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西溟沉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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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天色驟變,大雨滂沱,壓得宮牆層層低伏。
    靖安司燈火徹夜未熄,謝知安手持皇帝金符,當夜親自召集五名副司統領,布下一紙密令,命其分三路徹查賀府舊部、工部卷宗、靜祀宮往來賬冊。
    霍思言未參與調令,而是獨自踏入靖安司後院小閣。
    此處曾為靖安司押送異徒的封魂之所,如今靜置多年,牆麵尚殘留隱約魂息,與她識術略有共鳴。
    她在密室角落尋出一口舊匣,內藏她父霍肅寧生前暗記,用以繪錄魂陣痕跡與陣眼錯落。
    這些年,她未曾動用,隻因她始終未敢相信那一年父親的死,是為局所製。
    可現在,她信了。
    她喚出魂印,點亮木匣陣圖,借識術一寸寸掃描,終於在最底一頁,找到一處被火焚殘的字跡。
    “西溟渡心術,需獻祭魂源……”
    “皇印為引……靖安司可阻,然動則王命也。”
    霍思言看著那句“皇印為引”,指尖微顫。
    那枚藏於信角的紅印,不隻是皇帝私印。
    還是當年她父親提到的“魂陣起手”之物。
    這意味著什麽,她再清楚不過:
    西溟人十年前便已潛入朝堂,借宮中權力之手,布下第一道魂局。
    而皇帝,不論是否知情,都是這局的最初起點。
    她緩緩起身,將圖卷封回匣中,目光再無動搖。
    而此時,謝知安亦未歇。
    他召來靖安司一位老吏,低聲問道:“五年前賀延之被貴妃封藏,可有內卷存檔?”
    那老吏拱手回道:“有一卷變調案,本屬工部,後因涉密轉由司中封檔,便藏在三層舊庫。”
    謝知安頓時動身,帶人入庫,親自檢卷。
    夜至更深,終於翻出那卷“變調案”封口蠟泥未破,卷首卻赫然蓋著一道極不常見的黑色官印。
    謝知安眉頭緊鎖。
    “這是……昔年王印。”
    老吏愕然:“大寧王印,早廢十年,為何會出現在卷上?”
    謝知安沉聲道:“怕是有人早年便握有一支王脈舊令,借此通引朝中之力。”
    “此卷,不能走尋常渠道查。”
    “你去查當年此卷調入靖安司時,是誰一手安排的。”
    老吏答應退下。
    謝知安卻望著那枚黑印許久,心中隱約浮出一個幾乎不敢深想的名字。
    清晨,風歇雨止。
    霍思言於靖安司門前等待,見謝知安步出,眼神沉靜。
    “昨夜有消息?”
    謝知安遞給她那卷“變調案”,低聲道:“你父親生前追查的陣術,賀延之正是第一環。”
    “但真正調令封卷之人,不是貴妃。”
    霍思言一頓,接過翻開,一眼掃過末尾調令名簽,眼底寒光乍現。
    “沈景之。”
    沈芝的父親,前靖安司大統領,太後欽命之臣,現今雖已病退,但當年是手握權柄之人。
    霍思言聲音低了幾分。
    “她……不可能不知道。”
    謝知安言:“她若知道這些,為何現在還在幫我們?”
    霍思言垂目。
    “她或許不想幫我們,她隻是……要確認,這盤棋裏,她站哪邊,才不會死。”
    兩人靜默片刻,霍思言忽道:“西溟那邊……也該動了。”
    謝知安望她:“你是說……”
    “魂陣已破,賀延之落網,宮中風聲鶴唳,西溟若真在局中,不會再等。”
    “下一步,他們可能會……主動出擊。”
    “或許,還會派人入京。”
    幾乎在同一時刻,京郊驛路之上,一輛墨色軟轎在雨後泥濘中緩緩而行。
    車前一名身著異服的男子揚鞭而行,麵上帶著笑,目光卻冰冷。
    他掀起車簾,朝裏頭低聲道:“主子,我們進京了。”
    車內那人緩緩抬手,指尖帶著一枚翠色骨戒,嵌魂印極深。
    他嗓音低沉,帶著異族口音:“靖安司查到哪一步?”
    那男子拱手:“魂陣破,賀延之失控……但那女使者,似乎還未退。”
    車內那人沉默一瞬,忽而冷笑一聲。
    “那就由我們……送她一份大禮。”
    京城北門,晨霧未散,一隊裝束異於中原的車隊緩緩入境。
    官道兩旁駐兵眼神警惕,卻不敢阻攔,皆因車隊最前那輛掛有“使”字金牌的馬車,來自大寧冊封鄰國,西溟。
    軟轎未停,便有中書省侍郎等候於道旁,手持詔令恭迎。
    為首中年官員快步趨前,低聲笑道:“遠使風塵仆仆,陛下有旨,今日日中設宴於清華殿,為貴使接風洗塵。”
    話音未落,軟轎內傳出一聲嗤笑。
    “中原人好興排場……宴中怕不隻有風塵一說?”
    中書侍郎麵色未改,笑容不變。
    “貴使多慮,我朝禮儀周全,絕無他意。”
    轎簾微動,一隻手自內探出,骨節細長,佩翠骨戒,指腹輕撫簾邊,淡聲道:“本使謝陛下盛意。”
    “隻是宴上……不知可否請靖安司霍副使一道?”
    中書侍郎一怔。
    軟轎中那人笑了。
    “我來前聽聞,此女聰慧過人,破局連連。西溟雖遠,亦聞其名。”
    “此番來使,我不止為國禮……更想親眼見見,能破我西溟魂陣之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同一時間,靖安司東閣。
    霍思言手執魂匣,靜坐案前研讀西溟卷宗。
    沈芝敲門而入,將一封加急折函拋到案上。
    “清華殿設宴,陛下口諭,請你午時前往。”
    霍思言沒抬頭。
    “不該是百官之宴麽,怎麽點了我?”
    沈芝一笑:“貴使欽點,陛下準了。”
    霍思言終於抬眼,目光沉靜如水:“貴使什麽來曆?”
    沈芝神色一凝:“西溟舊王旁支,魂族餘脈,據說持有西溟主魂器之一,攝心骨。”
    霍思言眉心一跳,猛然合上卷宗。
    “攝心骨……那是魂術極階之器。”
    “若真是他來,宴上怕是試探不止。”
    沈芝靠坐窗前,語氣冷淡。
    “皇帝讓你去,不止是應西溟使團,更是讓你去探探他們到底帶了什麽人,打了什麽主意。”
    霍思言沉思片刻,忽而問道:“你父親,是否與西溟有過接觸?”
    沈芝眼神一頓,輕笑。
    “我很高興,你終於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