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集:血符烙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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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處的劇痛並非銳器切割的利落,而是像無數根冰針順著血脈瘋狂鑽鑿。沈煉悶哼一聲,右臂幾乎瞬間失去知覺,那高舉的、連接著暗金壁壘的手猛地一沉。虎符圖騰的光芒隨之一暗,剛剛被壓退的邪氣利爪竟趁機向前探進了半尺!腐爛鱗片虛影摩擦著壁壘上神策軍士浮雕,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絲絲縷縷的汙穢黑氣從接觸點滲出,如同毒液侵蝕著神聖的金邊。
    “呃啊——!”沈煉額頭青筋暴起,牙關死死咬住,腥甜的血沫從齒縫滲出。他能清晰地“看”到,或者說感知到——那絲侵入的邪氣如同活物,冰冷、滑膩、帶著無盡暴虐的毀滅意誌,正沿著他的手臂血脈急速上行,所過之處,屬於他自己的溫熱血液仿佛被凍結、汙化。更可怕的是,這股外來的意誌正瘋狂地衝擊著他的神智,無數混亂的囈語在腦中炸響:撕裂!吞噬!讓萬物重歸混沌!
    **撐住!小子!** 一個蒼老卻帶著金石之音的戰吼,並非來自外界,而是源自他右手緊握的青銅虎符深處!那是百年前某位神策軍將殘留的最後一絲烙印,帶著沙場喋血的鐵血意誌,狠狠撞向那股侵襲的邪念!
    嗡!
    沈煉右臂皮膚上,那些因承載虎符力量而烙下的繁複古老暗金紋路,驟然亮起!紋路中,一絲極其微弱的、源自太廟金光本源的煌煌之氣被激發,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嗤啦——!
    血管之內,一場無聲的慘烈廝殺瞬間爆發!暗金符紋的力量裹挾著沈煉自身不屈的意誌,以及虎符中殘留的軍魂戰意,化為灼熱的洪流,狠狠撞上那冰寒汙穢的邪氣!接觸點爆發出針紮般的劇痛,沈煉整條右臂的皮膚下,金與黑兩種光芒瘋狂閃爍、拉鋸,如同無數細小的閃電在皮下遊走!肌肉不受控製地痙攣、扭曲,皮膚表麵甚至凸起一道道詭異的紋路,時而是神聖的暗金,時而是汙穢的黑氣。
    “呃…啊啊!”沈煉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豆大的汗珠混合著血水滾落。這痛苦遠超皮肉之傷,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最脆弱的血脈通道中廝殺角力!每一次碰撞都像是用燒紅的鐵釺在骨髓裏攪動。他眼前陣陣發黑,全靠一股近乎本能的意誌在支撐——虎符不能鬆!壁壘不能破!
    暗金壁壘的光芒因沈煉的痛苦分神和力量內耗而劇烈明滅,盾麵上衝鋒的神策軍士浮雕動作都顯得遲滯了幾分。裂口深處,那被暫時壓製的恐怖意誌發出得意的咆哮,第三隻、第四隻更加凝實的邪氣利爪虛影,裹挾著更濃烈的汙穢與怨魂哀嚎,正加速從粘稠的暗紅內壁中探出!
    * * *
    丹心閣,沉玉台。
    墨衍枯槁的身軀如同狂風中的殘燭。他七竅流血,皮膚上龜裂的紋路深可見骨,裏麵卻不見鮮血,隻有混雜著黑、金、灰三色的恐怖能量在瘋狂流轉、逸散。歸源引形成的能量通道如同一條劇毒的狂龍,以他的身體為橋梁,瘋狂撕扯著來自滌塵苑方向的汙穢能量——那是太子血陣抽取的地脈枯竭之力、九幽邪力,甚至包括太子蕭天胤的部分本源!
    “噗!”又是一口混雜著內髒碎塊和能量光點的汙血噴在瀕臨崩潰的玉台上。台麵裂紋中噴射的能量流更加狂暴,整座丹心閣發出令人心悸的**,主梁上裂開一道觸目驚心的縫隙,灰塵簌簌落下。
    那道被沈煉虎符引偏了一絲的太廟金光,主體依舊帶著淨化萬邪的煌煌之威,狠狠轟擊在沉玉台邊緣!
    轟——!!!
