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付師傅拎著買好的禮物，來到了何主任家裏。
    剛剛想敲門，結果發現門是虛掩著的，而且客廳裏還有人說話。
    “說真的，你來得稍微有點晚，”這是何主任的聲音，“這幾個門麵都被人預定了。”
    “賀主任啊，還請您幫忙想想辦法。”
    “還能有什麽辦法？”何主任道，“除非預定門麵的人不租了，才能租給你。”
    “賀主任……”
    “好了好了，”賀主任有點不耐煩地道，“都說得很清楚了，你說再多也沒用，先回去等消息吧。”
    見賀主任這麽不客氣地要送客，門外的付師傅心裏咯噔一聲。
    聽起來屋裏的人也是來租門麵的，但門麵都被人預定了啊，那他這一趟豈不是也白跑了？
    正當他心裏忐忑不定時，屋裏的人已經來到門口，顯得有點垂頭喪氣。
    付師傅正不知道該進去還是該跟著他也走了，賀主任已經看到了他：“這不是付師傅嗎？找我有事嗎？”
    事到如今，付師傅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賀主任，我是來找您說門麵的事。”
    賀主任看了看他手裏拎的東西，立即來到門口，臉上掛滿了笑容：“別站門口，進屋裏來說。”
    付師傅有些拘謹地進了客廳，身後賀主任把門關好：“坐吧坐吧，都是老熟人了，別這麽客氣。”
    付師傅把禮物放在茶幾上，在沙發一頭坐下，但不知道怎麽回事，雖然沙發很柔軟，但他屁股下就像布滿了針一樣，怎麽感覺都不自在。
    “付師傅，你那門麵我已經跟工人打過招呼了，”賀主任道，“最多半個月，就能給你弄好。”
    “謝謝賀主任，”付師傅道，“不過這次我來，不是為了這個事。”
    “那什麽事？”
    “嗯……其實我……”付師傅深吸一口氣，像小學生上講台發言一樣，鼓足了所有勇氣，道，“我還想再租兩間麵麵。”
    “啊？”
    正端起茶杯的賀主任一愣，問道，“你這不是才出了事，虧了那麽多錢，還要再租兩間做什麽？”
    “還是開飯店。”付師傅道，“這次我找人合夥了，所以想做大點。”
    說著他想起了沈薇的叮囑，趕緊把紅包摸出來放在茶幾上，嘴裏像放連珠炮一樣快速說道：“賀主任，我知道門麵已經被人預定了，但這次對我來說很重要，我隻有這一次翻盤的機會了，還請您幫忙想想辦法。”
    賀主任瞥了一眼茶幾上的東西和紅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道：“付師傅啊，你這樣讓我很為難啊。那三個門麵呢，是真的被人預定了。這樣吧，明天上午，你去門麵那兒等著。預定那人說了，明天上午給我回話。要是他不租了，我當場就能租給你，你看怎麽樣？”
    要等到明天嗎？
    付師傅隻好點點頭，道：“那就有勞賀主任費心，我先回去了。”
    付師傅像逃命一樣離開了賀主任的家，到了樓下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身大汗。給人送禮求人辦事這種事，他覺得這輩子最好都不要再有了。
    這感覺是真的很難受，就像有一塊大石頭壓在他的身上，讓他的手腳都有些不聽使喚，腦子也都快要不運轉了。
    他覺得還是像以前那樣好啊，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每個人都憑本事吃飯，痛痛快快的。
    像現在這樣，禮也送了，但也不知道行不行，心裏那叫一個七上八下，最後竟然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紡織廠的大門口。
    沈薇正跟著奶奶一起，帶著琳丫頭準備回家了，老遠就看到付師傅站在門外，像是有點神情恍惚的樣子，木愣愣地看著廠區裏麵。
    於是她讓奶奶先回去，她走到了付師傅跟前：“付師傅，怎麽了？”
    付師傅回過神，發現自己剛才竟然懷念在紡織廠上班的日子，都懷念得失神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沒啥事，我就沒地方去，隨便走走就到這兒了。”
    “門麵的事談好了嗎？”
    “我也不知道啊。”付師傅輕歎一聲，把剛才去賀主任家的事說了一遍，“也不給個準信兒，唉。”
    沈薇聽完笑了，看來這付師傅還真的是不通人情世故。
    “付師傅你就別愁了，這事已經定下了。”沈薇道，“明天上午你帶好錢，就去門麵那兒等著簽合同吧。”
    “啊？定下了？”付師傅有些不明所以，“可賀主任說，隻有人家不租了，才能輪到我們。”
    “你隻管去就是了，相信我，肯定沒問題的。”沈薇道，“對了，你晚飯吃了嗎？”
    “還……還沒。”
    沈薇把手裏包著的醬香餅遞了過去，道：“本來要拿回家當晚飯的，你拿去吃吧，飯店的鍋灶還不能用，你一個人也不好做飯。”
    接過一包醬香餅，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
