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海軍學院!新兵朱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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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北的章程塵埃落定,第一批拓荒隊伍已在護送下啟程北上,朱高熾終於能騰出手來,帶著親衛快馬加鞭趕往上海。
自打離京前答應了朱雄英,要去海軍學院看他,這位皇太孫的信就沒斷過,字裏行間從最初的興奮,漸漸染上了幾分苦不堪言的委屈,讓朱高熾越發好奇——航海侯張赫到底把他“操練”成了什麽樣。
船剛抵上海出海口,就聽見一陣震天的號子聲。
站在甲板上遠眺,隻見灘塗之上整整齊齊列著數千個灰藍色身影,正隨著口令做著劈砍動作,軍靴踏在沙地上,踏出整齊劃一的“咚咚”聲。
岸邊矗立著幾排嶄新的營房,旗杆上飄揚的“明”字旗旁邊,還多了一麵繡著“海”字的藍色旗幟,在海風裏獵獵作響。
“這就是海軍學院?”朱高熾笑著翻身下馬,剛走近營門,就被一陣中氣十足的怒罵聲劈頭蓋臉砸過來。
“朱雄英!你那胳膊是麵條做的?揮刀都抬不起來,還想當艦長?”張赫穿著短打,手裏攥著根馬鞭,正指著隊伍裏一個瘦小的身影訓斥,“再使不上勁,今天的飯就別吃了!”
朱高熾定睛一看,差點笑出聲。
隻見朱雄英穿著一身不合身的水師軍服,褲腳卷到膝蓋,露出曬得黝黑的小腿,額頭上全是汗,正梗著脖子揮舞著一把木製訓練刀,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聽到張赫的罵聲,他肩膀垮了垮,卻還是咬著牙把刀舉得更高了些。
“還有你們幾個!”張赫的馬鞭指向旁邊幾個同樣狼狽的身影,“藍玉!出列!剛才教的旗語動作,你那手抖什麽?是怕海裏的魚把你吃了?”
人群裏擠出個高個大漢,正是昔日囂張跋扈的永昌侯藍玉,此刻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那個……那啥,風太大,手滑……”
“風大?等你們上了船,遇到台風怎麽辦?跳海喂魚嗎?”張赫眼睛一瞪,“再練十遍!練不會就站在浪裏練,讓海水給你醒醒腦子!”
郭英、楊璟此刻也在隊列裏,一個個都沒了平日裏公侯勳貴的傲氣,不是被罵“動作像娘們”,就是被訓“反應比海龜還慢”。
周德興站在一旁,手裏拿著本花名冊,誰要是動作不到位,就“唰”地記上一筆,那嚴肅勁兒,比審案子還認真。
朱高熾看得直樂,往旁邊的瞭望塔上一站,饒有興致地當起了看客。
這第一批五千名學員,果然如他當初規劃的那樣,一半是勳貴子弟,一半是沿海漁民家的孩子——勳貴子弟懂規矩、識文墨,漁民子弟水性好、知海性,混在一起操練,正好取長補短。
而張赫采用的,正是他親手製定的軍事化管理章程:每天卯時起床,亥時熄燈,白天練刀術、學旗語、認海圖,晚上還要聽周德興講《海防策》,稍有差池就是罰站、加練,半點情麵不講,全都是按照後世軍隊的操練法子嚴苛執行。
“好!全體都有,衝刺三百步!”張赫一聲令下,五千人立刻像離弦的箭一樣衝了出去。
朱雄英落在中間,小短腿倒騰得飛快,卻還是被前麵的漁民子弟甩開一截,氣得小臉通紅,嘴裏還念叨著“我能行”。
朱高熾看得哈哈大笑,眼淚都快出來了。
想當初在南京城,這位皇太孫何曾受過這等罪?
吃飯要挑廚子,穿衣要選料子,現在倒好,被張赫罵得狗血淋頭,還得跟著跑圈,渾身上下都是泥點子,活像隻剛從泥潭裏撈出來的小鴨子。
操練一直持續到日頭偏西,張赫才喊了聲“解散”。
學員們瞬間癱在地上,一個個像脫水的魚,隻有朱雄英,還強撐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朱高熾這邊挪,剛到跟前,眼淚就掉了下來。
“高熾!”他帶著哭腔,一把抓住朱高熾的袖子,“救我啊!我要回京!”
“這地方不是人待的!張侯爺天天罵我,周將軍天天罰我,我的手都磨破了!”
他伸出手掌,果然布滿了水泡,有的已經磨破,纏著髒兮兮的布條。
家人們誰懂啊?
朱雄英當初聽了朱高熾的話,想著來海軍學院走一趟,無非是穿上新軍裝站站場子,對著學員們說幾句“好好操練,為國爭光”的場麵話,再賞點銀子布匹,既顯得皇太孫關心水師,又能在史書上留個“重視海防”的好名聲,順便還能躲開宮裏那些沒完沒了的經史課。
結果誰他娘地想到,剛踏進營門,張赫那老匹夫就直接把他的隨從攔在了外麵,說什麽“學院裏隻有學員,沒有皇太孫”,周德興更絕,當場塞給他一套磨得發白的舊軍裝,說這是“規矩”。
等他反應過來,已經被按在隊列裏跟著劈刀、跑步,想喊停吧,張赫眼睛一瞪:“太孫殿下想搞特殊?那這海軍學院不如關了算了!”