    玉台一角瞬間化為齏粉!刺目的金光與墨衍周身逸散的汙穢能量猛烈碰撞、湮滅,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鳴!強烈的衝擊波將伏在台邊、油盡燈枯的白芷狠狠掀飛出去,撞在遠處的藥櫃上,生死不知。
    墨衍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拋起,又重重砸在殘存的玉台中央,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卻亮得如同燃燒的星辰,死死盯著玉台上躺著的楚星河。
    楚星河胸口的灰黑裂紋已蔓延至下頜,皮膚下透出的汙穢黑氣如同活物般蠕動,侵蝕著他最後一絲生機。然而,就在這毀滅性的能量衝擊和墨衍以身為橋的瘋狂引導下,異變陡生!
    楚星河心口處,那枚被沈煉捏碎的冰珀殘留的極寒氣息,與他體內沉寂的最後一點本源精血,以及墨衍引導而來的、混雜卻磅礴無匹的能量洪流,竟在沉玉台瀕臨崩碎前,形成了一種詭異而短暫的平衡點!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帶著楚星河獨特烙印的波動,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顆石子,倏然擴散開來——目標直指皇城地底深處某個極其隱秘的節點!
    **咚!**
    一聲極其微弱、仿佛來自大地心髒的脈動,穿透了玉華池底激烈的能量風暴,清晰地傳入沈煉的感知。這脈動帶著一絲熟悉的氣息——楚星河!更帶著一種奇異的牽引,仿佛在回應他體內正與邪氣瘋狂廝殺的暗金符紋!
    沈煉腦中靈光如電閃!
    “地脈…共鳴!”他瞬間明悟了墨衍拚死一搏的真正意圖!這老供奉不僅是要將劇毒的能量灌回深淵,更是要借這混亂狂暴的能量流,短暫地“激活”楚星河殘存的地脈烙印,以此強行撼動、甚至短暫“欺騙”那條被太子鎖死、已然枯竭的“龍喉”支脈!
    虎符烙印的暗金符紋,因這絲來自大地的微弱共鳴,光芒猛地一熾!仿佛幹渴的旅人汲取到一滴甘泉,符紋中蘊含的那縷太廟金光本源,以及神策軍魂的守護意誌,竟自發地調整了頻率,與那大地深處傳來的脈動隱隱呼應!
    **嘶——!**
    沈煉右臂血脈中,那正瘋狂上竄的汙穢邪氣,如同被無形的烙鐵燙到,猛地一滯!暗金符紋的力量瞬間反撲,金芒大盛,竟硬生生將邪氣逼退了寸許!雖然依舊盤踞在腕部附近,如同毒蛇般伺機而動,但那股直衝心脈的毀滅之勢被暫時遏製了!
    “機會!”沈煉精神大振,強忍著血脈中持續不斷的拉鋸劇痛,將全部心神再次凝聚於虎符之上!他不再試圖完全清除體內的邪氣——那需要時間,而他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他選擇了接納這痛苦,將其化為燃料,如同受傷的猛獸,帶著更狂暴的凶性,將意誌狠狠灌注!
    “喝啊——!”
    一聲咆哮,暗金壁壘中央的虎符圖騰再次瘋狂旋轉!盾麵上被侵蝕黯淡的神策軍士浮雕,隨著沈煉意誌的燃燒和他血脈中暗金符紋的呼應,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戰意,再次發出無聲的怒吼!整個壁壘的光芒再次穩定,甚至比之前更加凝實厚重,死死抵住那三隻瘋狂抓撓的邪氣利爪!
    * * *
    暖閣廢墟。
    “老狗——!!!”太子蕭天胤的嘶吼已不似人聲。他單膝跪在破碎的磚石上,周身翻湧的血焰黯淡得如同風中的燭火,幾乎快要熄滅。身體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幹癟,仿佛血肉精華都被抽空了大半,皮膚緊貼著骨骼,布滿蛛網般的灰敗裂紋。那雙赤紅的眼眸裏,狂暴的憤怒已被一種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恐懼取代。
    墨衍的“歸源引”像一根插進他心髒的毒刺!不僅瘋狂抽取著他通過血陣轉化而來的力量,更可怕的是,那股吸力如同擁有生命般,正透過他與地脈的連接,貪婪地吮吸著他自身修煉多年的本源精血!他能感覺到生命力的飛速流逝,如同指間沙,無論如何攥緊都無濟於事。
    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頭頂那煌煌太廟金光失去了血盾的阻礙,如同懸頂之劍,帶著毀滅性的威壓,正緩緩地、無可阻擋地壓下!金光的目標牢牢鎖定了他這個最大的汙穢源頭。
    “不…本宮是真龍天子!九幽之力…給我擋住!”太子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雙手指甲深深摳進地麵,試圖再次催動血陣。然而,周身那些連接地脈的暗紅血管脈絡,在歸源引的恐怖吸力下,繃得如同即將斷裂的弓弦,非但無法為他提供力量,反而成了抽幹他的管道!
