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攝政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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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陽,嫪毐府邸。
    內堂中,酒過三巡,中大夫令齊正滿麵紅光地向嫪毐敬酒。
    “嫪舍人真非常人也,竟能得太後如此信重,實乃我大秦之福。下官能得內史肆大人引薦,為太後效力,三生有幸!”
    令齊是典型的趨炎附勢之徒,內史肆在呂不韋的敲打下,徹底倒向了能給予他“複姓之望”的嫪毐陣營。而令齊,便是內史肆獻上的第一份委質。
    嫪毐哈哈大笑,拍了拍令齊的肩膀:“中大夫客氣了。你我皆是為太後分憂,為大秦效力。呂相邦權勢滔天,我等若不抱團取暖,恐無立錐之地啊。”
    他三言兩語,便將自己的野心包裝成自保,拉近了與令齊的距離。
    安撫好令齊,嫪毐轉頭看向下首兩位沉默的武將。
    那二人,一人是衛尉張竭,掌宮中禁軍,負責王宮內部的警衛;另一人是佐弋高竭,掌弋射之士,負責宮苑的巡防與安全。這兩人,是鹹陽宮防衛體係的關鍵節點。
    嫪毐親自為二人斟滿酒,姿態放得極低:“二位將軍,我知你們是國之爪牙,忠於王上。但如今相邦勢大,連王上都需避其鋒芒。我奉太後之命,隻是想讓宮中多一些‘自己人’,以保太後與王上萬全。絕無他意。”
    衛尉張竭是個粗人,性情耿直,皺眉道:“嫪舍人,我等隻聽王命與衛尉令。”
    嫪毐不以為忤,反而笑道:“張將軍忠勇可嘉。但將軍可知,你的頂頭上司乃是相邦一手提拔?若有一日,相邦之令與王上、太後之意相左,將軍當如何自處?”
    他頓了頓,從袖中取出一枚雕刻著鳳鳥紋的玉牌,推到張竭麵前:“此乃太後懿旨所賜,憑此玉牌,將軍可便宜行事,直入甘泉宮,隨時向太後稟報宮中大小事務。將軍的忠誠,太後想直接聽到。”
    張竭看著那枚溫潤的玉牌,呼吸陡然急促。這並非官職的升遷,卻是一種繞開呂不韋體係,直接與最高權力溝通的特權,其分量甚至比官升一級更重。
    他又看向佐弋高竭,此人比張竭心思縝密。嫪毐換了一副麵孔,低聲道:“高將軍,我知你族中子弟欲入軍中求取功名,卻苦於無門。我已向太後請示,可為你族中揀選十名優秀子弟,入郎中騎,由我親自照拂。日後前程,不可限量。”
    一個許以“特權”,一個許以“實利”。
    嫪毐深諳人心,他給出的是對方最渴求、最實在的好處。
    張竭與高竭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動搖。他們沉默了片刻,終於起身,端起酒杯,對嫪毐深深一揖。
    “我等,願為太後、為舍人效死!”
    嫪毐滿意地笑了。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時間,賓主盡歡。
    與此同時,一輛毫不起眼的犢車,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嫪毐府邸的後門。
    車簾掀開,一個麵容儒雅的中年文士迅速下車,在仆役的引領下,來到一間燈火幽微的書房。
    書房內,陳設奢華,嫪毐屏退了左右,親自為來者斟上一杯熱茶,臉上掛著玩味的笑容。
    “浮丘先生,深夜到訪,可是長安君又有什麽煩心事,需要我這太後麵前的幸臣出謀劃策?”他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佻。
    來者正是浮丘伯。他並未理會嫪毐的譏諷,而是平靜地行了一禮。
    “夏太後的大限,將至了。”浮丘伯開門見山,聲音沉穩而冷靜。
    嫪毐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眼中的玩味收斂了幾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銳利:“先生何出此言?頤和宮那邊傳來的消息,隻是偶感風寒……”
    浮丘伯打斷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宮中太醫雖諱莫如深,但其藥方路數,已從‘固本培元’轉為‘吊命續氣’。以伯之見,夏太後,恐怕撐不過這個冬天了。”
    書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夏太後一旦薨逝,以她為核心的韓係外戚勢力,以及他們扶持的長安君成蟜,將瞬間失去所有根基,成為無根的浮萍。
    “所以,”嫪毐緩緩放下茶杯,身體前傾,盯著浮丘伯,“先生今日前來,是為長安君求一條生路,還是……為自己尋一棵新樹?”
    “鳥擇良木而棲,臣擇明主而事。”浮丘伯再次躬身,姿態謙卑,言辭卻不卑不亢,
    “伯雖不才,願以這寸管之筆與滿腹經綸,為嫪舍人未來的宏圖,鋪路架橋。”
    嫪毐凝視著他,良久,忽然爆發出大笑聲,笑聲中充滿了得意與暢快。
    他親自扶起浮丘伯,熱情地拍著他的肩膀:“
    先生能審時度勢,實乃毐之大幸!長安君年幼,唯有你我聯手,方能在這鹹陽城,與那權傾朝野的呂不韋真正分庭抗禮!”
    一番許諾與安撫後,他親自將浮丘伯送出府門。
    待浮丘伯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嫪毐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變得冰冷而深沉。他轉身回到書房,內史肆已從屏風後走出,神情凝重。
    “此人城府極深,如牆頭之草,不可盡信。”內史肆沉聲道。
    “信?”嫪毐冷笑一聲,重新坐下,給自己斟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我為何要信他?我信的,是他帶來的這個消息,和他所代表的‘勢’!”
    他用手指蘸著酒水,在案幾上畫了三個點,又在中間畫了一個圈。
    “內史,你看。以往朝局,是相邦呂不韋為一極,昌平君等楚係宗室為一極,夏太後與長安君等韓係宗室為一極,王上居於中央,方有今日之平衡。”
    他猛地抹掉了代表韓係的點。
    “如今,韓係這根支柱,馬上就要塌了!這鹹陽朝堂,將不再是三足鼎立!”
    嫪毐的呼吸變得粗重,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野心與欲望,
    “按照大秦祖製,夏太後一去,能名正言順壓在咱們太後頭上的,便隻剩下那位楚係的華陽太後。可華陽太後並非王上親祖母!
    隻要咱們能助趙太後順理成章地接管夏太後‘攝政’之權柄……哼哼,到那時,這大秦的天下,誰主沉浮,可就說不定了!”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蠱惑。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嫪毐站起身,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
    “內史,傳我的話,讓衛尉張竭和佐弋高竭他們打起精神。夏太後病故之日,就是我等崛起之時!
    我等必須在那之前,將真正的力量,牢牢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