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隻求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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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客棧外的雪下得更密,院子裏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謝知安已經抽刀下樓,霍思言緊隨其後。
    院中空無一人,隻有一根細細的竹簽,竹簽上綁著一條窄布帶。
    上麵寫著三個字。
    “河歸誰”。
    竹簽的窄布帶被攤在桌上,燭光下那三個字格外清晰。
    謝知安盯著看了片刻,低聲道:“字跡是西溟文的筆鋒,但形體是臨河舊地的寫法。”
    霍思言輕輕將布帶卷起。
    “說明他們就在城裏,離我們不遠。”
    她的語氣淡淡,仿佛在說一件尋常小事,可眼底卻沉著一抹鋒芒。
    夜色深了,王城的街道被積雪壓得安靜。
    兩人換了深色衣裳,從客棧後門出去,沿著最不顯眼的小巷前行。
    轉過一條長長的青石巷,前方忽然出現了兩個模糊的人影,正緩緩向一處廢棄的驛館走去。
    那驛館門窗緊閉,屋頂上積雪厚重,顯然許久無人打理。
    霍思言朝謝知安遞了個眼色,兩人悄悄跟上。
    靠近時,驛館的後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陣微弱的燈光從縫隙裏透出。
    裏麵隱約有人低聲說著什麽,聽不清內容,但“臨河”二字被風送了出來。
    謝知安正要靠近,忽然側麵的小巷裏閃出三道黑影,手中寒光一閃,直接逼來。
    第一人持彎刀直劈霍思言的肩口,她半步後撤,長袖一擺,手中細劍反挑,逼得那人連退三步。
    第二人趁勢襲向謝知安,被他格刀壓製,反手一肘撞在那人胸口,悶聲中對方倒地不起。
    第三人動作最快,刀鋒直奔霍思言的腰側。眼看躲閃不及,謝知安猛地跨步,一刀橫架,將那一擊生生擋下。兩人肩膀在寒風中碰到一處,短暫的接觸,卻像瞬間交換了信任與默契。
    三人很快被製住,其中一人還想咬舌自盡,被謝知安及時封住下頜。
    “說!誰派你們來的?”
    謝知安語氣冷厲。
    那人目光閃爍,死死閉口不言。
    霍思言蹲下,看著他腳腕的綁帶,那是臨河兵慣用的織紋,紋路與她記憶中父親麾下的兵幾乎一模一樣。
    她心頭微震,卻隻是淡聲道:“告訴我,是誰在王城裏設的局,我可以讓你們活著離開。”
    那人遲疑片刻,終於低低吐出一句。
    “河……是我們的。”
    他們將三人帶到一處僻靜的倉屋,交給大周隨行的暗衛看管。
    回到客棧時,已是深夜。
    院子裏旗影在月光下微微搖曳,像一隻在風雪中孤立的鳥。
    謝知安在她身旁停下,聲音低而穩。
    “這麵旗,立得住嗎?”
    “能立多久,就立多久。”
    霍思言看著旗,不知是在對他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次日一早,城中便傳開了新的流言,有人在暗地裏說,大周使者與臨河舊地暗通聲息,旗不過是做給王庭看的幌子。
    聽到這些話的霍思言,隻是淡淡一笑。
    王城的雪,第二日更厚了。
    沿街的屋簷下結了長長的冰淩,風一吹,便叮叮作響。
    街上的說書人一早便開了場,拍著醒木,聲如洪鍾。
    “諸位聽說了嗎?昨日逐日台的旗,雖是大周的,可是……”
    他故意壓低了嗓子,湊近台下。
    “有人說,那位霍使者的根,可不在大周。”
    聽的人立刻來了精神,驚訝道:“你這話可當真?”
    “怎麽不當真?我有個朋友,是城西茶肆跑堂的,他親耳聽見幾個臨河口音的人說,這旗是幌子,真正的心思,是替臨河出頭。”
    這話一出口,不少人竊竊私語,目光中帶了疑慮。
    謠言如雪後的河水,起初隻是細細的縫,轉瞬便滲透到城的每個角落。
    茶肆酒館、集市橋頭,幾乎人人都在談論“臨河”與“大周”這兩個詞。
    午後,拓跋烈在王庭的偏殿召見了薛嵩與安渠。
    “旗的事,民間鬧得很熱。”
    安渠稟道。
    “有人故意放消息,說她是臨河舊地的人。”
    薛嵩笑了一下,繼續說道:“不管是真是假,謠言最能試人心。”
    拓跋烈坐在主位上,指尖輕輕敲著扶手。
    “那就試一試,明日晚宴,請霍使者與大周隨行官一同赴席。”
    “席間……”
    他頓了頓,眼中帶著興味。
    “讓他們坐在臨河舊部的對麵。”
    傍晚,謝知安回到客棧,神情不善。
    “明晚王庭設宴,安排得很刻意。”
    “我知道。”
    霍思言在窗邊抬起頭,臉上沒什麽意外。
    “他們要當眾看我會不會失態。”
    謝知安走過去,壓低聲音:“明天無論他們說什麽,你都別回應,我來擋。”
    “可這是我的局。”
    她看著他,眼神堅定。
    “所以我更要護著你。”
    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兩人對視片刻,霍思言忽然笑了:“謝將軍,我怕你護得太緊,他們會說我沒本事。”
    “沒本事?”
    謝知安微微俯身,聲音低沉。
    “我寧可他們說你沒本事,也不許他們傷你半分。”
    夜色深沉,雪還在下。客棧院裏那麵大周旗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無聲地迎接即將到來的風暴。
    雪停在傍晚,王城的屋簷還在滴水。夜裏,王庭在“風飲閣”設宴。
    殿不大,三麵是落地木窗,外頭能看見庭中鬆影與未化的積雪,裏麵擺著一張長案,兩側分坐。
    左邊是大周使團,霍思言、謝知安與數名隨行。
    右邊坐著四名自稱“臨河舊部”的男人,臂膀粗壯,麵色風裂。
    上首的位置,拓跋烈端坐,薛嵩、安渠以及昨夜骨塔頂層出現的那位高個男子分列左右。
    此人今夜終於報了名諱,赫連昭,王帳侍衛令。
    上菜是熱湯與烤肉,酒卻不急著上。
    拓跋烈先開了口,聲音不高,卻壓得住全場。
    “今日城中言語很雜,朕不喜背後嚼舌,喜歡當麵問,旗立了,規矩也得立清楚,霍使者你坐這邊,臨河舊部坐那邊,說話,明白些。”
    四個“舊部”為首者當即拱手,嗓音粗糲:“王上,大周使者心在臨河,旗是幌子,臨河的兄弟盼了多年,隻求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