周德興還在旁邊敲邊鼓:“當年陛下打天下,皇子也得衝鋒陷陣,太孫豈能例外?”
現在倒好,回不去了!
天天天不亮就被軍號揪起來,跟著一群泥腿子跑沙灘,晚上還得背海圖、認星象,記錯一個地名就被周德興用戒尺打手板。
張赫更狠,練刀術時專挑他下手,美其名曰“太孫是表率,得練得更紮實”,累得他晚上沾床就睡,夢裏都是“一二一”的口號,渾身骨頭像散了架,連端碗都手抖。
這哪是彰顯皇恩?分明是被這倆老東西給算計了!
早知道來這兒要天天遭這份罪,當初就算朱高熾說破嘴,他也不會踏出南京城一步!
現在倒好,成了正式學員,想跑都跑不了——張赫說了,除非他能通過三個月後的考核,否則別想見到南京的城牆!
這破地方,簡直比國子監的先生還狠!
“哦?這就受不了了?”朱高熾故意板起臉,“當初是誰哭著喊著要來海軍學院,說要當大明第一個遠洋艦長的?”
“我那時候不知道這麽苦啊!”朱雄英跺著腳,眼淚掉得更凶了,“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吃的飯還不如家裏的狗食,晚上還要背海圖,背錯一個字就罰抄一百遍……高熾,我真的撐不住了!”
旁邊幾個勳貴子弟也圍了過來,傅友德的兒子傅讓苦著臉說:“胖殿下,張侯爺連國公府的麵子都不給,昨天我爹派人來送點心,全被他扔海裏了……”
湯鼎的兒子湯軏跟著點頭:“周將軍更狠,說我們要是學不會看星象,就把我們綁在桅杆上看一整夜!”
朱高熾看著他們一個個蔫頭耷腦的樣子,忽然收起了笑容,指著遠處停泊的戰船問:“你們知道,那些船是用來幹什麽的嗎?”
聽到這話,學員們愣了愣。
“是用來護著大明的海疆,護著你們家裏的商隊,護著沿海百姓不被倭寇欺負的。”朱高熾的聲音沉了下來,“你們是勳貴子弟,不過大多都是庶子幼子,將來沒有爵位承襲,全部靠自己,還要替朝廷守土;那些漁民子弟,將來要駕著船去海外,把大明的瓷器、絲綢賣到天邊去。可你們現在呢?吃點苦就喊著要回家,受點罵就哭鼻子,將來怎麽挑擔子?”
他看向朱雄英,眼神格外認真:“你是皇太孫,將來要繼承大統的。若是連這點操練的苦都吃不了,將來怎麽麵對朝堂上的風雨?怎麽抵禦海疆外的豺狼?張侯爺罵你,是把你當成能成器的料子;周將軍罰你,是盼著你將來能獨當一麵。這點罪都受不了,還說什麽當艦長、守海疆?”
朱雄英被說得啞口無言,嘴唇哆嗦著,眼淚還在掉,卻不再喊著要回京了。
“想當年,班超投筆從戎,在西域吃了多少苦?王玄策一人滅國,在天竺受了多少難?”朱高熾拍了拍湯軏的肩膀,“你爹當年跟著皇爺爺打天下,九死一生才換來今天的江山。你現在站在這裏,不是來享福的,是來學本事的。本事學到手,將來才能讓大明的戰船,開到比太陽升起的地方更遠的地方去。”
張赫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抱著胳膊站在一旁,嘴角偷偷翹了翹。
周德興也跟了過來,把一本海圖塞給朱雄英:“太孫殿下,這是今日要背的,背會了,老臣請你吃海魚。”
朱雄英抹了把眼淚,接過海圖,咬著牙說:“我……我不回京了!我……要留下來學本事!將來要開最大的船!”
“這才像話。”朱高熾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走,兄弟請你們吃海魚,吃完了,接著練。”
夕陽把海麵染成了金紅色,營房裏漸漸升起炊煙。
朱高熾看著朱雄英和幾個勳貴子弟湊在一起研究海圖,看著張赫和周德興在船頭比劃著什麽,忽然覺得,這上海出海口的風,比嶺北的風雪更讓人心裏踏實。
海軍學院的燈亮了起來,映著少年們苦讀的身影,也映著遠處戰船的剪影。
朱高熾知道,用不了多久,這些被罵哭又爬起來的學員,就會駕著大明的戰船,駛向更遼闊的海洋,就像那些奔赴嶺北的儒生武將一樣,在不同的戰場上,為這個王朝撐起一片天。
“高熾,你看我畫的航線對不對?”朱雄英舉著張紙跑過來,臉上還帶著淚痕,眼裏卻亮得像星星。
朱高熾接過來看了看,笑著點頭:“不錯,就是這裏,要繞開暗礁……”
海風拂過,帶著鹹濕的氣息,也帶著少年們的笑聲,在海軍學院的夜空裏,越傳越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