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赤手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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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芝緩緩起身。
    “沈景之確實掌過靖安司多年,朝中魂陣初起那幾年,皆是由他封控,但他不是西溟的人。”
    “隻是……”
    她頓了頓,嗓音低了幾分。
    “他曾救過一個西溟棄子,那人,是如今這位貴使的嫡弟。”
    霍思言一驚:“那沈大人是否……仍與其有聯絡?”
    沈芝淡聲:“我父入靜齋前,燒毀所有與西溟相關案卷,連靖安司都無法查到。”
    “所以這次,我也必須去。”
    霍思言:“你想借此接觸那貴使?”
    沈芝點頭:“西溟行事極端,但他們最怕兩個字,那便是“變數”二字。”
    “而你,就是他們口中最大的變數。”
    “若我能從旁擾亂其局,便可為你爭一線。”
    霍思言看她片刻,語氣緩了幾分:“你確定你壓得住?”
    沈芝一笑,嘴角揚起一抹淩厲。
    “不試試,怎麽知道我還是不是靖安司最會演的那張臉?”
    午時將至。
    清華殿內已設好九席,正中主位空懸,左為皇帝,右為西溟使團。
    群臣各自歸位,暗中相覷,卻無一人敢先動聲色。
    直至外頭傳來引駕聲:
    “靖安司副使霍思言到!”
    群臣紛紛抬首望去。
    一道素衣身影從殿門步入,步履不疾不徐,身姿冷靜自持。
    她抬眸,目光掃過西溟貴使座前,一眼便落在那位佩翠骨戒的青年男子身上。
    他亦正盯著她看,唇角勾起笑意,緩緩起身,朝她微一躬身。
    “久仰霍副使大名。”
    “在下,西溟王族旁脈,雁池。”
    “今日一見,果然不虛此行。”
    霍思言神色未動,卻察覺那人眼中透出的魂意極深。
    她頓了頓,回禮道:“西溟貴使遠來,思言豈敢不迎。”
    “隻是……宴上鬥心,我不善。”
    雁池輕笑,目光直逼:“無妨。”
    “霍副使能破我西溟魂陣,今日便請你……也破破我這副心思。”
    清華殿中氣氛微妙,群臣雖各自端坐,卻皆屏息觀望席間那兩個針鋒相對的人。
    西溟貴使雁池身形清瘦,笑意溫和,語調卻猶如絲絲細線,處處纏繞試探。
    “聽聞霍副使出身賀家之後,幼年由賀文清親授識術,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此言一出,殿內數位重臣微不可察地交換眼色。
    霍思言麵色未變,隻輕道:“使者既然來我大寧,應也知我朝立國規矩,靖安司不入私門,不問私事。”
    “至於出身……”
    她抬眼看向雁池,淡聲說道:“我父霍肅寧為北疆主將,守邊十年,戰死沙場,賀家不過鄰門舊識。”
    “識術是我自學的。”
    雁池笑容不減,語氣卻陡然一沉:“若是自學便能破我西溟封魂大陣,那我魂門上下豈非廢物?”
    殿內驟然一靜。
    霍思言指尖輕敲杯沿,神情不慌不亂:“貴使說得有理。”
    “隻是……”
    她緩緩抬眸,語氣微涼:“那西溟十年死士、七名魂者,被我斬於天徽金陣下,不知是貴使門下哪一支?”
    雁池臉上笑意終於凝滯一瞬。
    皇帝坐於主位,一直未言,此刻才徐徐端起茶盞,似笑非笑看了二人一眼。
    “兩位都是難得之才,今番能在清華殿一聚,實為我朝之幸。”
    “言語雖利,然今日為宴,豈可鬥狠?”
    霍思言與雁池同時起身行禮:“臣知錯。”
    “在下失言。”
    皇帝點頭,唇角微翹。
    “坐吧。”
    眾人重新落座,殿內氣氛卻已悄然生變。
    雁池望著霍思言,唇角重新掛起笑意。
    “方才霍副使言語銳利,屬下佩服。”
    “不過在下還有一問,若能賜答,便心服口服。”
    霍思言未語,等他說下去。
    雁池慢條斯理取出一物。
    竟是一隻雕刻精致的魂鎖玉匣,內藏微弱魂光流轉。
    他一字一句道:“此物名引魂鉤,為我西溟魂門秘器,尋常人難窺其用。”
    “但在大寧皇城以北三裏靜祀宮舊址中,有我等獨屬的魂陣痕跡,與此匣遙遙相感。”
    “我等不解,大寧朝堂清明,為何偏於祭祀之地設此暗陣?”
    “可否請霍副使解釋一二?”
    此話一出,幾位老臣俱變色。
    那“靜祀宮”本為貴妃供奉舊宮,數年前改作私殿,朝中絕少人知其用途。雁池此言,無異於當眾點破貴妃設魂陣之事,刀鋒直指宮闈。
    霍思言神色亦沉。
    她知道,雁池不是試探了,這是明目張膽的挑釁。
    他在逼她,在逼大寧。
    她不回應,便等於承認朝廷庇護魂陣。
    若她應聲,便要指貴妃涉案,於朝廷當堂引火。
    沈芝坐在下席,眉梢微動,暗中手指輕敲,似要示意霍思言緩一步。
    可霍思言卻未理會。
    她緩緩起身,目光直視雁池,語氣冰冷。
    “靜祀宮之陣,非我朝所設,而是舊年西溟餘孽潛入布下。”
    “貴使若要查,可隨我靖安司入宮搜驗。”
    “若所言為虛,我靖安司願交你處置。”
    全殿嘩然。
    雁池眼神一動,卻是笑了:“好膽色。”
    “若真有此念,在下倒是願陪霍副使走一遭。”
    “隻不知貴朝是否……肯放人入宮?”
    皇帝依舊麵含笑意,輕輕合上茶盞,淡聲開口:“靖安司若要搜宮,需有實證。”
    “不過朕近日亦覺宮中有異,不如……”
    他目光投向霍思言:“就讓霍卿代朕領貴使入宮一觀。”
    “貴使若能協助肅清舊陣,大寧當以禮回報。”
    雁池眸中微光乍起,似在等待的,正是這一句。
    “既如此……在下恭敬不如從命。”
    散宴後。
    沈芝追至殿外,與霍思言並肩而行。
    “你知他是故意激你,卻還當眾應了?”
    霍思言輕聲:“不應便是怯。”
    “貴妃宮中事,陛下心知肚明,既未護短,便是默許我動手。”
    沈芝看她一眼:“這種關鍵的時刻,難道你還在賭?”
    霍思言腳步未停,隻是說道:“我本身無一物,除了賭,還有什麽能耐?”
    夜落宮門,燈火未熄。
    一隊靖安司親兵整裝待命,宮門下方,一輛素車緩緩停駐。
    雁池披輕裘立於車旁,回身看向霍思言,神情微笑。
    “霍副使,這一夜……便勞煩你領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