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多出的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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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頹的道場上,陳夜緩緩收回目光,雲霞繚繞間,那幾道淩空而立的身影若隱若現,雖看不清具體形貌,但那鋪天蓋地的靈壓卻如實質般壓迫著每個人的神魂。
    雖然看不清是何人出手,但卻不妨礙他感受那浩大的靈壓與強大的氣勢,尤其,其中的一道身影,還是那麽的熟悉。
    趙無延。
    這個名字就像一根淬毒的尖刺,狠狠紮在心頭,他永遠忘不了那種感覺:冰涼的手掌如一條冰冷的毒蛇自脊骨蜿蜒而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劇痛,最後是脊骨被生生抽離後,淪為廢人的絕望。
    孫銘說得不差,現在的自己之於趙無延,確實如同蚍蜉之於參天古木,巨大的境界差距如天塹般橫在自己與趙無延之間,差距之大,比凡人仰望仙門還要遙遠。
    現在的趙無延,隻需動動手指就能讓自己形神俱滅,和碾死一隻螞蟻沒什麽區別。
    從天陽宗覆滅那日起,“變強“這兩個字就如烙鐵般印在神魂深處,而在見識過孤煌指法、觸摸過那道韻真意,而今又目睹了天穹上的大戰,諸般種種,無一不讓他神馳目眩,心生向往。
    陳夜的麵容如同古井無波,世事的劇變讓他學會將情緒深藏,即便內心翻江倒海,外表依舊平靜如水。
    他的路,要麽,登臨絕頂,要麽,萬劫不複。
    “陳老弟,別看了,“周三通晃拍了拍陳夜的肩膀,手指上沾著不知哪來的灰塵,“他們打他們的,我們找我們的。這就叫——“
    他搖頭晃腦地拽起文來,“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狂任他狂,明月照大江!“
    世事就是如此奇妙,那些讓普通修士仰望的大修士,在那七位存在眼中,又何嚐不是螻蟻?翎羽劃破蒼穹,青蓮遮天蔽日,這等手段在尋常修士卡那裏已是鬼神莫測,但在孤煌君那等淩境存在眼中又算得了什麽?
    陳夜想起石室中感受到的那一指,那種超脫於天地之外,翻覆於乾坤之中的無上偉力,實在超出了常人想象的邊界。
    淩境,這個在玄界五域留下了無數傳說的境界,已有萬年不曾現世,究竟該是何等通天徹地的風采?
    陳夜望著殘破的道場,思緒萬千。
    在石室中消滅了那道人形虛影後,四人坐上蒲團便被傳送到這片道場遺跡之中。
    與想象中仙家福地的景象截然不同,這裏比那方石室更加不堪。
    石磚斑駁,縫隙間頑強地生長著幾株不知名的灰白色苔蘚,放眼望去,數十根斷裂的石柱如同巨獸的殘骸,歪斜地矗立在茫茫雲海之中,有些柱體上半截已然消失,隻留下參差不齊的斷口,有些則從中間裂開,露出內部風化嚴重的石芯。
    像是被人生生打碎了,道場邊緣已是殘缺不全,雕欄玉砌隻剩下零星的幾段,孤零零地漂浮在流雲間,一陣風吹過,幾片殘破的玉簡從雲海中翻湧而出,上麵的字跡早已模糊難辨。
    一片寂靜中,唯有流雲無聲地穿過斷壁殘垣,像是歲月在這片遺跡中流淌。
    最初的興奮很快冷卻,確認這片遺跡早已傾頹衰敗、空無一物後,四人都陷入了沉默。
    緊接著,遺跡外的大戰就爆發了,先是趙無延等人交手,然後是真正的大人物們來到,一式破局,瞬息止戈,那種舉手投足間改天換地的恐怖手段,讓陳夜深刻體會到何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周三通又接著道:“現在我可以有七八分的把握,此地必是孤煌君的道場無疑。”
    “孤煌君功參造化,卻沒有如玄家、姒家老祖那般開創一處道統,更沒有留下任何一件道兵,此人性情孤絕,說話做事全憑一時性情,可以說是最神秘的一位淩境,甚至在命數完結前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留下無數事供後人猜疑。”
    “不管這些傳說如何,但有兩件卻是差不多有了定說,孤煌君拆分了一部禁忌之書,帶走了最關鍵的一頁,還有一件相傳染過淩境之血的至寶,也隨他一同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柳青青聞言隻是微微頷首,青絲被道場中流動的雲氣輕輕拂動。
    自踏入此地以來,陳夜便暗中留意著這位絕雲界真傳的一舉一動,即便確認此處是孤煌君道場,她依舊是沉靜如水,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
    此女定然隱瞞了某些關鍵,這便是古老傳承的底蘊,屹立不倒的古勢力,這種源自歲月積累的認知鴻溝,絕非個人機緣能夠輕易填補。
    周三通眼珠一轉,道:“這裏是第一處出世的與孤煌君相關的遺地,你們說,那件至寶,還有罪書最重要的一章,沉寂了無數歲月,是不是就在等著道爺我這個有緣人?”
