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脫困、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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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紅霧靄吞沒一切的刹那,陳夜五感盡失,仿佛被拖入了一片未知的混沌。
無數細如發絲的暗紅色霧氣如同活物般鑽入陳夜的軀體,味覺首先恢複,舌尖嚐到鐵鏽般的腥甜,一股暴虐的冰冷氣息直衝天靈。
霧絲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透如四肢百骸,順著經脈遊走全身,所過之處血肉傳來針刺般的劇痛,肌肉在侵蝕下痙攣扭曲,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哢”聲,似乎肉身隨時都會崩潰,被這詭異的紅霧刺穿、碾碎。
肉身與神識一齊受創,陳夜頭痛欲裂,細密血珠滲出皮膚,還未落地便被紅霧吸收殆盡。
這些紅霧太過詭異,輕似無物,卻又無處不在,無孔不入,透出陣陣陰森的冰涼,更可怕的是對神識的侵蝕,陳夜隻覺得自己的意識正在被無數隻冰冷的手拉扯,記憶碎片如同打碎的鏡子般四散飛濺。
劇痛中,陳夜脊骨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震顫。
重生的脊骨仿佛沉睡的凶獸驟然驚醒,赤金色的紋路如岩漿噴湧,在脊椎上亮起一道璀璨的金線,每一節骨縫中都迸射出刺目的光芒,將整根脊骨連帶著陳夜的整個背部映出一片金紅。
緊接著是左臂,從指尖到肩胛,赤金紋路如活物般遊走,明滅閃爍,流轉不休。
劫紋所過之處,觸及肌膚的紅霧如雪遇驕陽,發出“嗤嗤“的聲響,化作縷縷紅煙消散。
《劫經》的修煉,凡蛻一至五重對應的便是劫紋生於脊骨,長於四肢的過程,陳夜此前吸收煞晶,左臂已生劫紋,算是踏入凡蛻二重之境,這才有脊骨與左臂兩處劫紋蔓延而出。
然而此刻被動激發的劫紋僅覆蓋脊骨與左臂,那侵入體內的紅霧卻已逼近胸腔心脈,形勢岌岌可危。
劫紋竟對紅霧有克製之效!陳夜強忍劇痛,近乎本能的催動《劫經》心法。
丹田處,金紅色的劫力漩渦緩緩轉動,與脊骨、左臂的劫紋遙相呼應,三者之間堪堪形成了一道循環,雖還遠遠稱不上完滿,卻也讓劫力有始有終。
絲絲縷縷的劫力如春溪破冰,自丹田湧出,金紅色的劫力沿著奇經八脈流向四肢百骸每流經一處。
這並非陳夜主動控製,而是劫力在紅霧的牽引之下被動進行,劫力如嗅到敵意雄獅,要將紅霧驅逐出自己的領地。
靈溪境之所以能氣通百脈,全憑水磨工夫慢慢溫養,而此刻的劫力,卻像被引誘的猛獸,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在尚未開啟的經脈中遊通,所幸他收取《劫經》傳承重塑脊骨時經曆過更狂暴的能量衝刷,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曆,這才沒落得經脈盡碎的下場。
抽絲剝繭般的酥麻感傳遍全身,紅霧被劫力逼出體外,卻在接觸肌膚的瞬間被赤金劫紋化消,一時間,陳夜剛從沸水中被撈出般,周身蒸騰著縷縷紅煙。
可陳夜卻絲毫不敢鬆懈——肉身危機雖解,但鑽入識海的紅霧仍在肆虐,他的意識如同暴風雨中的孤舟,在翻湧的霧海中飄搖。
陳夜忽然想起那縷指引他尋到此地的孤高道韻,這一路行來,他多次感應到那道韻與這片天地中的某種存在共鳴,也是那一縷道韻指引他來到此地。
“眼下也別無他法了。”
生死攸關之際,陳夜孤注一擲,全力觀想那一縷孤絕道韻。
那一縷道韻太過超然,隱隱有淩駕天地之感,僅是嚐試著觀想,便讓陳夜神魂震顫,就算是拚盡全力,也難以捕捉哪怕是一縷意境。
然而就在他開始觀想的刹那,他所處的裂隙中,沉寂萬載的玄黑色的印記竟泛出幽光,似是與陳夜觀想的道韻產生呼應,幽光一轉,識海中翻騰的紅霧如同被無形之手撫過,漸漸歸於平靜。
隨著觀想深入,道道奇異的玄黑色道紋自紅霧中浮現,每一筆都蘊含著鎮壓天地的古意,每一道紋路都散發著亙古滄桑的氣息,古韻流轉之間成一幅玄奇莫測的圖案。
