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協調的民警微微錯愕，他沒有想到沈薇連她姑姑的離婚協議書，她都隨身帶來了。
    但既然有證據，他自然接過來仔細看了一遍。
    當初姑姑跟張光明的離婚協議，是沈薇起草的，條款不是很多，但每一條都是關鍵，更是清清楚楚地寫明了關於琳丫頭的撫養權歸姑姑所有，在沒有得到她的同意下，男方及其家屬、親屬不得以任何方式跟張琳琳接觸。
    這一條看似有點過分，剝奪了張光明當父親的探視權，可協議上麵有張光明的親筆簽名以及手印，所以視為他同意這一條。
    民警看向張穀明問道：“你們今天在接觸張琳琳之前，有提前告知並征求沈富麗的同意嗎？”
    “她是我親女兒，我見他還要誰同意？”張光明不滿地道。
    民警點點頭，心道現在法盲還是很多的，這種人他經常能夠遇到，也是見怪不怪了。
    “那就是沒有了。”民警道，“既然沒有提前征求沈富麗的同意，就是你們先違反了協議內容，主要過錯是你們。”
    “民警同誌，你還講不講理？”黃老太婆一聽就急了，“她是我們張家的骨肉，是我們張家的種。我們要去看她，要帶她去老家住幾天，這有什麽錯？”
    “違反協議就是錯。”民警簡明扼要地道，“這個事不用再爭辯了，就算上了法庭打官司，也是你們不對。”
    黃老太婆氣得牙癢癢的，不過這不重要，她現在更在乎的是讓對方賠錢。
    “不說就不說，”黃老太婆道，“那他打了我兒子的事，總得給我們個說法吧？”
    “自然會給你。”民警說著問蔣平，“在車站的時候，你為什麽要動手打人？”
    “我……我……”蔣平支吾了兩聲，最後道，“我不能讓他們帶走琳丫頭！”
    “為什麽？”
    蔣平握緊了拳頭，一張臉漲得通紅，道：“因為……因為她……因為她是沈富麗的女兒！”
    “你開什麽玩笑？”黃老太婆頓時咋呼起來，“她是沈富麗的女兒，就不是我兒的女兒？就不是我孫女？你一個外人憑什麽管我們家的閑事？你還敢動手打人，還有沒有天理王法？”
    “你閉嘴！”民警厭惡地瞪了她一眼，“說過幾次了，沒讓你說話就別說話！等下有時間給你說。”
    見黃老太婆乖乖閉上了嘴，民警這才繼續問道：“說一下當時的情況，你是怎麽動手打人的？”
    蔣平點點頭，一五一十地把整個過程說了一遍，沒有半點虛構。
    民警一邊聽一邊跟現場調查到的情況對比，發現基本符合，又道：“不管出於什麽目的，你在製止了張光明打張琳琳後，還打了他的鼻子，踹了他一腳，這都是你的不對。”
    蔣平點點頭，認可了這個說法。
    當時他確實有點衝動，但在看到琳丫頭要挨打，而且還是被親爹打的時候，他心裏就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拳頭就那麽不受控製地砸了下去。
    見他認了，黃老太婆心裏冷哼一聲，道：“民警同誌，那他打了人，是不是要賠我們錢？”
    “對。”民警道，“確實應該賠償。”
    黃老太婆心頭一喜，道：“聽到了沒有，賠錢！不但要賠我兒子的醫藥費，還要賠我的醫藥費！”
    蔣平剛想點頭認了，沈薇又舉起了手：“我還有話說。”
    民警看了看她，最後還是道：“你說。”
    “首先，蔣平先動手打人確實不對，這一點我們認可。”沈薇道，“但我要說的是，考慮到當時的情況，蔣平是為了保護張琳琳，情急之下才動的手，並且隻對張光明造成輕微損傷。所以我希望民警同誌能夠考慮到這一點，對蔣平進行從輕處罰。我們願意承擔張光明所有的治療、醫療、務工費用，但希望減免對蔣平的其他行政處罰。”
    “你什麽意思？”黃老太婆道，“他把我兒都打成那樣，鼻血都淌了一地，這還叫輕傷？”
    “現在看來確實是輕傷。”沈薇道，“不過具體結論，還是要看醫院的報告。”
    “不用看什麽報告！”黃老太婆極力爭辯道，“那麽嚴重，必須是重傷！還有我！我現在後背好痛，估計是受了內傷！很重的內傷！”
    這回連民警臉上都繃不住了。
    還內傷，你咋不說你筋脈盡碎了呢？
    “別吵。”民警道，“她說得對，是什麽傷由醫院說了算。而且我們也認同她的說法，如果蔣平願意賠償你們的損失，可以考慮不對他進行別的行政處罰。”
    沈薇一聽頓時放心了。
    隻要不留案底，那對蔣平將來就沒有任何影響。
    黃老太婆兩個人也不知道什麽叫行政處罰，反正隻要對方答應賠錢就行。
    “那你們賠多少錢？”黃老太婆問道。
    “你們去醫院治療，花了多少，我們就賠多少。”沈薇道，“另外再加上營養費、誤工費，我想你們兩個加一起，賠個五十塊應該夠了吧？”
    這次所有人都是一愣。
    五十塊啊，這可不是小數目，沈薇出手竟然這麽大方？
    要是早知道她願意出五十塊，那還調解個啥啊，直接把錢拿出來，保證黃老太婆母子倆高高興興，說不定還要千恩萬謝呢。
