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抖。
    像被掐住喉嚨的螞蚱，跳了三下，濺出三滴油星，落在藥宗密室的木桌上，洇開一小片黑。
    楚星河的符劍抵在桌沿，雷紋的藍光順著木紋爬，爬得很慢，像在試探什麽。他指尖轉劍的速度又慢了——劍轉得慢時，要麽是在想事，要麽是在壓著脾氣。此刻兩者都有：淨化符陣要冰魄花當陣眼，藥宗的庫存卻少了一半，而明天就是拍賣會，邪祟氣還在漲。
    “娘的！這龜孫王坤是不是早料到咱要布陣？”淩霜的鋼劍杵在地上，手按在劍柄上，指節發白。他剛去藥圃清點完，回來時臉比密室的牆還白，“半畝淨化草被人割了，茬口還新鮮，定是今夜裏幹的！”
    沒人接話。
    白芷的醫書攤在腿上，指尖又撚住了書頁的邊角——這次撚的是畫著天宮靈草的那頁，紙邊被她撚得發毛，像她此刻的心。她知道淨化草不夠，更知道缺的部分，得用天宮靈草補——可這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雨柔的晶體在掌心飄著，微涼的光映在她臉上，她不敢說，怕一說，就會勾起雨柔對天宮實驗的回憶，那比邪祟氣更傷人。
    “晶體說...北坡有靈氣波動，很雜。”雨柔的聲音很輕，輕得被燭火的“劈啪”聲蓋過一半。她把晶體往楚星河那邊遞了遞，晶體的藍光裏摻了點淡紅，像淬了血的冰，“不是鎖靈陣的氣，是...是和藏寶庫密室裏一樣的，天宮靈草的氣。”
    楚星河的符劍停了轉。
    雷紋的藍光突然亮得發苦，刺得人眼疼。他抬頭看向白芷，目光很沉：“你之前說，天宮靈草能淨化邪祟氣，是不是？”
    白芷的指尖猛地攥緊醫書，書頁被捏出一道折痕。她張了張嘴，聲音有點發顫：“是...是能淨化，可...可這草隻有神霄遺跡裏有，寒都城裏...沒有。”她沒說全——其實藥宗後山的秘圃裏，還藏著半株，是她三年前從遺跡帶出來的，本想留著研究雨柔的晶體病，沒敢聲張。
    “娘的！那咋辦？總不能看著邪祟氣漲，明天拍賣會上百姓都暈過去吧？”淩霜的鋼劍在地上磕了一下，震得桌上的藥瓶晃了晃，“要不俺去北坡看看？說不定那靈草氣是從哪片野地裏冒出來的，咱挖幾株回來湊數！”
    “不能去。”08的雙晶突然亮了，屏幕上跳著綠色的數據流，“檢測到北坡鎖靈陣周邊，有3處金屬反應異常——形狀與黑氣弩箭的箭簇一致，數量：27。還有...機械運轉聲，頻率與萬獸盟的機械傀相同，隻是更慢，更沉。”
    機械傀？
    楚星河的眉峰擰成了結。王坤要的是打開鎖靈陣，引李嵩來拿礦脈，現在卻在北坡放機械傀，是怕有人壞他的事？還是...另有圖謀？他摸了摸懷裏的戶部令牌，令牌背麵的“坤”字硌著手，像塊沒磨平的石子。
    “太子那邊有消息嗎？”他問藥宗弟子——那弟子叫青禾，綠袍上沾著藥汁，站在角落，頭低著，像怕惹麻煩。
    青禾猛地抬起頭，眼裏滿是急色：“剛...剛收到傳訊，北坡的巡邏弟子沒回來，派去尋的人也沒信，隻傳回來半塊護心鏡，上麵有黑氣弩箭的孔！”他從懷裏掏出護心鏡，鏡麵凹了一塊，黑孔邊緣還沾著點邪氣，“太子殿下讓您拿主意，是先查北坡，還是先補淨化草。”
    燭火又跳了一下，這次跳得更急，像要滅了。
    楚星河把符劍收進鞘，雷紋的藍光在鞘裏暗下去，暗得很快。他看向眾人，聲音很穩：“分兵。”
    “俺跟你去北坡！”淩霜立刻接話，鋼劍一挺，“那龜孫的機械傀，正好讓俺試試新磨的劍刃！”
    “你留下。”楚星河搖頭，指了指淩霜腿上的傷——那傷是破廟時被黑氣弩箭擦的，還沒好透，走快了還會滲血，“你和07守藥圃，幫白芷準備符陣的底子，別讓王坤的人再來偷草。”
    淩霜還想爭，卻被楚星河的眼神堵了回去。他撇了撇嘴，往地上啐了口：“娘的！行！俺守著！但你們要是遇到麻煩，可得放信號彈，別讓俺在這幹著急！”
    “我帶雨柔和08去北坡。”楚星河轉向白芷，“淨化草的事，你想想辦法，藥宗裏有沒有能替代的？哪怕能撐到拍賣會結束也行。”
    白芷的指尖終於鬆開了醫書，她點了點頭，卻沒看楚星河，目光落在雨柔的晶體上：“有...有替代品，藥宗的‘凝露草’能頂一陣，隻是淨化效果差些，得多用三倍量。我...我現在就去藥圃熬製，你們小心。”