當最後一筆道紋成形時,整個圖案像是被賦予了某種生命,不再是死物,定在識海上空,緩緩沉浮。
陳夜隻覺神魂一輕,那些方才侵蝕識海,如今已經趨於平靜的紅霧竟霎時凝固不動,繼而像被無形之手攥住般寸寸崩裂,他“看“著這一幕——這本不該是凡蛻境修士能感知的景象,但玄黑道紋的出現卻顛覆了這一常識。
紅霧退散的瞬息,現實重新湧入感官。潮濕的腐土氣息,皮膚上黏膩的觸感,甚至遠處隱約的骨骼摩擦聲都清晰可聞。
陳夜呼出一口濁氣,丹田平息,脊背、左臂劫紋隱沒,紅霧雖仍如粘稠血漿般籠罩四野,卻再難阻隔他的五感。
這紅霧厲害之處多在蝕人神魂,而他的識海此刻如礁石般巋然不動,這紅霧對他的威脅便已然去了六分。
至於肉身,陳夜突然發力,赤金劫紋從皮下暴起,周遭紅霧頓時如遇滾油的積雪,嗤嗤蒸發出三尺真空,他的身軀也好似已經漸漸適應了這片詭異的霧氣,雖不如在外界那般靈活,但《劫經》運轉治下,自由行動卻是不成問題。
“嗷——!“
連續的淒厲尖嘯刺破霧氣,陳夜瞳孔驟縮——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正是那空骨魔猿,原來魔猿也被吞入紅霧之中,聽聲音,至今仍還在紅霧中掙紮。
陳夜循聲找去,約莫行出四十步,以劫力撥開紅霧,就見空骨魔猿正在血霧中癲狂翻滾,青銅鱗甲縫隙處已是血肉模糊,滲出腐臭的黑血,它那條由骷髏頭聚成的右臂上,原本咬合緊密的顱骨,此刻竟像活物般互相撕咬,頜骨開合間不斷有碎骨崩落,醜陋的麵容因痛苦顯得愈發猙獰。
魔猿突然停止翻滾,腐爛的鼻翼劇烈抽動。
它聞到了活人氣息,這隻凶物本性暴虐,活人的氣息,於其而言就像是麻藥,喚醒了它骨子裏的殺性,短暫壓過了紅霧入體的劇痛。
陳夜冷笑,正麵對敵,他的確不是對手,但現在魔猿已然重傷,加上紅霧不斷侵蝕滲透,攻守已然相易。
他足尖輕點腐殖土,身形如鬼魅般飄至後方,紅霧在他眼中已如輕紗般通透,而魔猿卻像被蒙住雙眼的困獸。
當那猙獰的頭顱轉向錯誤方位時,陳夜動了。
“轟!“
虛化的赤金短刃斬下,裸露在外的尾巴應聲而斷,這頭重傷的凶物發出痛吼,破碎的骷髏右臂胡亂掃向身後,卻隻擊碎一片殘影。
陳夜早已借力騰空,赤金纏繞的食指精準點中魔猿後頸——那裏有塊指甲蓋大小的爛肉裸露在鱗甲之外。
早在此前交鋒時,陳夜便注意到了魔猿的這處破綻,隻是注意歸注意,想要借助這個破綻以點破麵卻是絕難辦到。
“噗嗤!“
劫力如毒龍鑽入,魔猿全身鱗甲瞬間泛起不正常的金紅色,血肉模糊的臂膀瘋狂捶打胸口,卻阻止不了體內傳來的爆豆般脆響。
當第七聲爆鳴響起時,那些啃咬同伴的骷髏頭突然集體僵住,繼而像熟透的果實般接連炸開。
紅霧對它的侵蝕太嚴重了,速度、力量、戰鬥智慧,各方各麵已是十不存一,更要命的是,現在的魔猿甚至無力催動那一身青銅鱗甲。
陳夜飄然落地,看著魔猿無力倒地。
被紅霧侵蝕的魔猿軀體,金紅紋路越來越亮,最終“砰“地炸成漫天火雨,一顆拳頭大小的幽藍晶核滾落至陳夜腳邊,晶核內部隱約可見半張扭曲的猿臉,猙獰的麵容仿佛仍在無聲嘶吼。
陳夜俯身拾起晶核,忽聞“叮當“一聲脆響。循聲望去,隻見一塊青銅甲片自紅霧中跌落,甲片上覆有扭曲的古老咒文,竟與那空骨魔猿身前所披有幾分神似之處。
他這才明白,原來那一身青銅盔甲並非魔猿天生,而是外物,也難怪那魔猿退化到隻有凡蛻境界,身上的盔甲卻是如此堅固
“原來如此...“陳夜恍然大悟。難怪這魔猿明明退化至凡蛻境界,那一身青銅戰甲卻仍堅不可摧。顯然,這戰甲並非其天生之物,而是後天所得。
將甲片收入懷中,陳夜決定日後再細細探究其中奧秘。
眼下當務之急是盡快脫困,既然那玄黑圖案能夠鎮壓紅霧,或許也能助他在這片紅霧中找到出路。
就在他沉思之際,四周的紅霧突然如潮水般急速退去,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偉力所驅散,當最後一縷紅霧消散時,陳夜心頭猛然一震。
眼前景象已然天翻地覆,早已不是被吸入紅霧時所處的位置。
一株蒼翠古樹矗立在眼前,枝幹蒼勁如虯龍,表皮上流轉著翡翠般的光澤,每一道樹紋都似蘊含天地至理,樹冠上,翠嫩葉片晶瑩剔透,葉脈中似有星河流動,颯然生波。
古樹之下,荒原腐土中,在盤根錯節的樹根間隙,露出一角粗糙的石台。
石台半掩,露出地麵的一角印跡斑駁,似刻有古老符號。
“這是……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