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風動龍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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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思言轉身將信重新藏入魂器封匣淡淡道:“我需確認一件事。”
    沈芝望她:“什麽事?”
    “那西溟名單上……有沒有謝知安。”
    沈芝一震:“你懷疑他?”
    霍思言未答,隻淡淡道:“敵人來得太快,走得太慢。”
    “而他知道得太多。”
    沈芝卻忽而笑了笑:“你若連他也信不過,那這世間……還有誰能讓你托背後?”
    霍思言神情未動,語氣卻平靜如水:“所以我不會先動他。”
    “但我要知道,他是不是……被人動過。”
    她轉身收好密函,淡聲道:“走吧,皇上等我回話。”
    沈芝看著她背影,心頭一陣恍惚。
    這霍思言,果真比謝賀更冷、更狠、更難捉摸。
    但也正是這樣的人,才會一步步走到這宮廷最中央,手握暗棋,敢揭舊賬。
    夜深,皇宮內寢,燈火搖曳。
    皇帝靜坐禦案前,手中攤著的,正是那封“魂引密信”的拓本。
    他目光深邃,指節輕輕扣在桌麵上,像在權衡,又像在等待。
    門外小太監悄聲:“霍將軍回稟。”
    他緩緩收起信紙,抬眼,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讓她進。”
    宣華殿燈影流轉,鸞燈垂火,細雪隔著紗窗飄落,宮中仿佛一瞬靜得能聽見針落地聲。
    霍思言踏入殿門,一身霜雪未拭,步伐不疾不徐。
    皇帝正伏在案前閱卷,聽見聲響,未抬頭,淡淡道:“來的晚了。”
    霍思言一拱手。
    “回陛下,金雀樓風波未盡,屬下耽擱。”
    皇帝聞言掀眸,笑了笑,那雙眼裏依舊透著少年氣,語氣卻輕得發涼:“金雀樓的風波,倒是你挑起的。”
    霍思言神色不動,隻答道:“不動,不破。”
    “西溟若要送毒入城,不讓它炸開,便隻能看它在暗處慢慢腐。”
    皇帝起身,披著薄綢朝她走來,腳步極輕,嗓音也極緩:“你倒是比謝賀還大膽。”
    霍思言望著他,不退不懼。
    “謝賀守的是國本,我守的是陛下。”
    皇帝微微挑眉,盯著她良久,忽而笑了。
    他走到近前,伸手將她披風一攏。
    “冷成這樣,還跪什麽。”
    霍思言一頓,垂眸道:“臣不敢失禮。”
    皇帝卻轉身回案前,語調溫和。
    “你既不怕冷,又何必怕禮。”
    “本朝若連你這樣的人也不能容……這龍闕,未免太小了。”
    霍思言輕吸一口氣:“臣無心逾矩,今夜前來,隻為稟明金雀樓密函之事。”
    她將魂識封存的內容一一解出,折為手卷奉上,皇帝未急著看隻問:“密函真假你怎麽看?”
    霍思言沉聲道:“函中內容尚待佐證,但其暗印確為西溟軍署,不似偽造。”
    “其意在擾兵部、攪朝局,為使團後步拖延出兵。”
    皇帝點頭:“此事本帝早有警覺。”
    “若非如此,也不會提前調皇後主持三日軍政。”
    他說到這,目光一凝,忽而問:“那你怎麽看太子?”
    霍思言微頓。
    片刻,她答:“信中未指名太子本人,僅有其幕僚之嫌,尚不能斷。”
    皇帝靜靜看她:“你若有把握斷其清白,朕就封他儲君之位。”
    霍思言抬眼,與他對視:“陛下若真欲立太子,何需等我之言,此問……未免太重。”
    皇帝笑了:“這便是你不同於旁人的地方。”
    “旁人聽我言,皆跪,唯你一句話,把刀還回來。”
    他收斂笑意,聲音低了些:“謝賀護得你一命,我給你第二命。”
    “可你要知……這命不是讓你來刺我心的。”
    霍思言垂首:“臣不敢。”
    皇帝轉身坐回案前,抬手揮退左右宮人,隻留她一人站立。
    片刻,他忽而歎了口氣:“其實我最想問的,是你信我麽。”
    霍思言一怔。
    她望著那張少年帝王的臉,一瞬間竟有些恍惚。
    那年雪夜,她跪在冷宮門外,身染血汙,皇帝卻從宮牆那頭拋下封信,隻五字:
    “你還活著。”
    也是那封信,把她從死裏拉回。
    她閉了閉眼,低聲道:
    “陛下若信我,我便信陛下。”
    皇帝聞言輕笑,聲音不大,卻一字一字落在她心口。
    “那你可知,這風從今日起,就要動龍闕了。”
    霍思言立於殿中,聽著那句“動龍闕”,心頭微顫。
    皇帝緩緩展開手中密函拓本,手指拂過幾行字,語氣極輕:“西溟出信,金雀作引,是想讓我知,他們已經布好棋子。”
    “若我驚,他們就贏。”
    霍思言道:“陛下如今如何應之?”
    皇帝笑了笑,將手中信卷交予她。
    “你來應。”
    霍思言眉心一跳:“臣?”
    “你既敢開樓立宴,自能引蛇出洞。”
    他緩緩道:“這金雀之局,你開了頭,便得收尾。”
    “敵人潛在朝中,不知誰是棋子,誰是落子之人。”
    “但你不同。他們怕你,怕你如謝賀再現。”
    “那你便做一個更可怕的謝賀。”
    霍思言目光微沉,望著那封信緩緩點頭:“臣遵旨。”
    皇帝卻忽而抬眼淡淡問道:“你以為我為何容得你?”
    “你那點魂術,旁人早該處死。”
    霍思言低聲:“陛下仁德。”
    皇帝冷笑:“若真仁德,謝氏當年不會盡葬一門。”
    “我容你,是因你與我一樣。”
    “能忍、能藏、能算、能動。”
    “你知輕重,識取舍,這樣的人,我不想殺。”
    霍思言垂首卻聽得皇帝語氣忽轉:“但你若有一日,真敢背我……那我也會親手送你下黃泉。”
    她抬眼望去,隻見皇帝麵容含笑,眸中卻無一絲溫意。
    那一瞬,她看見了真正的帝王之麵。
    不是她曾救過的少年,不是深夜投信的恩主,而是一座孤寒高闕中的君王。
    掌生死,握江山。
    霍思言定了定神:“臣明白。”
    皇帝一擺手:“你走吧。”
    霍思言行禮欲退,方轉身,便聽他道:“謝知安那處,朕聽說他近日查得太勤。”
    霍思言腳步一頓。
    皇帝語氣溫和:“他若再動太子府的事,便要挨刀。”
    “我不管那刀是敵人來的,還是……你來的。”
    霍思言靜了靜:“臣會盯著他。”
    “不會讓他亂來。”
    皇帝滿意點頭,隨手翻開一卷折子。
    “那便好,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