    “你真的願意賠五十塊？”民警問道。
    “是的。”沈薇說著從包裏拿出五張大團結放在桌上，“這是營養費和誤工費，治療費等下去醫院的時候，我們會一路跟隨付款。”
    民警點點頭，像沈薇這樣懂事理的人不多啊。
    但他總覺得不應該這樣。
    因為從她剛才的發言來看，絕對是一個有高學曆，並且還懂法律的人，她明明可以不提什麽營養費、誤工費，最多除了醫藥費之外，再多賠償個幾塊錢、十塊錢，事情一樣能夠完美解決的。
    現在她不按常理出牌，怕是這事還沒完。
    這時沈薇問道：“我提出的賠償方案，你們同不同意？”
    “同……同意吧。”黃老太婆看著五張大團結，感覺眼睛都挪不開了。這可是五十塊，扣除今天她的損失之外，還能多賺十幾塊回來，多劃算的事？
    於是她伸手就要把錢拿過去，可沒想沈薇伸手把錢壓在了桌上。
    黃老太婆眼見著五十塊錢放在眼前而拿不到，頓時就急了：“你都答應賠我錢了，又不給我是什麽意思？”
    “急什麽？”沈薇道，“剛才我們隻是說好了對你們的賠償，但是你們對我們的賠償還沒說呢。”
    “我們還要賠你錢？”黃老太婆都快氣笑了，“憑什麽要賠你錢？”
    沈薇指著蔣平臉上兩道鮮紅的血印子，道：“你把他的臉抓成這樣，就想怎麽算了？我看是不行吧？”
    “不就是撓了一下，破了點皮，過兩天自己就好了。”黃老太婆道，“這你還要我賠錢？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你自己也承認抓破皮了。”沈薇道，“民警同誌，你看她的指甲裏都是汙垢，誰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細菌，說不定還有狂犬病毒，這可是會要人命的。所以現在我們要求對蔣平進行全方位檢查，排除所有隱患，並且注射狂犬疫苗。”
    民警心道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他就知道，沈薇這樣的人怎麽可能輕易服軟？
    而且這一招夠狠啊。
    做全方位檢查，那不是一點點錢能拿下來的，還有那狂犬疫苗，現在國內都生產不出來，全部要靠進口，一支最少也要一兩百。
    說真的，就連他都覺得有點過分了。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感覺有那麽點解氣……咳咳。
    當然他是民警，必須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處理問題，不能對任何一方有所偏向。
    “這個……是不是稍微有點多？”民警問道，“再說一般不會染上狂犬病毒吧？”
    “你能保證嗎？”沈薇問，“而且根據黃老太在車站時的表現，我有理由懷疑她染上了狂犬病毒，不然一般人怎麽會那麽狂躁？狂犬病的致死率非常高，萬一蔣平被感染出了問題，誰負責？”
    一聽這話，民警瞬間就讓步了。
    開什麽玩笑，狂犬病是真的會死人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真要是出了人命，他的工作先不說能不能保得住，整個派出所可能都要受到牽連。
    “那個……要求基本合理。”
    “合什麽理？一點都不合理！”黃老太婆頓時不幹了，“我指甲哪裏髒了？哪有什麽細菌？你不要血口噴人！我看你就是故意不想賠我錢！”
    “對了，還有營養費和誤工費。”沈薇道，“張光明是務農，我們就已經賠償五十塊給他了。營養費我們就算一樣吧，但蔣平是工人，收入比務農更高，所以誤工費應該賠得更多。兩項加一起，我想要個六十塊不多吧？”
    民警：……好一招以退為進。
    不，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以退為進了，而是以退為進，進了再進！
    六十塊誤工費，加上檢查、打疫苗的費用，隨便算算就兩三百了。
    這個姑娘絕對是個高手。
    他負責調解了不少事件，像沈薇這麽厲害的人，他真的是第一次遇到。
    這謀略和口才，就算讓她去當律師，可能都綽綽有餘。
    “民警同誌，這就是我方的訴求。如果對方答應，我們現在就一起去醫院，我支付他們的治療費用，他們支付蔣平的費用。”
    民警點點頭，問道：“你們怎麽說？同不同意她剛才所說的觀點？”
    “不同意！肯定不同意！”黃老太道，“反正我沒什麽病毒，不可能賠錢給他們！”
    “你要是不同意，那他們答應賠給你們的也不作數。”民警道，“調解不成的話，你們就隻能去法院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