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鬥膽試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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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溟王宮的正殿,今夜燈火通明。
    殿頂懸掛的金色長燈垂下流蘇,在暖光中微微晃動,映得滿席的賓客都帶著一層光。
    霍思言著一襲深色雲紋襦裙,發間隻簪了一枝白玉簪,神情平淡卻不失威儀。
    她立於席側時,目光已掃過整座大殿。
    主位之上,拓跋烈笑意溫和,身邊坐著數名西溟重臣。
    下首處,赫連昭銀甲加身,神態倨傲,顯然不把大周使節放在眼中。
    謝知安亦在席,著的是大周禮服,坐在她斜後方,眼神淡淡,卻時時隨她而動。
    宴席伊始,鼓聲如潮,舞伎成行而入,裙裾翻飛間,帶起一陣陣香風。
    霍思言舉杯敬酒,先依次向主位和列席諸臣行禮,言辭恭謹而不卑微。
    “聽聞大周良弓巧箭,舉世無雙。”
    赫連昭忽然開口,聲音不疾不徐,卻讓席上的氣氛微微一滯。
    “今夜正好有我西溟工匠在場,不如請使節與我比試一場,看看大周箭法是否如傳聞中那般神妙?”
    這話表麵是試探,實則是挑釁。
    霍思言心知,昨夜工棚所查之事,極可能與此有關,赫連昭正要借機在眾人麵前壓她一頭。
    “將軍盛情,怎敢推辭。”
    她淡然一笑。
    謝知安眉心微蹙,卻未出聲,隻在她舉杯飲盡時,悄悄伸手按了按劍柄。
    場中很快擺下靶位,三十步外,立著一排柳木靶心。
    西溟的工匠先行,弓開如滿月,箭出如驚雷,幾乎全部命中紅心,引得席間一陣叫好。
    赫連昭回首,看向霍思言。
    “使節,請。”
    霍思言不急著上前,隻側身向謝知安伸手。
    他立刻明白,從懷中取出一枚鏃胚,正是昨夜河道截獲的那種。
    她接過,在燈光下緩緩摩挲了一下,抬眼看向赫連昭。
    “將軍的箭料,倒是精良。”
    她語氣平靜,話中卻暗藏鋒刃。
    赫連昭眼底閃過一抹訝色,旋即笑道:“既然識貨,更該好好比試一番。”
    霍思言上前,執弓搭箭,動作利落無聲。
    第一箭,直中紅心。
    第二箭,偏斜半寸,卻將靶心的木紋劈開。
    第三箭,她稍作停頓,目光越過靶心,仿佛透過夜色看向更遠的地方,那一瞬,謝知安察覺到,她是在借比試傳遞某種信號。
    “好箭!”
    席上有人叫好,可拓跋烈卻微微眯起眼。
    霍思言收弓,行禮退下。
    經過謝知安身邊時,她低聲道:“今晚怕有變,盯緊赫連昭。”
    酒過三巡,舞伎退去,殿中開始逐漸分成幾處暗流。
    西溟的大臣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語,大周使團的人則謹守分寸。
    忽然,一名宮人匆匆入殿,在拓跋烈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拓跋烈神情不變,隻是舉杯笑道:“宴席稍歇片刻,我去後殿一趟。”
    霍思言心頭一緊,後殿是存放貢品與機密信函之處。
    她向謝知安投去一個眼神。
    謝知安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手已搭在劍柄上。
    後殿的門緩緩合上,金銅門軸發出低沉的聲響,似乎隔絕了殿外的笑語與鼓樂。
    霍思言暗暗攥緊手中酒盞,指尖微涼。
    她明白,這一去,拓跋烈必然是要見某個重要之人,或者處理極機密的事。
    席間,赫連昭抬起眼,目光不著痕跡地掠向後殿方向,唇邊浮出一抹幾乎不可察的笑意。
    那笑意並非出自愉悅,而像是在等待一場早已布好的戲落下帷幕。
    “使節為何不飲?”
    赫連昭突然舉杯,語聲清朗,卻帶著逼近的鋒芒。
    霍思言回神,將酒盞舉至唇邊,卻並未入口。
    她淺淺一笑:“酒雖佳,未必人人能受。”
    對方目光一閃,似乎在細細琢磨她話裏的意味。
    謝知安緩緩起身,替她擋下視線,神色溫和。
    “霍使節酒量淺,怕誤了後麵的節目。”
    赫連昭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終究什麽也沒說,隻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鼓樂再起,舞伎入場,然而殿中幾位西溟重臣卻不約而同地借口離席。
    霍思言眸色沉了幾分,這些人去向何處,不問可知。
    謝知安悄聲道:“後殿通道在右廊,你在席上盯著赫連昭,我去看看。”
    霍思言微不可察地頷首。
    他離席的動作幹淨利落,像是隻是去廊外散步。
    霍思言則將注意力牢牢鎖在赫連昭身上。
    右廊燈火昏黃,雪霧順著簷角飄入。
    謝知安繞過一麵雕花屏風,耳中聽見低沉的交談聲,拓跋烈與人說話的語調平穩,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交接必須在明夜之前完成。”
    “王,若大周使節察覺……”
    “她察覺與否,不會影響結果。”
    謝知安屏息,心中已知,這所謂的交接,八成便與昨夜的鏃胚有關。
    忽然,屏風另一端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迅疾而輕巧,顯然不是侍從。
    謝知安立刻閃身隱入廊柱陰影。
    下一瞬,一名身著青衣、戴著麵紗的女子自暗處掠出,手中提著一個長形錦匣,徑直走向後殿深處。
    那錦匣的形製,與大周禁軍所用的機括弩極為相似,若真是如此,這場交易的分量,足以撼動兩國邊境。
    謝知安壓下出手攔截的衝動,在西溟王宮的腹地,貿然動手無異於自投羅網。
    他悄然退回原路,神色如常地重新步入正殿。
    “赫連將軍。”
    霍思言忽然出聲。
    對方挑眉道:“何事?”
    她緩緩起身,將手中一枚細小的鏃胚放在案上,指尖輕輕一推,那金屬在燈光下閃過一絲陰冷的光。
    “昨夜,我在南城見過同樣的物件。”
    赫連昭的笑容微微一僵。
    周圍幾位大臣對視一眼,空氣中無形的張力驟然升起。
    就在此時,後殿的門再次開啟,拓跋烈大步走出,神情沉穩如常,仿佛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各位……今晚的宴席,才剛剛開始。”
    霍思言與謝知安對視了一瞬。
    他們知道,這場宴席,不會以歌舞和美酒收場。
    鼓聲如雷,檀香混著酒香彌漫在殿內,令人有些眩暈。
    燈火自高處瀉下,照得每一張麵孔都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