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富貴穿著一身舊棉襖，頭發胡子都是亂糟糟的，還背著一個老舊的勞動布大包，腳上的棉鞋也沾滿了泥，可見最近的日子也不好過。
    不是不好過，是都快過不下去了。
    以前家裏吃什麽、用什麽，全都是盧桂花說了算，錢也被她管得死死的，他想買個東西都要求爹爹告奶奶。
    但兩人離婚後，日子就不一樣了。
    他想吃什麽就買，想用什麽就買，也沒人管著了。
    沒錢了就去賣糧食，反正家裏地不少，今年收的糧食也挺多，他一個人也吃不完。賣了糧食就去買酒買肉，每天中午來上二兩，晚上來個半斤，喝得醉醺醺的跟神仙一樣。身上還暖呼呼的，連炕都不用燒。
    可好景不長，家裏的糧食很快就被賣光了，沈富貴就開始到處借錢。
    剛開始還有人願意借給他，可借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人家也不樂意，再加上他隻借不還，就再也沒人肯借給他，看著他就要繞道走，聽到他來敲門都得趕緊把家裏等關了。
    沈富貴借不到錢，連飯都快要吃不起，眼看就要餓死、凍死在家裏，最後便想到了他老娘，也就是沈薇的奶奶。
    他覺得再怎麽說他也是親兒子，隻要他好好跟老娘認個錯，保證以後不會亂來，要好好幹活，再把以前那些破事兒都推到盧桂花頭上，老娘肯定會拉他一把，反正肯定不會看著他餓死。
    於是他找到村長，死皮賴臉地又借了十塊錢，收拾了東西就來了。
    結果去大雜院找老娘，人家說人不在家，他在大門外等到天都黑透了，老娘也沒有回來。眼看時間越來越晚，氣溫也越來越冷，他隻能又去找沈倩。
    親閨女肯定會管他的，至少會給他吃頓飯，安排一晚上的住處。
    可萬萬沒有想到，來到機械廠宿舍一問，沈倩早就不住這兒了，剛要去沈倩的新家，就碰到了盧桂花。
    看他就像個逃荒的，盧桂花就知道沒好事，冷聲問道：“你來幹什麽？”
    “我來找我閨女。”沈富貴道，“你知道她現在住哪兒嗎？”
    盧桂花冷笑一聲，別說現在她都不知道沈倩去了哪兒，就算沈倩在家裏，她也絕對不會告訴沈富貴，好讓他去糾纏著她！
    但轉念一想，現在她連吃飯的錢都沒有，倒不如讓沈富貴幫她買幾頓飯。
    於是道：“沈倩跟賀西霖都去出差了。”
    沈富貴一聽急了：“那他們什麽時候回來？”
    “我哪兒知道？”盧桂花冷聲道，“我也是剛才去找她，發現他們家沒人，別人才告訴我的。”
    沈富貴一聽更完蛋了，他都一整天沒吃飯了，現在又冷又餓的。
    現在娘也找不到，閨女也不在，那他今天晚上咋過？
    “那個桂花啊，”沈富貴厚著臉皮道，“你看雖然我們已經離婚了，但你還沒嫁，我也還沒娶，要不你收留我一晚上？”
    盧桂花被他這句話氣得半死。
    她不嫁人，是因為她要找好的！
    沈富貴沒娶，是因為沒人看得上他！
    這能一樣嗎？
    不過沈富貴主動提出來要借宿，也正合了她的意思，便問道：“那你有錢嗎？”
    說到錢就傷感情啊，沈富貴道：“我要是有錢，還要求你收留我？”
    “嗬嗬，沒錢你說個屁，”盧桂花冷笑一聲，“想在老娘這兒白吃白住，沈富貴，你臉皮咋還是這麽厚實啊？我看京城的老城牆都趕不上你了。”
    沈富貴沒辦法了。
    他身上還有幾塊錢，住旅館太貴他舍不得，倒不如拿點出來給盧桂花。
    這樣既解決了吃住的問題，說不定晚上冷了還能擠一個被窩。
    想到這裏，他摸摸索索地拿了三塊錢出來：“我隻剩下這麽多了。”
    看著眼前皺巴巴的三塊錢，盧桂花是又好笑、又好氣。
    好笑的是沈富貴這麽大個男人，摳摳搜搜隻有這麽點，氣的是她自己身無分文，為了區區三塊錢，還要讓這個臭男人住進自己的宿舍！
