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陸長青的意識是一片汪洋，那四道劍意便是自混沌中誕生的祖龍，在他的識海裏野蠻衝撞，撕碎了他過往對劍道、對法則、對天地的一切認知。
    每一寸神魂，都在被這股破滅大道重塑。
    劇痛早已麻木，如今隻剩一種存在被徹底顛覆的戰栗。
    陸長青終於從那浩瀚無垠的道蘊中，強行掙脫出一絲屬於自己的意誌。
    “弟子陸長青……”
    他的聲音幹澀，每一個字都耗盡了神魂的巨力。
    “謝師尊傳法！”
    他躬身，欲再行大禮，卻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無法拜下。
    這一拜，是為傳道之恩。
    更是為那絕境中的一線生機。
    然而，那兩個恐怖的身影，依舊是懸在神魂之上的斷頭鍘刀，冰冷的鋒刃已貼近了他的脖頸。
    師尊神通蓋世，一劍可斬未來，可那終究是未來的畫麵。
    眼下的死局，又該如何破解？
    念頭剛起，焦灼與不安便無法抑製地浮現，連帶著周身仙力的運轉都出現了一絲滯澀。
    高坐於雲床之上的通天教主，那雙虛無的眼眸微微一動。
    他沒有看陸長青，目光穿透了這座死寂的宮殿，穿透了無窮的時光壁壘，落在了某個不可言說的維度。
    “吾已超脫彼岸，不在盤古大界。”
    他的聲音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實。
    “能傳你的，唯有此法。”
    話語間，透著一股深深的疏離與無奈。
    陸長青的呼吸驟停。
    是啊，諸聖早已不在這一界，那剛才斬出的那四劍……
    “你不必擔憂。”
    通天教主仿佛洞悉了他心中所有的驚疑與惶恐，話鋒一轉。
    “安心回去便可。”
    “若你成聖，自可來尋吾。”
    他的話語很輕，卻帶著一種決斷的偉力。
    那雙映照著宇宙終結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疲憊。
    似乎多說一個字，都會牽動某個恐怖的禁忌。
    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陸長青站在原地，無數念頭在識海中衝撞。
    安心回去？
    回到哪？
    回到那兩尊金仙級詭神的包圍圈裏？！
    聖人的話，他不敢不信。
    可這……分明是讓他自投羅網。
    他強迫自己冷靜，瘋狂分析著眼前的局麵。
    師尊的狀態很不對勁，瘋癲與清醒隻在一線之間。
    他說自己已不在盤古大界，或許是受到了某種無法想象的限製，無法直接出手。
    可他既然收了自己為徒，傳下了這破滅大道的無上法門……
    總不至於，就讓截教這最後一根獨苗，出門就死吧？
    這不合邏輯。
    這其中，一定有他未能理解的深意。
    陸長青攥緊了拳，將所有的懷疑與恐懼，盡數壓回心底。
    他沒有別的選擇。
    隻能信。
    信這位已經失去了一切的聖人，不會拿自己唯一的傳人當玩笑！
    “弟子……遵命。”
    他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
    通天教主沒有再看他。
    他的目光，從陸長青身上移開，緩緩掃過這座空曠、破敗、布滿塵埃的大殿。
    他的眼神掠過那些早已失去光澤的盤龍金柱，掠過那蛛網遍布的穹頂，最終，定格在自己空無一人的身側。
    那裏，曾經有萬仙侍立。
    那雙虛無的眼眸裏，那片映照著紀元終結的死寂，似乎被什麽東西刺痛了一下。
    一瞬間的漣漪之後，又恢複了永恒的古井無波。
    “你該回去了。”
    他開口，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抬起那隻沒有握劍的左手，對著陸長青，隨意一揮。
    沒有光。
    沒有風。
    陸長青眼前的整個世界，那恢弘的主殿，那位孤寂的聖人，如同被水浸濕的畫卷，所有的色彩與線條都在一瞬間模糊、扭曲、溶解。
    時空的概念被粗暴地扯碎。
    他的意識被拋入了一條光怪陸離的洪流。
    下一瞬。
    所有的混亂與顛倒，戛然而止。
    陸長青猛地回神，劇烈地喘息起來，肺部火燒火燎。
    他發現自己依舊站在那座懸浮於虛空中的孤峰之巔。
    腳下，是他自己先前滴落的，尚未幹涸的血跡，帶著一絲溫熱。
    灰色的霧氣，裹挾著死亡的腐朽氣息，重新包裹了他的身體。
    他回來了。
    陸長青心頭猛地一緊，霍然抬頭。
    前方。
    那片被凍結成幽藍晶體的空間中，一道老邁的身影靜靜佇立。
    水德詭神。
    祂臉上的戲謔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到極點的審視與疑惑。
    陸長青的背後。
    絳紫色的身影自陰影中浮現，紫發無風自動。
    玄陰詭神。
    他那張俊美妖異的臉上，玩味的笑容同樣收斂，一雙眸子死死釘在陸長青身上，充滿了探究與貪婪。
    兩尊大羅金仙級的詭神，一前一後。
    目光幽幽。
    他們沒有立刻動手。
    他們隻是看著他。
    像是在看一個剛剛從籠子裏消失，又離奇地自己跑回來的獵物。
    水德詭神那張覆蓋著細密鱗片的枯槁麵孔上，嘴角緩緩向上牽動，咧開一個森然的弧度。
    “喲，回來了。”
    與此同時，玄陰詭神那俊美到邪異的臉上，也綻開一抹愉悅的笑。
    “看來，你已經無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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