    他體內的九幽意誌也在咆哮,卻充滿了驚惶。這股來自丹心閣的吸力,帶著一種同源卻更古老、更霸道的蠻荒氣息(歸源引符紋的古老氣息),竟隱隱對它形成了壓製!
    就在這時,大地深處傳來那一聲極其微弱卻清晰的脈動——**咚!**
    這脈動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
    “龍喉…是龍喉支脈的回應?!”太子殘存的理智瞬間捕捉到了關鍵。他猛地抬頭,血紅的眼珠死死盯向丹心閣方向,裏麵爆發出最後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瘋狂光芒。“那老匹夫…在引動龍喉?!他想幹什麽?…不對!是楚星河那個雜種的烙印!”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自毀的念頭在太子腦中炸開!
    既然無法切斷歸源引的抽取,既然那太廟金光注定要落下…那就讓這毀滅,來得更猛烈些!讓這金光,連同那老匹夫和楚星河,還有那該死的龍喉深淵,一起化為飛灰!
    “以吾之血…祭!引龍喉邪怨…衝霄!”太子發出一聲泣血般的尖嘯,用盡最後殘存的力量,不是抵抗歸源引,而是…**主動引爆**了自己周身幾條最為核心的暗紅血管脈絡!
    噗嗤——!
    數道汙穢粘稠、如同石油般的黑血從他身體幾處關鍵節點(丹田、心口、眉心)狂噴而出!這不是普通的血液,而是蘊含著他精血本源和龐大九幽邪力的汙穢之血!
    這些汙血並未灑落,而是在空中詭異地凝聚,化為數道扭曲的、散發著衝天怨氣的血箭!血箭的目標,並非丹心閣,而是…**直射地底深處**!它們循著那絲被墨衍強行引動的、屬於楚星河的微弱地脈共鳴烙印,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狠狠紮向“龍喉”深淵斷裂的核心!
    轟隆——!!!
    整個玉華池,乃至整個皇城,都劇烈地震顫了一下!仿佛沉睡在地底深處的凶獸被這飽含怨毒與毀滅的血祭徹底激怒!
    玉華池底,那道巨大的裂口猛地擴張了一倍!粘稠的暗紅內壁如同沸騰的岩漿瘋狂翻滾,無數張怨魂麵孔在其中發出無聲的尖嘯!第三隻、第四隻邪氣利爪瞬間完全探出!更深處,一隻巨大無朋、腐爛了大半、隻剩下森森白骨與殘餘腐肉的恐怖龍爪輪廓,帶著滅世般的威壓,正緩緩從汙穢的深淵中抬起!龍爪尚未完全探出,僅僅是那泄露的氣息,就讓沈煉全力維持的暗金壁壘發出不堪重負的**,光芒急劇黯淡!附著在壁壘上的汙穢黑氣如同活了過來,瘋狂腐蝕著軍士浮雕!
    “吼——!!!”
    一聲低沉、混沌、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咆哮,穿透了地殼,直接在沈煉、墨衍,乃至整個皇都所有生靈的靈魂深處響起!那是孽龍殘軀被血祭徹底激怒的毀滅宣告!
    “糟了!”沈煉神魂劇震,隻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威壓如同億萬鈞山嶽,狠狠壓在他的靈魂之上!虎符嗡嗡狂震,右臂的暗金符紋在金黑拉鋸中劇烈閃爍,幾乎要被徹底壓滅!那被暫時逼退的邪氣,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鬣狗,再次瘋狂反撲!更可怕的是,深淵中那隻抬起的巨大骨爪,其指尖凝聚的一點汙穢到極致的黑芒,正緩緩對準了搖搖欲墜的暗金壁壘!
    丹心閣內,沉玉台在玉華池底孽龍咆哮的衝擊波下,發出了最後的哀鳴!僅存的台麵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白光徹底熄滅。墨衍倒在血泊中,氣若遊絲,渾濁的雙眼死死盯著玉台中央的楚星河。
    楚星河的身體,在那聲來自深淵的咆哮衝擊下,猛地弓起!脖頸處的灰黑裂紋驟然擴散,如同活物般爬上他的臉頰!一直沉寂的眉心處,那枚由白芷種下的青色符文印記,此刻竟如同風中殘燭般劇烈閃爍起來,光芒微弱到極致,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熄滅!