    她起身時，醫書裏掉出一片葉子——是天宮靈草的樣本，淡金色的，葉麵上有個小小的晶體紋。雨柔的晶體突然亮了，飄過去碰了碰葉子，葉子上的紋路竟和晶體的光纏在一起，映出個模糊的影像：一片種滿靈草的圃地，圃地中央有口井，井水泛著藍光，像盛滿了星星。
    “這是...天宮的藥圃？”雨柔的聲音發顫，晶體的光更亮了，“我好像...好像記得這口井，有人說，井裏的水能治我的病。”
    白芷的臉瞬間白了，連忙把葉子撿起來，塞進懷裏，動作快得像在藏什麽：“是...是我從舊書裏夾的普通葉子，別多想，晶體認錯了。”她不敢看雨柔的眼睛，轉身往藥圃走，腳步快得有點慌。
    楚星河看著她的背影，沒說話，隻是符劍的雷紋又亮了一下——他剛才看清了，那葉子上的紋路，和神霄遺跡分布圖上的標記一模一樣，不是普通葉子。
    “走。”他拍了拍雨柔的肩，把符劍別在腰間，“去北坡看看，說不定能找到你記得的那口井的線索。”
    08的機械臂展開，托著雨柔的晶體，雙晶掃過門口：“檢測到門外有兩道氣息，貼著牆走，呼吸壓得很輕，像是在偷聽。”
    “娘的！又是王坤的人！”淩霜剛要拔劍，就被楚星河按住。
    “別打草驚蛇。”楚星河往門後靠了靠，符劍的雷紋蓄著光，“讓他們聽，聽了才會回去報信，咱們正好趁他們以為摸清了底細，打個措手不及。”
    他推開門，風裹著股邪氣闖進來，帶著鐵鏽混著腐爛的味，吹得燭火晃了晃，差點滅了。門外空蕩蕩的，隻有兩道淺淺的腳印，印在藥宗的青石板上，往山下走——是往拍賣會的方向。
    “他們去報信了。”08的機械眼追著腳印掃，“速度很快，預計半個時辰後能到王坤那。”
    楚星河沒追，隻是往北坡的方向看。夜色裏，北坡的輪廓黑得像塊炭，鎖靈陣的淡白光暈在坡頂，晃得很弱，像快熄的蠟燭。風從那邊吹過來，帶著點金屬的冷味——是機械傀的關節聲，很輕，卻很密，像有無數隻蟲在爬。
    “走。”他邁開步，雨柔和08跟在後麵，晶體的藍光在前麵照路，照得青石板上的藥汁痕跡發亮，“別靠太近，機械傀的聽力比黑氣弩手靈。”
    雨柔的晶體貼在掌心，微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往上爬。她能聽見北坡傳來的“哢嗒”聲，不是機械傀的關節聲，是鎖靈陣的石鎖在動，像有人在撬門。她還能聽見晶體裏傳來的細碎聲音，像有人在說話，說的是“井...鑰匙...晶體”，斷斷續續，抓不住。
    “楚大哥，”她突然停下腳步，晶體的光轉了個方向，指向藥宗後山，“晶體說...後山有靈草的氣，和北坡的一樣，很濃。”
    楚星河回頭，看向後山的方向。那裏黑得更沉，隻有幾棵老鬆的影子，歪歪扭扭的，像張牙舞爪的鬼。08的雙晶掃過去，屏幕上跳著紅色的字：“檢測到後山有天宮靈草能量波動，濃度89%，距離：1.2公裏。”
    白芷剛才說，寒都城裏沒有天宮靈草。
    楚星河的指尖又碰到了懷裏的令牌，“坤”字硌得更疼了。他突然明白，白芷不是沒找到替代的靈草，是她藏了——藏在後山，藏著能治雨柔病的東西，卻沒說。
    “先去北坡。”他收回目光，往坡頂走，“靈草的事，等回來再說。”
    風更冷了，吹在臉上，帶著股腐爛的甜——是蝕靈草的味，從北坡飄過來，混著機械傀的油味，很難聞。坡頂的鎖靈陣石牌歪了，上麵的符紋黑了一半，像被墨潑過。石牌旁邊，躺著個巡邏弟子，綠袍被撕爛，胸口有個洞，是機械傀的爪痕，黑氣正從洞裏往外冒。
    “娘的！這群龜孫！”淩霜沒跟來，可楚星河仿佛聽見了他的罵聲，自己的手也攥緊了符劍。
    08的機械臂扶起石牌，雙晶掃過周圍：“檢測到機械傀藏在鬆樹林裏，數量：9。每隻傀的爪上都沾著蝕靈草的汁，碰到會被腐蝕靈氣。”
    雨柔的晶體突然飄到石牌前，藍光裹住石牌上的符紋。黑紋像活過來似的，往晶體裏鑽，鑽得很快，像在逃命。石牌的符紋漸漸亮了，露出裏麵藏著的小字——“鎖靈陣眼，需雙晶啟”。
    “雙晶？”楚星河皺眉，“是雨柔的晶體，還有...另一塊？”
