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先發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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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陽城東門,旌旗如林,戈矛如雪。
    新晉伐趙主帥,長安君成蟜,身著玄甲,高坐於戰車之上。
    戰車一側,浮丘伯靜靜侍立,神色古井無波。
    “先生請看,”成蟜難掩激動,壓低聲音道,
    “此番出征,我必將為大秦,為王兄,揚我嬴氏聲威!”
    浮丘伯並未看那旌旗,反而將深邃的目光投向成蟜,緩緩開口:“君上可知,您為何能得到這次主帥之位?”
    成蟜一愣,隨即自信道:“自然是因我乃嬴氏子孫,王兄信我,朝臣舉我。”
    “是麽?”浮丘伯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一根針,刺破了成蟜的豪情,
    “君上可曾記得,臣之前所言?相邦呂不韋權勢之根,除定鼎之功外,更夾雜著……‘私恩’。
    “私恩”二字,讓成蟜心頭一凜。他想起了浮丘伯上次的提點,那個刺耳的“仲父”之名,以及其背後暗示的複雜過往。
    浮丘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繼續道:“君上以為,您此番出征,是為嬴氏揚威,還是為那位‘仲父’的權勢更添一筆功勳?”
    “先生此言何意!”成蟜麵色一沉,“我為大秦流血,與他呂不韋何幹?”
    “嗬嗬……”浮丘伯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輕笑,“君上天性純良,但身在王室,有些事,不得不察。您想一想,為何先王對一介商賈呂不韋,信任到如此地步,托付江山?又為何,大王親政在即,太後卻依舊對相邦言聽計從,甚至……過從甚密?”
    這一連串的追問,像一把重錘,敲在成蟜的心上。他不是愚鈍之人,宮闈之中的流言蜚語,他多少有所耳聞。隻是出於對王兄的尊重,他從未深思。
    看到成蟜臉色變幻,浮丘伯知道,種子已經發芽。他決定,要用最鋒利的刀,剖開那層最後的遮羞布。
    他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仿佛來自九幽深處:“君上,您是先王在鹹陽所生,血脈純正。可……王上呢?”
    “你!”成蟜如遭雷擊,猛地轉頭,眼中迸發出驚怒的火焰,“大膽!你在汙蔑王兄!”
    浮丘伯不閃不避,迎著他的目光,眼神中充滿了悲憫與沉痛:“臣不敢。但有些事,早已不是秘密。當年,呂不韋將他府上一名已有身孕的絕色舞姬,獻給了您父親……那位舞姬,便是今日的趙太後啊。”
    “轟!”
    成蟜的腦中仿佛有驚雷炸響,整個世界瞬間天旋地轉。他死死抓住戰車的扶手,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渾身都在顫抖。
    “不……不可能!這是謊言!是構陷!是彌天大謊!”他嘶聲低吼,但聲音卻止不住地發顫。
    浮丘伯的語氣愈發沉痛,像是在揭開一個血淋淋的傷疤:“君上若不信,可回想一番。之前相邦為何能隨意出入後宮?為何太後對他百般依賴?為何大王的麵容,與那呂不韋……竟有幾分神似?
    為何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自稱‘仲父’?這‘仲父’二字,是臣子對君父的稱呼,還是……一個父親,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暗示啊!”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成蟜的心髒。他腦海中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碎片,呂不韋看王兄時那複雜的眼神,太後與相邦獨處時的不自然,朝野上下關於“竊國”的隱秘傳聞,此刻全部串聯起來,構成了一個讓他毛骨悚然、無法呼吸的真相!
    他一直敬愛的王兄,大秦的君主,竟是呂不韋的血脈?那他嬴氏的江山,豈不是早已被一個商賈竊取?他為之奮鬥,為之驕傲的一切,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噗!”
    一股腥甜湧上喉頭,成蟜眼前一黑,險些從戰車上栽倒。
    “君上!”浮丘伯一把扶住他,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既是安慰,也是最後的催化劑,“事已至此,憤怒無用。您是先王留下的唯一純正血脈!這支大軍,便是您撥亂反正的唯一希望!此去伐趙,不是為了功名,而是為了奪回屬於您的軍隊,為了……清君側,複我大秦正統!”
    “大秦萬年!大王萬年!”
    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再次響起。隻是這一次,聽在成蟜耳中,卻充滿了無盡的諷刺。
    城樓之上,李斯負手而立,凝視著遠去的軍隊。他身旁的呂不韋麵色平靜,仿佛這隻是大秦無數次出征中,再尋常不過的一次。
    “捧得越高,摔得越狠。”呂不韋淡淡開口,聲音被風吹散,“就看他,有沒有這個命來承受了。”
    李斯沒有作答,隻是那雙現代靈魂印記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感覺到,成蟜離去前的那一刻,整個人的氣場發生了某種詭異的變化。
    大戲,自此刻方才拉開序幕。
    成蟜大軍離城的號角聲尚未完全消散,庸虎的密報便如同一支無聲的箭矢,精準地送到了李斯手中。
    密報上的字跡潦草而急促,是用暗語寫就:【魚動。倉鼠移糧,夜換更卒,非戰時之備。】
    “魚”,指的正是中尉樊於期。“倉鼠移糧”,意為中尉軍的軍械、糧草正在進行非正常的秘密調動。“夜換更卒”,則是指中尉軍在夜間頻繁更換重要關卡的衛戍部隊,換上的全是樊於期的心腹!
    這絕不是正常的城防調度!
    李斯瞳孔微縮,立刻將密報用火漆封好,直奔相邦府。
    相邦府中,氣氛壓抑。
    “果然不出你所料。”呂不韋看向李斯,“這尾魚,按捺不住了。”
    李斯躬身道:“相邦,樊於期乃國尉心腹,此刻異動,必與長安君遙相呼應。但眼下,他隻是‘動’,尚未‘反’。我等若此刻出手,證據不足,反而會落入對方口實,被反咬一口,說我等構陷宗室,逼反功臣。”
    “正是此理!”呂不韋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鄭伯克段於鄢,就是要等他把所有的罪證都擺在台麵上!讓他死得明明白白,讓天下人都無話可說!”
    “傳令下去,”呂不韋沉聲道,“盯緊中尉軍,再探!一日三報!”
    “諾!”
    然而,局勢的發酵,遠比他們預想的要快!
    第二天。密報傳來:中尉軍在靠近章台宮與武庫的幾個關鍵坊市,增設了“臨時巡邏點”,實則形成了半包圍之勢!
    第三天。庸虎冒死傳出急報:樊於期深夜密會衛尉張竭麾下數名都尉!衛尉,掌宮門禁衛,若被撬動,後果不堪設想!
    鹹陽城上空,已是烏雲壓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血腥味。
    相邦府的書房內,燭火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
    “相邦!不能再等了!”甘羅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他霍然起身,聲音因激動而略顯尖銳。“長安君大軍未遠,樊於期在城內已然布勢!衛尉軍心一旦動搖,他們隨時可以發動宮變,封閉城門,屆時鹹陽將成一座孤城!我等皆為甕中之鱉!”
    少年那雙明亮的眼睛裏,此刻燃燒著決絕的火焰。他轉向呂不韋,重重一拜,聲如金石:“請相邦即刻下令,命王翦將軍所部,連夜突襲中尉軍大營,以雷霆之勢,拘捕樊於期!”
    “先發製人,後發則製於人!相邦,當斷不斷,必受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