    她現在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當初就不去做那什麽破生意，留著大幾百塊錢在手裏，她的小日子過得比神仙還要舒服！
    “沈富貴，我先跟你說清楚，”盧桂花道，“留你住下是老娘好心，是看你可憐，你別想打老娘的主意。”
    沈富貴趕緊道：“放心放心，我懂的。”
    “還有，就隻能住一晚上，明天天亮就趕緊滾，該去哪兒去哪兒！”
    “好好，明天一大早我就走。”
    “晚上你做飯。”
    “行，我做！”
    “還要掃地，還要幫我把衣服洗了！”
    “沒問題，都包在我身上。”
    ……
    反正隻要能住下，能有飯吃，就算讓他去摘天上的星星，沈富貴都會先滿口答應下來。
    至於做還是不做，他隻能說到時候再看了。
    盧桂花接過錢，先去買了一塊錢的麵粉，這才帶著沈富貴去了她的宿舍。
    雖然就是一個單間加陽台，自來水和廁所都是一層樓公用，還沒有暖氣，但也比在外麵受凍強啊，沈富貴還是挺滿意的。
    現在他餓得前胸貼後背，丟下包裹就主動地去打水做飯。
    他也不會做啥花樣，就調了半斤麵的疙瘩湯。
    這玩意兒雖然不經餓，但勝在吃著暖和。
    起鍋的時候，沈富貴放了不少鹽和醬油，加了一大勺子豬油，那香味讓兩人都直流口水，也顧不得燙嘴，你一碗我一碗，沒多久就把一大鍋疙瘩湯吃得幹幹淨淨。
    摸著脹鼓鼓的肚子，沈富貴總感覺還缺了點啥：“這麽冷的天，要是能再喝上幾口酒，那就更舒坦了。”
    “想喝酒，可以啊！”盧桂花道，“你去問你老娘，或者問你閨女要錢回來。別說二兩小酒，就是你想天天吃山珍海味，老娘都能給你弄出來。”
    “吹什麽牛皮。”沈富貴道，“我老娘跟沈薇能那麽有錢？”
    “沈富貴，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盧桂花問。
    “知道什麽？”
    “看來你是真不知道，”盧桂花道，“我跟你說吧，你老娘現在都成大款了，一年少說能賺好幾萬！還有你那個閨女更不得了，聽說都要辦廠了，一年起碼幾十萬！”
    沈富貴知道沈薇能賺錢，但那可是幾十萬啊！
    他這輩子，做夢最多才當了個萬元戶。
    “可惜啊，沈富貴，”盧桂花繼續道，“有那麽能幹個老娘，還有那麽能幹個閨女，結果你看看你，過的是啥日子？趕了一天路到了城裏，連歇腳的地方都沒有，涼水都喝不上一口，還得老娘收留你。嘖嘖……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我……我能怎麽想？”沈富貴道，“他們不給我，我還能去搶？”
    “那是你笨！”盧桂花道，“他們不給你，你就不會想辦法？”
    “想什麽辦法？”
    見沈富貴被說動了心，盧桂花道：“主意我可以幫你出，但你要到的錢得分我一半。”
    “你做夢！”沈富貴一聽就不幹了，“最多給你一成。”
    “給四成，不然就啥都別說了。”盧桂花道，“明天早上你就走，以後也別來找我。”
    沈富貴咬咬牙，在心裏算了個賬。
    他自己是能去找老娘要錢，但就算能要到，也絕對不會多。但要是有了盧桂花的主意，很有可能就能要到一大筆，這都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他也有大半年沒聞過女人味了，現在肚子吃飽了，看著盧桂花那叫一個眉清目秀，一想起兩人鑽一個被窩的情景，他心頭就極癢難耐。
    “好，我可以給你四成。”沈富貴直勾勾地看著盧桂花，道，“但今天晚上，咱倆得睡一個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