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赴晉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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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的任命如同一塊巨石投入鹹陽這潭深水,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李斯,這位不久前還在鄭國渠工地“待驗”的外鄉人,一躍成為手握“公大夫”爵位、即將遠赴邊郡重鎮擔任“郡丞”的新貴,這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領命後的三日,李斯府邸門庭若市,他一麵沉穩應對,一麵抓緊時間安排府中諸事。
    夜深人靜,書房的燈火依舊明亮。李斯正在挑燈夜讀,門被輕輕叩響。
    “先生,妾身…煮了些安神的湯。” 魏瀅端著一個小陶碗,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她換上了一身幹淨的素色衣裙,在燈火下,原本因勞作而略顯粗糙的臉龐,竟透出幾分昔日貴女的清麗與溫婉。
    “辛苦你了,阿瀅。” 李斯抬頭,示意她進來。
    魏瀅將湯碗放在案幾上,卻沒有立刻離開。她看著李斯忙碌的身影,眼神複雜,帶著明顯的不舍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憂愁。
    “先生此去晉陽,路途遙遠,北地苦寒,還望…多多保重。”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李斯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她:“放心,我自有分寸。府中之事,我已經交代庸虎,你們在此安心住下便是。”
    魏瀅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她知道自己隻是一個寡婦,如今能寄身於此已是天大的幸事。可這些時日的相處,她心中早已不僅僅是感激。她渴望能離他更近一些,不僅僅是身份上的,更是…心上的。
    但她又能做什麽呢?她身份卑微,而他前途無量,也許身邊很快就會有門當戶對的貴女。這種念頭讓她心口發燙,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妾身…妾身會照顧好婆婆,也會…打理好家事,等先生…凱旋。” 她最終隻能說出這樣一句話,眼圈卻微微泛紅。她想說“帶上我”,想問“你會忘了我們嗎”,但這些話都堵在喉嚨裏,化作無聲的酸楚。
    李斯察覺到了她異樣的情緒,也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依戀。他心中微動,想起了下塬裏村那個堅韌的身影,想起了她解讀秦律時的聰慧。
    但他此刻滿腦子都是晉陽的挑戰、呂不韋的算計和嫪毐這個定時炸彈。兒女情長,於他而言太過奢侈。
    他站起身,走到她麵前,語氣溫和卻帶著距離:“阿瀅,你聰慧知禮,我很放心。待我在晉陽站穩腳跟,若有機會,再做計較。”
    魏瀅抬起頭,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鼓起勇氣想說些什麽,最終卻隻是點了點頭,輕聲道:“先生…早些歇息。” 說完,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開了書房。
    李斯看著她消失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他端起那碗尚溫的湯,一飲而盡。湯很普通,卻帶著一絲人間的暖意。
    次日清晨,李斯將庸虎叫到書房。
    “庸虎,此去晉陽,路途遙遠,事務繁雜,府中之事,尤其阿瀅與婆婆的安全,便托付於你了。” 李斯看著眼前這個比初見時更顯精悍的少年獵戶,如今已是他最信賴的護衛。
    “先生放心,庸虎在,府邸在!” 庸虎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李斯點點頭,話鋒一轉,沉聲問道:“那位將與我同行的嫪毐…你在白渠工地上時,應該與他打過些交道。此人底細如何?你且說說看。”
    庸虎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回憶了一下,肅然道:
    “主上,此人確曾在工賑擴行時奉相邦之命前來協助。他看似閑散,言語輕佻,但手下聚攏了一批人,不似普通徒役,倒像是…亡命之徒。
    他往來工地,看似無所事事,卻總能出現在關鍵地方,那些地痞流氓見了他,都退避三舍。屬下覺得,此人城府極深,絕非表麵那般簡單。”
    他頓了頓,想起什麽,麵色有些古怪地補充道:
    “而且,關於他…市井和工地上私下裏確有些不堪入耳的傳聞。說他…天賦異稟,那活兒…能轉動車輪……” 庸虎自己都覺得這傳言過於荒誕,但既然主上問起,他還是如實稟報,
