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瑜聞言，心頭一震，他知道，祖奶奶這句看似平淡的話裏，承載著怎樣的分量。
    這不僅是一次交接，更是一種精神的托付，所以這次。
    他沒有說您會壽比南山之類的空話，也沒有做我一定不負所托的表態。
    他隻是湊近半步，用那隻剛剛接過結業證書的手，穩穩地托住了祖奶奶的手臂：
    “祖奶奶，風大了，我扶您，我們回家。”
    “嗯。”吳爽應了一聲，不再多言，她在那隻年輕而有力的手臂的支撐下，緩緩站起了身。
    這一刻，整個禮堂的空氣仿佛都為之一滯，
    那股剛剛散場，正準備湧動的人潮，在吳爽起身的瞬間，奇跡般地停頓了。
    所有人的目光——無論是那些意氣風發、前程遠大的同學。
    還是那些前來觀禮、身居要職的家屬——都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張副校長和幾位校領導，早已在第一時間快步趕到。
    他們沒有出聲，隻是安靜地侍立在旁，用行動表達了對革命先輩最高規格的禮敬。
    “不用送了。”吳爽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這片安靜的區域，“我隻是個家屬，別搞得興師動眾了。”
    張副校長神色恭謹，腰微微前傾：“吳老，您言重了，把您和梁瑜同誌安全送出校門，就是我們現在最大的正事。”
    他一句話，既點明了對吳老的尊敬，也巧妙地把梁瑜“同誌”並列在內。
    吳爽沒有再拒絕，於是，在數百道複雜而敬畏的目光中。
    梁瑜扶著祖奶奶，張副校長在另一側虛引，一行人緩緩向禮堂外走去。
    原本喧鬧的散場人流，自動向兩側分開，讓出了一條寬闊而肅靜的通道。
    走出了禮堂，初秋的陽光依舊刺眼。
    那輛黑色的紅旗轎車，早已無聲地滑行到了台階下，中年司機肅立在車門旁。
    “吳老，您多保重身體！”張副校長在台階前站定，沒有再往前送。
    吳爽停下腳步，她沒有回頭對張副校長說話，但聲音卻清晰地傳來：
    “實事求是……這四個字，知易行難，你們是熔爐，要守好這爐火。”
    張副校長神色一凜，立正答道：“是！我們一定牢記您的教誨！”
    梁瑜拉開車門，小心翼翼地護著祖奶奶的頭頂，讓她安全入座。
    隨後，他向著張副校長和幾位校領導，鄭重地，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
    這一禮既是謝師，也是辭行，梁瑜收身，登車。
    厚重的車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紅旗轎車緩緩啟動，平穩地駛離了這片紅色學府的廣場。
    張副校長和幾位校領導站在原地，久久未動，直到那抹黑色徹底消失在校門的拐角處。
    車內，梁瑜將那本燙金的紅色結業證書，平整地放回了自己的背包。
    祖奶奶吳爽閉著眼，似乎在小憩。
    直到車輛即將匯入長安街的車流時，一直閉目養神的吳爽，才忽然開口：“小瑜。”
    在，祖奶奶。”梁瑜的背脊下意識地繃緊。
    “黨校畢業，是進修完了。”
    “是。”
    “當初，”吳爽緩緩睜開眼，“蒙生把你那個選調生副處的待遇，壓成了科員，他和你透過底嗎？”
    梁瑜一怔，他迅速整理思路，恭敬答道：“趙爺爺說，是為了讓我在國防部能更好地沉下心，從基層做起，把工作做紮實。”
    “做紮實？” 吳爽淡淡地搖了搖頭：“你覺得，隻是為了這個嗎？”
    她看了一眼陷入沉思的梁瑜，聲音平穩，卻字字敲打在心上： “咱們家的子弟，不能當八旗子弟，更不能當火箭幹部，基礎不牢，地動山搖。”
    “你在漢東的事，做得很好，但——太過火了，那份‘名單製度’，本就將你擺在了太多人的眼前。
    你覺得，你給那些人留下的是‘好印象’嗎？”最後這句反問，如同一盆冰水。
    梁瑜的雙眼微微收縮，他明白了祖奶奶的意思，他在漢東時的經曆確實太過高調了。
    吳爽見他的表情，才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有的時候，有能力不可怕，懂得藏拙，才是大智慧。”
    "孫兒明白了。"梁瑜心領神會，"趙爺爺是在教導我韜光養晦。"
    在一番簡短的問答後，車內的氣氛又恢複了安靜。
    吳爽似乎又閉上了眼睛，仿佛剛才那番教誨從未發生過。
    直到過了幾分鍾，她才問了下一個問題：“中組部，找你談過了？”
    梁瑜立即再次端正態度答道： “是，上周中組部的領導約談。
    組織上準備選派我，赴任漢東省綠藤市的清河縣，擔任縣委副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