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機括神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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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思言重新回到席位,卻並未真正落座。
    她借著舉杯的動作,掃視四周,赫連昭依舊閑適地半倚在案邊,手指漫不經心地扣著酒杯,可那節奏中有一絲急促,像是在暗暗計數。
    謝知安坐在她斜後方,神情鎮定,手卻一直在案下緩緩摩挲劍鞘,時刻準備拔劍。
    “霍使節似乎心不在焉。”
    赫連昭的聲音忽然響起。
    霍思言微微一笑。
    “將軍的好意,霍某心領。”
    她將酒一飲而盡,卻並未解釋任何。
    席間漸漸散亂,有西溟大臣開始主動與大周隨行的文官攀談。
    霍思言注意到,每當一名大臣走近,赫連昭的目光便會隨之微動,像是在暗中分派什麽。
    謝知安的目光亦落在這些人身上。
    忽然,他輕輕敲了敲案麵,低聲道:“右側第二列,腰間佩的是匕首。”
    霍思言假裝整理衣袖,眼角餘光掃過。
    那是一名看似侍衛的人,衣袖下鼓起的並非普通護甲,而像是包裹著細長的卷軸。
    “卷軸裏,若不是地圖,就是密令。”
    她心中暗想。
    就在此時,殿門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名麵色焦急的侍從疾步而入,低聲在赫連昭耳邊說了幾句。
    赫連昭眉頭一皺,隨後卻笑了笑,起身道:“失陪。”
    他的身影剛消失在廊口,霍思言便放下酒盞,聲音極低:“他去接應。”
    謝知安立刻起身。
    “你盯著席,我跟過去。”
    霍思言卻伸手按住他。
    “不,你去後殿,赫連昭交給我。”
    廊外的風吹散了殿內的香氣,夜色如墨。
    赫連昭的步伐很快,顯然對宮內的暗道輕車熟路。
    他繞過一處花廳,徑直走向東側的一座小樓。
    樓門緊閉,窗紙透出微弱的燭光。
    霍思言貼著回廊的陰影緩緩靠近,心中已經推測出七八分,這小樓很可能是他在宮內的私庫,或者臨時的情報集散處。
    然而就在她準備靠近時,身後忽然傳來極輕的一聲:“霍姑娘。”
    她回首,竟是拓跋烈親自立在廊影之中。
    “王上怎會在此?”
    拓跋烈微微一笑。
    “本王也想看看,今晚的戲,你唱到哪一步了。”
    霍思言沉默半瞬,唇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若王上願看,霍某自當奉陪。”
    與此同時,後殿的另一側,謝知安避過幾名巡夜侍衛,推開一扇半掩的門。
    室內的香爐正燃,案上擺著一隻錦匣,正是他在廊外見過的那種。
    他走近,輕輕開啟。
    匣中靜靜躺著一柄機括弩,弩臂上鑲著金色的鏃胚,寒光逼人。
    謝知安眉目沉沉,合上匣蓋,正要帶走,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門外的腳步聲很快逼近,謝知安來不及多想,迅速將錦匣收入懷中,縱身躍上屋梁。
    幾名宮人推門而入,手捧食盒,似是例行送夜點心。
    為首的宮人將食盒放在案上,卻並未離開,而是環視一圈,走到香爐旁撥弄了幾下。
    香灰下竟露出一枚銅鈴。
    “鈴在這兒,回去交給將軍。”
    那宮人低聲道。
    謝知安在梁上聽得分明,若這鈴與機括弩有關,恐怕是赫連昭發號施令的暗器。
    待宮人離去,他悄然落下,順手將銅鈴取走,與錦匣一同藏好。
    另一邊,小樓前的氣氛凝固成一線。
    霍思言與拓跋烈並肩而立,隔著半扇門,便能聽見屋內有人低聲議事。
    “鏃胚已齊,機括弩三十,明夜送至南關。”
    “守關的是誰?”
    “賀將軍。”
    霍思言心頭一震,賀將軍,乃西溟邊軍宿將,一旦他得此利器,邊境的防線便會驟然傾斜。
    拓跋烈似乎察覺到她的情緒,側頭看了她一眼,語氣含笑。
    “霍姑娘,這筆買賣,可值幾分?”
    “值得兩國動刀兵。”
    她淡淡回道。
    拓跋烈笑意微斂,推門而入,屋內瞬時靜了,所有人起身行禮。
    “王上。”
    拓跋烈揮手,目光淡淡掠過桌上的卷軸與器械。
    “散了吧,宴席還在等。”
    眾人依言退下,隻剩赫連昭留在原地。
    霍思言目光與他相交,仿佛在無聲交鋒。
    回到殿中時,鼓樂聲已低沉緩慢,席間賓客多半有了醉意。
    謝知安不動聲色地回到霍思言身邊,坐下時將懷中之物推到她膝下。
    她低頭一瞥,眸色一冷。
    “今晚之後,南關必有風波。”
    她低聲道。
    謝知安目光沉沉。
    “那就先讓風波起在他們那邊。”
    兩人相視無言,卻在彼此的沉默中達成了共識,這一夜,將是改變兩國局勢的夜。
    西溟王宮的夜色,幽深得像一口古井。
    大殿的燈火雖然通明,卻掩不住外頭那股逼人的寒氣。
    鼓樂聲漸漸散去,賓客三三兩兩離席,隻剩下內侍們低聲收拾杯盤。
    霍思言緩緩起身,目光落在案前未動的酒盞。
    她伸手將那杯酒推遠,仿佛那裏麵藏著的,不是美酒,而是一道隨時會爆裂的暗箭。
    謝知安站在她身側,目光沉靜,卻在袖中悄悄握緊那隻銅鈴。
    “今晚,我們得先布下局。”
    霍思言微微頷首。
    “南關,是他們的落子,我們必須讓這步棋反噬回去。”
    離開正殿後,兩人沿著回廊向偏院行去。
    夜風從瓦脊間滑落,帶著雪霜的濕意。
    偏院裏安靜無人,隻有一盞孤燈在廊角搖曳。
    謝知安從懷裏取出錦匣,放在石案上。
    霍思言揭開蓋子,機括弩的弩臂在燈下泛著冷光,鏃胚上的毒粉幾乎看不見,卻能聞到一絲微腥。
    “這是他們明夜要送到南關的?”
    “是。”
    謝知安答得很肯定。
    “還有這個銅鈴,八成是聯絡信號。”
    霍思言沉吟片刻,從袖中取出一枚薄如蟬翼的金片,遞給他。
    “這金片能削斷弩弦,我們把它藏在鏃胚的接口處,不會立刻顯露,一旦用力發射……”
    “弩弦便會斷。”
    謝知安接過,唇角微微一勾。
    “好主意。”
    兩人動手極快,將金片細細嵌入鏃胚的尾部,再將弩臂略微調鬆,以免被提前察覺。
    霍思言和謝知安做完這一切,天色已近三更。
    “明天,他們會得意地將這些機括弩送去南關。”
    霍思言抬眼看向謝知安,眼底一抹冷光掠過。
    “而那時,真正的戲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