    “星…河…”墨衍枯槁的手指動了動,卻再也抬不起來。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楚星河心口處,那滴被沈煉融入虎符引動的本源精血,其蘊含的最後一絲微弱的守護意誌,以及那縷幾乎被汙穢吞噬的淡金色皇朝氣運烙印,在眉心青色符文即將熄滅的生死關頭,仿佛被那深淵咆哮和沉玉台崩碎的絕境徹底點燃!
    嗤!
    一點極其微弱、卻純淨無比的冰藍色光芒,如同寒冬深夜最後的一點星火,頑強地從楚星河心口灰黑裂紋的中心亮起!這光芒並不熾烈,卻帶著一種凍結萬物的極致寒意,瞬間與他眉心跳動的青色符文產生了玄奧的共鳴!
    青與藍,兩種光芒在楚星河瀕死的軀殼內交織、流轉,如同兩條瀕死的小魚在幹涸的河床中相濡以沫,爆發出最後的、超越極限的生命力!
    嗡——!
    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冰寒波動,混合著楚星河最後的守護意誌,以及那絲幾乎被遺忘的、源自北冥皇室的極寒血脈氣息(分鏡135集伏筆),猛地擴散開來!這股波動並未攻擊任何人,而是如同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切斷了墨衍以歸源引強行構築的、通往“龍喉”深淵的能量通道中,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縷聯係!
    噗!
    墨衍再次噴出一口鮮血,但眼中卻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通道被楚星河體內爆發的冰寒意誌強行切斷,雖然導致反噬加重,卻也斬斷了那即將把無窮汙穢徹底引爆回深淵的致命倒灌!歸源引,停了!
    然而,太子的血祭邪箭,已然射入深淵!孽龍的骨爪,已然抬起!
    玉華池底,沈煉渾身浴血,右臂金黑光芒瘋狂閃爍,邪氣已逼近肘部!暗金壁壘在深淵骨爪的恐怖威壓下,發出令人絕望的碎裂聲!他死死盯著那骨爪指尖凝聚的、足以洞穿一切的汙穢黑芒,視野因痛苦和力量的透支而變得模糊、搖晃。
    就在那毀滅黑芒即將噴薄而出的刹那,沈煉模糊的視野裏,似乎看到壁壘盾麵上,一個頂盔摜甲的神策軍士浮雕,在金光黯淡、黑氣侵蝕中,艱難地轉過頭,布滿裂痕的石質麵孔上,那雙空洞的眼窩,仿佛正穿透百年的時光,與他遙遙對視。
    沒有言語,隻有一股跨越生死的、純粹的、將最後一切托付的決絕意誌!
    沈煉殘破的身體裏,某種東西轟然炸開!那不是力量,而是一種比力量更本源的東西!
    他染血的左手,不再試圖去壓製右臂的邪氣,而是猛地抬起,五指張開,帶著一種近乎獻祭的瘋狂,狠狠拍向自己右臂上那正與邪氣激烈拉鋸的暗金符紋!
    “以我之魂!烙爾殘軀!神策——不滅!!!”
    噗!
    掌心皮肉被符紋的力量瞬間灼穿!滾燙的鮮血混合著他燃燒到極致的靈魂意誌,如同滾燙的岩漿,狠狠灌入那繁複的暗金紋路之中!這不是為了驅邪,而是…**獻祭**!將自己的一部分靈魂烙印,連同這滾燙的熱血,主動烙入這由軍魂、金光、意誌構成的符紋體係之中!
    嗡——!!!!
    右臂上,所有的暗金符紋瞬間亮到極致!不再是防禦性的光芒,而是帶著一種焚盡一切的灼熱與悲壯!那正瘋狂侵蝕的汙穢邪氣,如同冰雪遇到熔岩,發出淒厲的“嗤嗤”聲,竟被這帶著靈魂烙印的血焰硬生生逼退、灼燒、湮滅!代價是,沈煉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硬生生撕裂了一塊,融入那滾燙的符紋!
    這燃燒靈魂烙印的舉動,如同在即將熄滅的篝火上潑灑了最後的熱油!
    轟——!
    沈煉高舉的右手,那枚青銅虎符,感應到這份超越生死的沉重獻祭,發出了開天辟地般的震鳴!整個暗金壁壘瞬間沸騰!所有浮雕軍士的動作不再遲滯,他們手中的戈矛仿佛化為實質,盾麵中央的虎符圖騰更是爆發出刺穿黑暗的烈陽之光!
