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三魘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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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四十餘歲,麵如玉石,唇角總帶似笑非笑的譏諷,曾是舊年魂戰的副祭主,現任王庭三魂之首。
    他笑吟吟拱手道:“霍副使……西溟久聞大寧之智女,今朝一見,果非虛名。”
    霍思言拱手回道:“魂官過譽。”
    楚徊挑眉。
    “今日禮詢,隻走形式,不必太拘,魂壇之事我等亦有耳聞,諸般誤會,望可釋然。”
    霍思言並未附和,隻淡淡道:“若無具體問話,我是否可入庭?”
    楚徊輕笑,伸手一攤:“自然有問……”
    “第一問,霍副使此次來西溟,是奉陛下密令,還是私探?”
    霍思言毫不遲疑:“奉旨出使,節符為證。”
    楚徊笑而點頭:“好。”
    “第二問……你此次之行,是否另有圖謀?”
    霍思言眼不動色:“不謀人命,不動王權,隻求一真相。”
    “第三問……”
    楚徊目光沉了幾分。
    “你……是否願在王庭之中,不涉兵權,不亂民心?”
    霍思言沉默了半息。
    然後,她緩緩開口:“我願,不亂。”
    楚徊盯著她許久,方笑著退下,揮手道:“恭迎大寧使節,入王庭。”
    當日酉時,霍思言終於抵達王庭正殿。
    西溟王主尚未露麵,魂壇卻已設好,座次鋪陳,宛若祭典開局。
    而她與沈芝被安置於偏殿一側,名曰“休整”,實則軟禁。
    夜深風緊。
    霍思言獨坐於榻,望著窗外的黑色魂燈,忽然開口:“沈芝。”
    “嗯?”
    “宴彌……不會是自己設陣試我,他不敢。”
    沈芝挑眉:“那你覺得是誰?”
    霍思言指尖輕叩案幾,神情冷沉。
    “西溟真正的主祭……還未現身。”
    “魂門王庭裏,藏著的那個人……才是我們此行的關鍵。”
    西溟王庭夜色幽冷,天穹低垂,殿頂懸燈如月,似明似昏,映得整座魂壇如臨夢魘。
    偏殿內,霍思言靜坐未眠。
    她左手把玩節符,右手拈著一封新遞來的“問安書”。
    那是西溟王庭宰臣所送,言辭客氣,表麵周全,唯獨不肯透露王主行蹤,僅一句“王主久疾未出”。
    沈芝翻完信後冷笑一聲:“真會裝。”
    “要麽不想見你,要麽,王主根本不在這王庭。”
    霍思言目光淡淡。
    “無礙,他們裝,就代表……越有人坐不住。”
    “等不到正主,宰臣、魂主、使者、長祭,這一堆人,總得一個跳出來。”
    她說著,目光落在案上的魂盤圖上,指尖輕撫那一處赤紅光點。
    “三魘陣中,有人正在盯著我們。”
    沈芝皺眉:“你指誰?”
    “左魘使。”
    “那個一直未露麵,隻傳言善用魂傀、擅控識術的,東宮舊魂?”
    霍思言點了點頭,語氣微沉:“他才是這魂壇真正的內主。”
    第二日寅時,霍思言果然被召入正殿。
    此次設宴,不再是魂官楚徊,而是王庭長祭主,嶙燼親自設席。
    嶙燼,西溟王庭三祭之首,白袍銀發,傳言三十年前便已輔佐前任王主,與魂術結契最深。
    他聲音低沉,笑意不達眼底。
    “霍副使能至王庭,西溟榮焉。”
    霍思言拱手回道:“陛下所命,不敢違。”
    嶙燼揮手示意落座,吩咐左右撤香上茶。
    “你來此,是為魂術舊案?”
    霍思言答:“為王庭與大寧之間近來之誤解,也為我父……之死。”
    嶙燼眼神微頓。
    他並未表現出驚訝,隻淡淡一笑:“魂術無情,是為王規。”
    “若你父死於戰陣,或為誤殺,或為執令……皆屬不可追。”
    “霍副使不如轉而議正事。”
    霍思言不動聲色,隻輕輕一抬手。
    “既然大寧使臣之問不可答,那西溟此次又有何欲議?”
    嶙燼笑了。
    他端起茶盞,慢吞吞啜一口:“欲議舊約。”
    “當年西溟與大寧曾立盟,以“不涉魂術、不設魂壇”為邊境盟規,如今你毀我壇,我西溟禮使宴彌又幾近重傷。”
    “霍副使此行,是為道歉,還是另有索償?”
    沈芝冷笑:“若說索償……應是我朝問你們西溟要人罷。”
    “宴彌布陣欲困使節,已非單純設壇,此為謀亂。”
    嶙燼眸光微沉,看向霍思言。
    “你們大寧,是準備開戰了嗎?”
    霍思言平靜應聲:“你等之言隻為挑釁,那大寧自有回應。”
    “若王庭真欲重立邊界舊盟,我亦可代陛下坐而論之。”
    “但前提是……”
    她放下茶盞,眼神直視嶙燼。
    “我要見……左魘使。”
    殿中一靜。
    嶙燼手指敲著案幾,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弧度。
    “左魘使?那是我王庭內壇主控,怎容外使相見?”
    “霍副使似乎……管得太多了。”
    霍思言緩緩起身,抱拳一禮:“既如此,那我隻問一事。”
    “霍肅寧三年前死於西溟魂林,魂壇舊局中,可有左魘使之名?”
    嶙燼終於不笑了。
    他直直盯著霍思言,眼中第一次浮現起凝霜似的寒意。
    “看來霍副使知道的有些雜亂。”
    沈芝亦起身,冷冷開口:“你們心虛,就別在口頭裝鎮定。”
    “魂術入陣、魂井藏人,王庭不說,王主不現,左魘使又避不見人。”
    “難道真以為,大寧無人敢動你們西溟?”
    殿內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嶙燼緩緩起身,袖袍一揚。
    “霍副使既欲見我王庭魂主,那便請入,映魘壇!”
    霍思言眼神一動。
    那是三魘之陣的最後一關,最不成文,也最危險的一關。
    隻要踏入,生死不由己。
    沈芝悄聲:“不能去,他故意想讓你死在陣裏。”
    霍思言卻低聲一句:“哦?那我還偏要進去看看。”
    這映魘壇,位於魂門王庭最深處。
    三座主殿之後,九層石台之上,入夜後四方升起黑焰魂燈,燈光如墨霧騰空,吞星噬月。
    傳言此地曾關押叛魂者,也曾祭獻過西溟曆代的“魂胎”,凡能活著走出者,不足一人。
    霍思言隨嶙燼而行,自祭殿穿過重簾,至魘壇階前,風從九層石台頂吹落,冷得像能割人骨肉。
    沈芝在她耳側低語:“若陣中真動殺機,我斷後,你撤。”
    霍思言沒回頭,隻微不可察地抬了下手指。
    “不用。”
    階上金石鋪路,陣紋交錯,淡淡銀光自地麵升起,與夜色交映,似點點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