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新生還是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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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泉宮內,暖香浮動。
趙姬慵懶地斜倚在軟榻上,指尖撚著一枚來自邯鄲的玉蟬,神情懨懨,殿內溫暖如春。
嫪毐跪坐在榻前,姿態謙卑,聲音卻帶著一絲討好的熱切。
“太後,此乃臣特地尋來的趙地古瑟,”嫪毐的聲音溫醇,帶著刻意討好,
“其音清越,最善奏邯鄲舊曲。太後久居鹹陽,可還念故國之音?”
為了投其所好,他今日特地換上了一身趙國風格的廣袖深衣,衣料是細膩的雲紋錦,襯得他那副本就健碩的身材更顯幾分風流。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觀察著趙姬的神色。
趙姬慵懶地“嗯”了一聲。
嫪毐心中一喜,連忙開始撫瑟。他雖非樂師,但技藝倒也嫻熟。一時間,靡靡之音在殿內流轉,他一邊彈奏,一邊用充滿磁性的嗓音講述著趙國都城邯鄲的繁華舊事,從叢台的巍峨,到學步橋的典故,無一不是趙姬少女時的記憶。
果然,趙姬的眉眼舒展了些許,唇角也勾起一抹懷念的淡笑。
“許久未聽人提起這些了……”她輕聲感慨,語氣中帶著一絲追憶的悵惘。
見狀,嫪毐心中大定,正欲再接再厲,一個清冷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太後,李府送來了新製的果酒,據說是李軍正親手調配的方子,特來請太後品鑒。”
是冬兒。
她捧著一個精致的漆盤,盤上放著一尊小巧的青銅酒樽,安靜地立在殿門口,仿佛已等候多時。她的出現,像一陣清冷的風,瞬間吹散了殿內由嫪毐刻意營造的曖昧溫存。
嫪毐的彈奏聲戛然而止,指尖在琴弦上劃出一道刺耳的雜音。
他猛地回頭,眼中閃過一絲怨毒。
又是這個賤婢!
趙姬的注意力果然被完全吸引了過去。她坐直了身子,那雙原本慵懶的鳳眼瞬間亮了起來,仿佛被點燃的火焰,充滿了鮮活的興味。
“哦?李斯的酒?”她饒有興致地招了招手,“快呈上來讓本宮瞧瞧。”
冬兒恭敬地走上前,將酒樽奉上。
趙姬接過,輕輕嗅了嗅,一股清冽中帶著微甜的果香撲鼻而來,與宮中醇厚的黍米酒截然不同。
“這味道……倒是有趣。”她淺嚐一口,眼睛更亮了,
“清爽,甘冽,回味無窮!這李斯,不僅能寫驚世雄文,還能釀這般好酒?當真是個妙人!”
她反複品味著,臉上洋溢著一種發現新奇玩具般的喜悅,哪裏還有半分方才的倦怠。嫪毐和他那把趙國古瑟,連同那些精心準備的故國舊事,早已被忘到了九霄雲外。
一個能讓故國名將李牧吃癟的男人。一個被譽為不輸商君的人。一個攪動天下風雲的智者。
這樣一個充滿力量與智慧的強者,遠比那些陳舊的鄉愁和無聊的玩物,更能激起她骨子裏的征服欲。
她盯著冬兒,語氣不容置疑:“宣!立刻去傳本宮的旨意!讓即刻來甘泉宮見本宮!”
“是。”冬兒低頭領命,轉身欲退。
“等等,”趙姬又叫住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就說,本宮……有要事與他商議。”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再看嫪毐一眼。
嫪毐僵在原地,臉上的笑容早已凝固。他精心營造的溫情氛圍,被“李斯”這個名字輕易擊得粉碎。他就像一個賣力表演的醜角,幕布卻被突然拉開,露出了台下空無一人的觀眾席。那份羞辱,比任何直接的斥責都來得尖銳。
“嫪毐,”趙姬終於將目光轉向他,卻冰冷得像在看一件礙眼的擺設,“你退下吧,本宮沒興致聽那些陳年舊事了。”
“……是。”嫪毐僵硬地應了一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他緩緩退下,能感覺到,趙姬的目光已經越過他,追隨著冬兒離去的背影。
走出溫暖如春的大殿,一股冰冷的秋風迎麵撲來,嫪毐的臉色比這寒風還要陰沉。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停在殿外的廊廡下,等待著。
片刻後,奉命而出的冬兒從殿內快步走出。一見到杵在陰影裏的嫪毐,她腳步一頓,但還是鎮定地垂首,準備從他身邊繞過去。
“站住!”
嫪毐的聲音淬了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冬兒吃痛,托盤“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賤婢,你長本事了?”嫪毐雙目赤紅,死死地盯著她,那張平日裏還算俊朗的臉因憤怒而扭曲,“敢在太後麵前耍心機,壞我的事?”
冬兒手腕被捏得生疼,臉色發白,但眼神卻異常平靜。
她抬起頭,直視著嫪毐的眼睛,語氣冷靜得近乎殘忍:
“嫪舍人弄錯了。我不是在壞您的事,我隻是在說太後想聽的話。”
“你!”嫪毐被她這句話噎得心口一窒。
冬兒看著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譏諷:
“您以為,太後是真的對那些故國舊物感興趣嗎?她隻是煩了、膩了。您能給她的,不過是取樂的玩意兒,
而李斯軍正……他代表的是權勢、是征服、是能讓太後真正感到興奮的‘未知’。您拿什麽跟他比?”
“啪!”
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冬兒臉上。
冬兒被打得一個踉蹌,半邊臉頰瞬間紅腫起來,嘴角滲出一絲血跡。
嫪毐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眼中滿是瘋狂的暴戾。
“賤人!你以為有李斯給你撐腰,我就不敢動你?”嫪毐獰笑著,一步步逼近,
“我今天就讓你知道,在甘泉宮,誰才是主人!”
冬兒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眼神卻愈發冰冷。
她非但沒有退縮,反而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打我,罵我,不過是因為你怕了。你害怕李斯,害怕他得到太後的信重後,太後眼裏就再也沒有你的位置。
你連當麵對抗他的勇氣都沒有,隻能在這裏,靠欺辱一個被他看重的宮女,來證明你那點可憐的威風!”
“你……你找死!”
嫪毐徹底被激怒了。他猛地撲上前,一把撕扯住冬兒的衣襟。
“我今天不光要打你,我還要把你扒光了扔在這裏!”他聲音嘶啞,狀若瘋虎,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李斯的女人,在我嫪毐腳下,是個什麽下賤模樣!”
衣帛撕裂的“刺啦”聲在寂靜的廊廡下響起,尖銳而刺耳。冬兒的眼中終於閃過一絲驚恐,但更多的,是一種淬火重生般的決絕。
她知道,從她選擇向李斯求助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而這條路的盡頭,要麽是新生,要麽是毀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