    “工地上不少人私下議論,真假難辨,但足見此人行事必有異於常人之處。”
    “轉動車輪…” 李斯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揮揮手:
    “市井傳言,姑且聽之。但你說的沒錯,此人能得相邦另眼相看,絕非等閑之輩,不可不防。”
    三日期滿,李斯換上郡丞官服,帶著幾名精幹的隨從和庸虎準備好的行囊,來到府門外。魏瀅和婆婆也站在門內相送,魏瀅的眼睛紅紅的,強忍著淚水。
    一輛製式尚可的軺車已備好,旁邊立著一人,正是嫪毐。
    嫪毐今日也穿著一身屬官的武吏服飾,身形挺拔,麵容俊朗中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氣,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銳利地掃過李斯,以及他身後的魏瀅,最後拱手道:
    “李郡丞,小人奉相邦之命,前來聽候差遣。”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但那股子氣場卻絲毫不弱。
    “嫪屬官不必多禮,此去晉陽,你我同僚,還需勠力同心才是。” 李斯回禮,心中暗忖,這“同心”二字,怕是難上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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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後看了一眼魏瀅,對她和婆婆微微頷首,然後毅然轉身,登上了軺車。
    車隊緩緩啟動,駛出鹹陽城郭,沿著向北的馳道行進。
    車廂內,空間並不算寬敞。起初有些沉悶,隻有車輪滾滾和馬蹄聲。李斯閉目養神,實則在思考晉陽的局勢和如何與這位“同僚”周旋。
    “郡丞大人似乎心事重重?” 嫪毐忽然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磁性,
    “可是憂心晉陽民政?亦或……舍不得府上那位溫婉的夫人?” 他的話語帶著幾分戲謔,目光卻銳利地探究著李斯的反應。
    李斯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地睜開眼:“嫪屬官說笑了。大丈夫當以國事為重,豈能為區區婦人所牽絆?”
    嫪毐哈哈一笑,不再追問,轉而說道:“郡丞大人說的是。不過,晉陽那地方,天寒地凍,不比鹹陽繁華溫柔,大人可要做好準備。”
    “多謝屬官提醒。” 李斯淡然回應,隨即反將一軍,“嫪屬官在鹹陽消息靈通,想必對晉陽形勢也有所耳聞?不知可有教我?”
    嫪毐朗聲笑了起來:“哈哈,郡丞大人太抬舉末將了!末將不過一介武夫,平日裏也就聽些風聞軼事,哪懂什麽軍政大事?不過……” 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深邃,
    “若論人心,這鹹陽城裏城外,倒也見得多了。人心嘛,無非名利、權欲、愛恨情仇罷了。晉陽再遠,想來也逃不出這幾樣。”
    他談吐風趣,見解雖顯粗放,卻也直指人心。李斯不由覺得此人確實有趣。
    聊了幾句,氣氛緩和了不少。李斯看著嫪毐那張頗具魅力的臉,想起了庸虎確認過的那個離譜傳聞,心中一動,決定探探他的虛實。
    他故作輕鬆地半開玩笑道:“說起來,在下不僅在市井,便是在白渠工地上時,也曾聽聞一些關於嫪屬官的…奇特傳言。不知方便一問否?”
    嫪毐眉毛一挑,興致更濃:“哦?工地上那幫苦哈哈也議論某?有趣!郡丞大人但說無妨,某洗耳恭聽,看看他們又編排出什麽新花樣。” 他顯得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期待。
    李斯幹咳一聲,略帶探尋地說道:“傳聞…呃…說嫪屬官天賦異稟,能…能以那玩意轉動車輪…此事,工地上亦有人言之鑿鑿。” 他緊盯著嫪毐的反應。
    出乎意料,嫪毐沒有絲毫動怒,反而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反問道:“那…郡丞大人,信乎?”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仿佛能刺穿人心。
    李斯被他這直接的反問弄得一愣,隨即打了個哈哈:“自然是當不得真的,想來是以訛傳訛,誇大其詞罷了。”
    嫪毐靠回車壁,眼神中帶著一絲通透的嘲弄,悠悠說道:
    “世間男子,大多可笑。總將吸引女子之能,歸於下麵那幾兩肉的蠻力。殊不知,真正能讓女子牽腸掛肚、乃至甘心奉獻一切的,豈是那點物事?”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洞悉世情的滄桑和不屑,
    “力量、權勢、財富固然重要,但有時候,一句恰到好處的情話,一個不經意間的眼神,甚至是一份旁人無法給予的‘懂得’…這些,遠比那活兒更能銷魂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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