而且保管讓諸位……滿載而歸。”
    “走吧。”
    “我等，也該入場了。”
    話音落下，九道身影收斂了所有天仙威壓，氣息變得與尋常地仙無異。
    如同九滴墨，匯入大江。
    悄無聲息地隨著人潮，走入了那片燃燒著欲望與死亡的血色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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