    童琛白了他一眼,正要開口反駁,忽然間,空曠的道場中央閃過一道刺目的光芒。
    霞霧翻湧間,一道人影緩緩凝聚成形,還不等四人反應過來,又是兩道身影浮現,緊接著第四道身影也緩緩浮出。
    這四人幾乎同時出現在道場中央,彼此間保持著微妙的距離。
    待看清來人麵容,陳夜不禁微微一怔,四人中,竟有兩位是他的“舊識”。
    阿劍一身粗布麻衣,黑劍懸腰,他沉默如昔,目光沒有絲毫波動地掃過陳夜,仿佛兩人從不認識。
    俊美的近乎妖異的汲雲,嘴角依舊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依舊是那一身墨色衣袍,一雙異色的瞳孔在霞光映照下,流轉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另外兩人中,一人是青年男子,一頭長發半灰半黑,如同陰陽交匯,額間一道金色豎紋時隱時現。
    最後那位少女,嬌小玲瓏,生了一張娃娃臉,周身環繞著九枚晶瑩玉簡,手裏卻正拿著零食往嘴裏送。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嬌小玲瓏的少女瞪了陳夜一眼,見陳夜很快地別開臉去,她輕哼了一聲,驕傲地挺了挺小胸脯,然後,又吃了一口零食。
    “果然不出我所料,陳兄,我們又見麵了。”汲雲笑著道,陳夜隻懷疑他和阿劍是兩個極端,一個隻會假笑,而另一個則隻會板著臉。
    那額生金紋的青年男子目光如電,緩緩掃過在場眾人,皺眉道:“按說此處隻該有七人得入,如今卻多出一人,該當如何?“
    此言一出,本來很和諧的氣氛驟然降至冰點。
    童琛臉色煞白,手中油紙傘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八人中屬他修為最弱,若要驅逐一人…
    “什麽七人八人?“童琛強撐著挺直腰板,難得壯一回膽,聲音卻有些發顫,“你這是哪來的規矩?“
    “你不知道?”青年男子嗤笑一聲,眸光突然轉冷,“那就是你了。”
    青年男子話音未落,袖中金光乍現,那道鋒芒在空中一分為三,化作三柄丈餘長的銳利金戈,挾著刺耳的破空聲直取童琛要害!
    道場中彌漫的雲氣突然翻湧,凝聚在童琛身前,在金戈刺入雲霧,竟如泥牛入海,鋒芒盡失。
    “絕雲界的手段,“青年男子識破了柳青青的手段,卻並不驚慌,而是轉頭像她望去,“此人,你要保?“
    柳青青尚未作答,整座道場突然劇烈震顫,原本平靜的雲海翻騰如沸,無數霞光自斷壁殘垣中迸射而出,縹緲仙樂飛出,那樂聲似笛非笛,似鍾非鍾,仿佛穿越萬古而來,每個都音符敲擊著眾人的心靈。
    青年男子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麵露喜色,再也顧不得爭鬥,當即盤膝而坐,雙手結印,快速入定。
    其餘幾人反應同樣迅速,就像是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刻。
    陳夜也不例外,雖然不明就裏,但看這些來曆神秘的人皆是如此鄭重,當即也盤膝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