    晶體的藍光突然閃了閃，映出鬆樹林裏的景象：九隻機械傀圍著一塊黑色的晶體，那晶體比雨柔的大一圈，黑得發亮，上麵刻著“天宮實驗體06”的字。機械傀的爪子正往黑晶體上澆蝕靈草汁，黑晶體的光越來越暗，像快被淹死的火。
    “是...是另一個我。”雨柔的聲音發顫，晶體的光裏摻了點淚，“我記得它，在天宮裏，它和我一起被關在玻璃罐裏，他們說...我們是雙生容器。”
    楚星河的符劍突然出鞘，雷紋的藍光劈向鬆樹林。“哢”的一聲，一道雷劈在最前麵的機械傀身上，傀的關節瞬間炸了，黑晶體從它懷裏滾出來，滾到雨柔腳邊。
    九隻機械傀同時轉頭，紅眼睛亮得像燒紅的鐵，朝著他們衝過來。爪子上的蝕靈草汁滴在地上，燒出一個個小洞，冒著黑煙。
    “08，護住雨柔！”楚星河的符劍在手裏轉了個圈，雷紋的藍光織成一張網，擋住機械傀的第一波攻擊，“我去拿黑晶體，這東西能啟鎖靈陣，不能讓王坤的人搶了！”
    08的機械臂展開，激光射向機械傀的關節，“滋滋”聲裏，傀的動作慢了下來。雨柔的晶體飄過去，和黑晶體碰在一起，兩道光纏在一起，像久別重逢的人，亮得刺眼。
    鬆樹林裏突然傳來“嗖”的一聲——是黑氣弩箭！楚星河猛地轉身，符劍擋在雨柔身前，箭射在劍上，黑氣“滋滋”響，卻沒穿透雷紋的網。
    “出來！”楚星河的聲音很冷，冷得像北坡的風，“躲在樹後當龜孫，算什麽本事？”
    樹後走出三個人，都穿灰袍，腰間掛著“戶”字令牌，手裏的弩箭上裹著黑氣。為首的人臉上有刀疤，從眉骨劃到下巴，笑起來像條蜈蚣：“楚公子，沒想到你這麽快就找到這了。李大人說了，隻要你把雙晶交出來，就留你個全屍。”
    “李嵩的狗，也敢在這叫？”楚星河的符劍雷紋亮得更盛，“老周的命，巡邏弟子的命，今天一起算！”
    刀疤臉的弩箭又上了弦：“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上！把雙晶搶過來，王大人還等著用它開陣呢！”
    兩隻機械傀突然撲向雨柔，爪子直取雙晶。楚星河剛要衝過去，就聽見身後傳來“哢嗒”聲——是07的機械臂！它竟跟來了，胸口的晶體亮著，機械臂擋在雨柔身前，“俺...俺來幫你們！淩霜大哥讓俺...俺別拖後腿！”
    機械臂和機械傀撞在一起，“哢”的一聲，07的臂甲裂了，卻沒退。楚星河趁機衝過去，符劍劈向刀疤臉的弩，弩瞬間斷了，雷紋的藍光順著刀疤臉的胳膊爬，爬得他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抽搐。
    剩下的兩個灰袍人想跑，卻被08的激光纏住腳踝，摔在地上。黑晶體和雨柔的晶體終於完全貼合，兩道光一起射向鎖靈陣石牌，石牌上的符紋全亮了，北坡的風突然停了，邪祟氣像被吸進了陣眼，漸漸淡了。
    雨柔蹲下身，摸了摸黑晶體，晶體的光裏映出天宮的影像：玻璃罐裏的雙生女孩，白大褂的人拿著針管，還有一口泛著藍光的井——和之前葉子上的影像一模一樣。
    “井...在藥宗後山。”雨柔抬頭，看向後山的方向，“晶體說，井裏的水能治我們的病，還能淨化所有邪祟氣。”
    楚星河看向藥宗後山，那裏的靈草氣更濃了，濃得像在招手。他突然明白，白芷藏的不是靈草，是這口井的秘密——她早就知道井的位置，卻沒說，是怕引王坤去，還是怕雨柔記起更多痛苦的事？
    “先回藥圃。”楚星河收起符劍，把黑晶體遞給雨柔，“白芷還在熬製淨化草，雙晶找到了，鎖靈陣能啟了，明天的拍賣會，有得打。”
    07的機械臂還在滲油，卻笑得很開心：“俺...俺沒拖後腿！淩霜大哥肯定會誇俺！”
    雨柔的雙晶貼在掌心，微涼的光映著她的臉，臉上沒了之前的蒼白，多了點希望。北坡的風又吹起來了，這次沒了邪氣，隻帶著點藥味，苦中帶甜。
    樹後的陰影裏，一隻玄瞳黑貓蹲在那裏，尾巴對著藥宗後山的方向，輕輕擺了擺。它看著楚星河等人遠去的背影，眼裏閃過一道藍光，和雙晶的光一模一樣，然後化作一縷黑煙，消失在夜色裏。
    下集預告：後山尋井遇白芷，拍賣會場布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