    “鎮——!!!”
    萬千神策英魂的咆哮,沈煉靈魂的嘶吼,虎符的震鳴,在這一刻完全合一!暗金壁壘不再僅僅是防禦,它帶著沈煉以魂血烙印的決絕意誌,如同燃燒的隕星,主動向前、向深淵、向那隻抬起的恐怖骨爪,狠狠撞去!
    轟隆隆隆——!!!!
    無法形容的恐怖爆炸在玉華池底爆發!暗金色的光芒與深淵的汙穢黑氣如同兩條太古凶獸,瘋狂地撕咬、湮滅!池壁在衝擊中大片大片地崩塌、汽化!骸骨堆徹底化為齏粉!沈煉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被狠狠拋飛,重重砸在遠處殘存的池壁上,意識瞬間沉入無邊的黑暗。
    在意識徹底消失前,他最後的感知裏,那恐怖的骨爪似乎…被硬生生撞回了裂口深處?那毀滅的黑芒…湮滅了?暗金壁壘…還存在嗎?
    他無從知曉。
    隻有深淵中傳來的、那充滿無盡暴怒與一絲…難以置信的痛楚的咆哮,震蕩著整個地底世界!
    * * *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個世紀。
    沈煉在刺骨的冰寒和錐心的劇痛中艱難地恢複了一絲意識。他發現自己半泡在冰冷刺骨的池水裏,四周一片死寂的黑暗。右臂徹底失去了知覺,沉重得像不屬於自己。他試著動了動左手,劇痛瞬間傳遍全身。
    他掙紮著抬起頭。
    玉華池…幾乎不存在了。原本的巨大深坑擴大了數倍,邊緣犬牙交錯,如同被巨獸啃噬過。池底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崩塌的巨大石塊和厚厚的灰白色骨粉。那道曾經撕裂大地的恐怖裂口…似乎被某種力量強行彌合了?隻留下一條深不見底、邊緣閃爍著微弱暗金光芒的巨大縫隙,如同大地上的一道醜陋傷疤。縫隙中,不再有粘稠的暗紅內壁翻滾,隻有死寂的黑暗,以及一絲絲極其微弱、卻令人靈魂戰栗的殘餘邪氣,如同煙霧般嫋嫋飄出。
    那麵由萬千英烈骸骨、沈煉之血、楚星河精血、太廟金光以及沈煉最後靈魂烙印鑄就的暗金壁壘…消失了。或者說,它融入了那道巨大的縫隙邊緣,化作了那些微弱閃爍的暗金光芒,如同最後的封印符文,死死鎮壓著深淵的出口。
    成功了?暫時…封住了?
    沈煉心中沒有喜悅,隻有無盡的疲憊和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他掙紮著想站起來,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疼得眼前發黑。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臂。
    借著縫隙邊緣那微弱的暗金光芒,他看到整條右臂,從肩膀到指尖,皮膚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裏麵是凝固的暗紅色血痂和焦黑的灼傷痕跡。而原本烙下的那些繁複暗金符紋…消失了?不,不是消失。它們仿佛融入了皮肉深處,隻在皮膚表麵留下一些極其淡薄、幾乎難以辨認的暗金色痕跡,如同古老神秘的刺青。隻有當他集中精神去感知時,才能隱約感覺到皮膚下,一股微弱卻異常堅韌的灼熱力量在緩緩流淌,帶著一絲虎符的蒼涼、軍魂的肅殺、金光的堂皇,以及…他自身靈魂烙印的印記。
    這力量…似乎與腳下大地深處那道被封印的縫隙,有著某種微弱的聯係?像一根無形的弦,繃緊在生與死的邊緣。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的**聲,從上方崩塌的池畔邊緣傳來,斷斷續續,氣若遊絲。
    “沈…沈煉…還…活著嗎…”
    是墨衍!
    沈煉心頭猛地一緊。老供奉…還活著!那楚星河呢?白芷呢?丹心閣怎麽樣了?