    他想起最早認識沈薇，就是她往廠裏的食堂送麵包，當時隻覺得她很有靈性，沒想到短短一年多點時間，她就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所以現在什麽都不要想，信她就對了。
    ……
    第二天早上，付師傅剛剛睡醒，就聽到樓下有人在拍門。
    他趕緊下樓一看，竟然是毛紡廠辦公室的文員小伍，他記得上次辦租房手續的時候，就是她給的表格。隻是他記得當時小伍對他的態度並不怎麽好，全程都是冷冰冰地板著臉，像是有人欠了她幾千塊似的。
    可是今天的小伍好像不一樣，滿臉都是熱情的笑容，很是客氣地對他道：“付師傅，剛沒起床啊？賀主任讓我來跟你說一聲，等下上班了就去他辦公室，說你要的門麵可以租了。”
    付師傅看了看天色，現在好像真的是天剛亮吧？
    “不是說那個預定門麵的人，要上午才給回消息嗎？”付師傅有點迷茫地問。
    “什麽預定門麵？”小伍也被他問懵了，“這三間門麵到現在為止，就還沒人來問過。”
    猛然間，付師傅都懂了。
    沈薇說的都是對的，租門麵的事，其實昨天他跟賀主任說過之後，就已經定下來了。
    看來他是真不如沈薇看得透徹。
    “我知道了，謝謝你啊，”付師傅道，“等飯店重新弄好了，我請你吃飯。”
    “那就這麽說定了啊，我還沒嚐過付師傅你的手藝呢。”
    小伍高高興興地走了後，付師傅心裏無比感慨。
    原來小伍也不是那種一直冷冰冰的人，以前隻是因為不熟，或者用沈薇的話來說，叫關係不到位。
    回樓上把自己收拾幹淨，吃了早飯後，付師傅便帶著錢來到了毛紡廠的辦公室。
    不出所料，兩間門麵的租賃手續早就準備好了，他隻需要在合同上簽了字，再去財務交錢，就得到了這兩間門麵四年半的使用權。
    之所以是四年半，是因為要跟第一間門麵保持一致。
    辦好後又跟賀主任跟小伍說了幾句，付師傅便帶著合同，興高采烈地找到了沈薇。
    “門麵租好了。”付師傅道，“等下我就去找工人，買裝修用的材料。”
    “不急，下午去吧。”沈薇道，“上午其他幾位股東要過來看看，你也該跟他們認識認識。”
    “行，那我去門麵那邊等著。”
    ……
    倪爺爺幾人是昨天晚上得到消息的，今天一大早，他們就從各自的家裏趕了過來。
    “哎呀，沈薇你終於要開飯店了，”倪爺爺笑得滿臉皺紋，眼睛裏卻閃爍著矍鑠的光芒，“開在什麽地方，趕緊帶我們過去看看。”
    “飯店在那兒又跑不了，你急什麽？”賀老爺子道，“咱們得先把飯店的名字想好。”
    “對對對，趕緊想名字。”倪爺爺想了想道，“要不叫和平飯店？”
    “不行不行，”龍爺爺一聽就立即擺手，“盛海有一家和平飯店了，你不知道？咱可不能跟別人取一樣的名字。”
    “這也對，那你來取一個？”
    ……
    為了一個名字，幾位老爺子吵吵嚷嚷爭論了大半個小時，但都不能讓所有人滿意。
    最後賀老爺子一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便道：“要不讓沈薇取一個試試。”
    “對，沈薇你來取。”
    沈薇心裏也想好了不少的名字，但都被她一一否定了。
    這個飯店主要是用來給這些老爺子們養老的，取得太時髦不行，最後她還是把最早想到的那個名字說了出來：“那就叫‘老張飯店’，大家覺得怎麽樣？”
    幾人齊齊一愣，須臾後都一拍手；“好名字，好名字啊！”
    “就這個了！”
    “還是沈薇有心啊，”倪爺爺感慨道，“這樣咱們以後，就能經常跟老張在一起了。”
    “嘿嘿，那老東西要是知道他外孫女，用他的名字開了一家飯店，估計在下麵要笑得嘴都合不攏。”
    “老張才不會那麽笑，”龍爺爺道，“那老東西隻會藏被窩裏偷偷笑。”
    ……
    飯店的名字就這麽定下了，倪爺爺幾人迫不及待要去看看位置。
    幾個人說說笑笑地朝大院大門走去，正好遇到何大姐跟幾個大嬸們買菜回來。
    “喲，幾位老首長好，”何大姐問道，“這麽高興，是不是有什麽好事啊？”
    “當然有好事了，”倪爺爺道，“沈薇給我們幾個開了個飯店，現在正要去看呢。小何啊，等飯店開好了，你可一定要過來捧捧場。”
    “那肯定得去啊！”何大姐道，“沈薇也真是孝順，還給你們開飯店。”
    “那可不，”龍爺爺無不驕傲地道，“我這輩子沒有後，沈薇就是我親孫女。”
    ……
    幾位老爺子又把沈薇誇了一頓，聽得在樹下哄孩子睡覺的張秀英滿心都是不爽。
    現在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沒有見過世麵的鄉下大娘了，她也知道在這個大院裏住著的，都是跟梁遠河一樣的軍官，有不少人官比梁遠河都要大。
    特別是那個賀老頭，聽說以前還是什麽軍長，這群老頭兒好像以前也都是大官。
    她就想不明白了，這些老頭子為什麽要對沈薇這麽好。
    肯定是她騙了！
    於是等沈薇他們走了後，張秀英抱著小孩，加入了一個坐在樹下陰涼處摘菜的大嬸群。
    聊了幾句家常後，張秀英道：“我看這幾個老頭兒，這次要被沈薇騙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