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潮會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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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潮港的夜,總帶著海腥與燈油混合的氣息。
    入城的商旅一批批被港口執役分流查驗,寬闊的石道兩側高掛海獸骨燈,光影搖曳,把人影拉得老長。
    霍思言隨商隊緩步而行,目光像不經意地掠過四周,卻細細數著那些混跡在執役隊伍裏的生麵孔。
    他們的步伐、呼吸與手勢,顯然受過軍中操練。
    小白靜靜立在她肩頭,眼珠轉動之處,便是她想看的方向。
    “前方就是潮生會的分樓。”
    沈芝低聲開口,嗓音被夜風裹住,落在耳中恍若細絲。
    “會裏有三道門,第一道是驗貨,第二道是驗人,第三道……看你有什麽資格進去。”
    霍思言笑意淡淡:“資格,我有。”
    潮生會的分樓並不張揚,三層高的石樓,外牆嵌滿貝殼和海螺,在燈火下泛著細膩的珠光。
    門口的驗貨台上,一名戴著麵紗的婦人正逐件翻查商隊貨物,她的動作極快,幾乎不用多看便能摸出夾藏。
    霍思言看著她取出一枚藏在布匹裏的小匣,手指一抖,匣口便露出一角雕著海紋的鐵牌。
    “東溟海證?”
    沈芝眯了眯眼。
    那婦人隻是淡淡掃了一眼,把鐵牌重新塞回布匹,仿佛什麽也沒發現。
    霍思言卻在那一瞬,捕捉到她指尖的輕壓,像是在傳遞訊號。
    等輪到霍思言遞交貨單時,那婦人抬眼望了她一瞬,嗓音低沉:“三樓的牌局,別遲了。”
    霍思言接過放行牌,側首望向沈芝與魏臨。
    “三樓,正合我意。”
    三樓的空氣混著酒香與海風,寬大的榻幾上,十餘名身著各色衣衫的男子正圍著一張海獸皮製的賭桌,桌麵上擺滿金葉與珍珠。
    主持牌局的是一名白發老者,眼角細紋如刀刻,身前的酒盞裏漂著一枚小巧的銅鈴。
    他的目光像海浪,慢慢掃過每一個入局的人。
    “新麵孔?”
    老者的嗓音沙啞,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勢。
    霍思言上前一步,把腰間取下的一塊黑玉牌放在桌上。
    “這夠不夠入局?”
    黑玉牌上雕著一隻振翅的海燕,是西溟商會的密紋。老者眯起眼,伸手撫過玉牌,唇角慢慢勾起。
    “夠了。”
    牌局開始,金葉與珍珠在桌麵間流轉。霍思言的注意力卻不在賭注。
    她在看,看那幾個不起眼的角落,看那些偶爾對視一眼便迅速移開的暗號。
    “西溟在這裏的根,不隻是貨路。”
    她心中暗道。
    忽然,三樓的海窗外傳來一聲低沉的螺音,像是遠處海麵上的戰號。
    老者神色一變,抬手按滅桌上的銅鈴。
    “今日到此,各位散了。”
    眾人雖不情願,卻無人多言,魚貫而出。
    霍思言隨人流下樓時,眼角餘光瞥見二樓的偏門處,有一人正與那麵紗婦人低語。
    那人腰間垂著的,不是東溟的海紋,也不是西溟的鷹紋,而是一枚她隻在宮中見過的金鱗紋飾。
    “金鱗……”
    霍思言心口一緊,那是皇帝親衛的暗號。
    沈芝看見她的目光,低聲問等道:“你認得?”
    霍思言隻回了兩個字。
    “宮裏。”
    出了潮生會,夜潮已漲,港口的燈火映在水麵上,仿佛一片碎金。
    魏臨抱著新換來的貨單走來。
    “明日中午,他們會安排我們上浮潮港的內碼頭。”
    霍思言輕輕頷首。
    “走內碼頭的船,不是運貨,是運人。”
    “什麽人?”
    沈芝問。
    霍思言望著漆黑的海麵,語氣緩慢:“要麽是東溟朝中想藏的人,要麽……是我大寧的影子。”
    浮潮港的早晨,海霧比夜裏更濃。
    碼頭邊的水汽像一張濕冷的網,纏在人衣袖與發間,帶著腥味滲進骨縫。
    霍思言站在客棧的窗前,看見內碼頭方向已有不少人影聚集,潮生會的執役正在驗放牌令。
    那道門緊閉著,門內隱約可見高高的石階向下延伸,像通向海底。
    “他們把碼頭入口修在暗坡之下,就是為了避人耳目。”
    沈芝在她身後淡淡道。
    “這地方,從來隻進不出。”
    霍思言轉過身,伸手把肩上的小白捧起,指尖輕觸它的頸羽。
    “去看看。”
    烏鴉振翅而起,消失在霧色裏。
    辰時,潮生會的婦人親自來引路。
    她麵上仍覆著輕紗,聲音像霧一樣輕。
    “持內碼頭牌的人,走的是另一條水路,不用和普通商旅混在一處。”
    霍思言與沈芝、魏臨依次進入石門。
    門內是一條濕滑的石階,階下是一片幽暗的水洞。
    水麵不寬,卻深得見不到底,幾艘狹長的舟靜靜泊著,舟首都掛著潮生會的銀鈴。
    他們被安排到最末一艘舟上。舟夫麵無表情,隻在他們坐定後推舟入水。洞壁上的燈光一點點退去,四周的水聲變得沉悶。
    沈芝壓低聲音:“這水路怕不止通向港心。”
    霍思言望著舟側緩緩滑過的岩壁:“能進京。”
    舟行半個時辰後,前方亮起一線光。
    出水洞時,霍思言第一眼便看見,那是一片被高崖環抱的隱秘港灣,港灣中停著五艘掛東溟旗的海船,而最中央的一艘,船身卻覆著西溟戰紋。
    魏臨忍不住低聲道:“東西溟的船停在一處……”
    靠岸後,舟夫示意他們上岸。岸邊的高台上,立著昨夜牌局上的白發老者。
    他今日換了玄色長袍,腰間懸著一把短柄刀,眼神銳利得像要將人剖開。
    “你們的牌,是誰給的?”
    老者開口,聲音不再帶笑。
    霍思言從袖中取出黑玉牌,平平遞出。
    “碼頭換的。”
    老者盯著她看了很久,才緩緩轉身。
    “跟我來。”
    沿著高台後的石徑向上,穿過兩道鐵柵,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半圓形的石堡坐落在崖頂,旗幟迎風獵獵。
    石堡內人來人往,既有東溟軍裝,也有西溟商袍,甚至能看見幾個穿著大寧短衫的身影。
    沈芝低聲道:“這是個局。”
    霍思言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不止是局,這是個市,賣情報,賣人,也賣國。”
    白發老者領他們進入石堡正廳。廳中陳設極簡,隻有一張鋪滿海圖的長案。
    案後坐著一人,麵容年輕,眼神卻冷得像是多年在刀鋒上打磨過。
    那人抬眼,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原來是大寧來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