    他咬緊牙關,用還能動彈的左手,摳著冰冷的池壁縫隙,拖著幾乎報廢的殘軀,一點一點,向上挪去。每一次移動,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冷汗混合著血水浸透了破爛的衣衫。
    當他終於艱難地翻上池畔,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心沉入了穀底。
    丹心閣…這座皇都中象征醫道聖地的古老建築,此刻半邊已經徹底坍塌,化為一片冒著黑煙的廢墟。殘存的梁柱傾斜著,搖搖欲墜。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種能量湮滅後的刺鼻氣息。
    在廢墟邊緣,靠近沉玉台(或者說沉玉台曾經所在的位置)的一堆瓦礫旁,沈煉看到了墨衍。
    老供奉躺在一片血泊中,枯槁的身體殘破不堪,胸腹處有一個恐怖的貫穿傷口,邊緣焦黑,顯然是被太廟金光餘波所傷。他氣若遊絲,渾濁的眼睛半睜著,艱難地轉動著,似乎在搜尋什麽。
    而在墨衍身旁不遠處的瓦礫堆下,沈煉看到了一片熟悉的、染血的青色衣角。
    “楚…兄…”沈煉喉嚨幹澀,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
    他掙紮著爬過去,不顧碎石劃破身體,拚命地用手扒開瓦礫。
    楚星河的身體被掩埋了大半。他臉色灰敗如死,胸口那灰黑的裂紋已經徹底爬滿了整個脖頸和半邊臉頰,皮膚下透出的汙穢黑氣雖然微弱,卻如同跗骨之蛆,依舊在緩慢地侵蝕。他的氣息微弱到幾乎斷絕,隻有心口處,一點微弱到極致的冰藍色光點,如同寒夜裏的螢火蟲,極其緩慢地、頑強地跳動著。這微光與他眉心那枚同樣黯淡、卻並未熄滅的青色符文隱隱呼應,形成一層薄得幾乎看不見的冰霜,覆蓋在他的傷口表麵,艱難地抵禦著黑氣的進一步蔓延。
    白芷則倒在更遠處,被一根斷裂的橫梁壓住了半邊身體,昏迷不醒,臉色蒼白如紙,嘴角掛著幹涸的血跡。
    沈煉看著眼前這煉獄般的景象,看著瀕死的墨衍,看著生機渺茫的楚星河,看著昏迷的白芷,一股巨大的悲愴和冰冷的憤怒湧上心頭,幾乎要將殘存的理智淹沒。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伴隨著甲胄碰撞的鏗鏘之聲,由遠及近,迅速包圍了這片化為廢墟的丹心閣區域!
    火把的光芒驅散了部分黑暗,映照出一張張驚疑不定、帶著鐵血氣息的禁軍麵孔。為首一人,身形魁梧,麵容剛毅,身著明光鎧,正是皇城禁衛副統領,秦武!
    秦武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廢墟,掠過墨衍的慘狀,掃過被瓦礫半掩的楚星河,最後,定格在廢墟中央,那個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爬出、半跪在楚星河身旁的沈煉身上。
    沈煉緩緩抬起頭,布滿血汙和灰塵的臉上,那雙眼睛在火把映照下,亮得驚人,裏麵翻湧著未散的殺意、深沉的悲愴,以及一絲…讓秦武這等見慣沙場的老將都感到心悸的冰冷。
    “沈煉?”秦武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和審視,“這裏…發生了什麽?太子殿下何在?”
    沈煉沒有立刻回答。他染血的左手,輕輕拂開楚星河臉上沾染的灰塵,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沉重。他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微弱冰寒氣息,那是楚星河最後的生機在掙紮。他抬起頭,目光越過秦武,望向滌塵苑的方向,那裏依舊被混亂的能量風暴和太廟金光的餘暉籠罩。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卻清晰地穿透了夜風,落在每一個禁軍的耳中,如同冰冷的喪鍾:
    “太子…已入魔道。”
    話音落下的瞬間,滌塵苑方向,那混亂的能量風暴中心,一道扭曲的、裹挾著汙穢血光的黑影,如同喪家之犬,衝天而起,倉惶地撕裂夜幕,向著皇城之外的方向瘋狂逃竄!在其身後,一道煌煌金光緊追不舍!
    整個皇都,死寂一片。隻有夜風吹過廢墟的嗚咽,和禁軍們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沈煉緩緩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懷中生機渺茫的楚星河,看向廢墟瓦礫下白芷露出的染血衣角,最後,他的視線落在自己布滿裂痕、烙印著淡金符紋的右臂上。
    符紋深處,一股微弱卻灼熱的悸動傳來,仿佛在回應著那深淵縫隙中殘留的邪氣,也仿佛在提醒著他,那以血與魂為代價換來的封印,並非堅不可摧。
    夜還很長。風暴,遠未結束。
    下集預告:玉台碎,邪龍睜目;雨柔醒,前塵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