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 衝突將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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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瑗看著手中這寥寥數頁筆墨,分量卻極重的證據,再看到李晚舟疲憊的神色,隻覺得有些心疼。
    這姑娘其實也不過和郭雲岫一般年紀,對自己態度雖然惡劣,但也不過是性情使然。
    可就是這樣年紀輕輕的女孩兒,卻不得不為了南宋江山,為了父親心中的正義,而離開家鄉,遠赴臨安,與朝堂最為精悍的尋影衛為敵。
    如今又獨自離開臨安,來到江南,靠著自己隻身一人護住了這足以顛覆江南官場格局的重要證據。
    趙瑗甚至無法想象,如果不是李晚舟在這,江南的局麵會一發不可收拾到何等地步。
    恐怕等到他來江南時,早就無力回天了。
    想到這裏,他就忍不住心疼,說道:
    “這段時間,江南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了。”
    李晚舟聽了趙瑗的話,轉過身去,小聲嘟嘴啐了一聲不要臉。
    這妮子雖然和趙瑗不對付,可也十分信任趙瑗的能力,聽到趙瑗如此說,心中已經安定了許多,這段時間裏壓在她肩膀上的重擔似乎被卸了下來。
    “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你好好休息。”
    趙瑗說罷,準備離開,卻聽到身後李晚舟突然輕輕開口問道:
    “我真的做得很好了嗎?”
    她的聲音有些破碎,顯然這些日子積攢的巨大壓力、同伴的慘死犧牲、以及眼前這個曾與她“不對付”之人帶來的安心感,讓她整個人正處於掙紮飄搖的情緒裏。
    “可,我有很多人沒有救下來.....水寨裏和我們一起突圍的幾個人,為了幫我們斷後,被拖進蘆葦蕩裏活活砍死,陳三也被人砍了一條手臂.....我如果更強一點,是不是就能護住他們了?如果是我爹的話,一定能把他們全都活著帶出水寨的.......”
    她越說,肩膀越發距離地抽動起來,所有的驕傲與堅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連日來的驚恐、悲憤和絕望再也無法壓抑。
    這個素來英姿颯爽、帶著點不服輸的傲氣的少女,此刻卻像一根被暴風雨蹂躪到了極限的蘆葦。
    明明就不該她來承受這一切的。
    原本她就不該在江南。
    可偏偏她在江南,所以她才會出手協助水寨的人脫困。
    原因?
    因為她認識利州四義,她知道利州四義以前是父親李澗和範師的人,現在是趙瑗的人。
    她比郭雲岫知道的都多,她也知道趙瑗將利州四義,甚至是郭瑊調度到江南是為了什麽,父親李澗和範師談話的時候從來沒有避諱過她。
    所以她也知道範師與趙瑗對於江南此行的不放心,她便正好以散心為由說服了自己,來到江南,權當替父親和老師的計劃護個周全。
    連她自己都不會承認,這裏麵有多少的理由是為了避開趙瑗,又有多少理由是為了他。
    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因為趙瑗,她來到了江南,也因為趙瑗,她承受了這麽多巨大的壓力。
    直到趙瑗出現的這一刻,告訴她做得很好的這一刻,她的重擔終於被卸下。
    卻再也擋不住內心裏的狂風暴雨。
    趙瑗心頭狠狠一揪。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李晚舟。
    沒有斥責,沒有猶豫,他一步上前,將她的頭攬進了懷中,輕輕拍拂著起來。
    “我知道,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的聲音低沉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和一絲罕有的溫和。
    “如果沒有你,恐怕江南這裏的問題會惡化得連我都無法收拾,能在江南私兵的圍剿下把這些人,還有這至關重要的東西帶出來…比我強!”
    這近乎直白的肯定,帶著沉甸甸的分量,如同一記強心針。
    李晚舟猛地一頓,抬起頭地看向趙瑗。
    暗光線中,他眼中那份真誠的肯定和沉重的痛惜清晰無比,沒有半分虛假。
    一股強烈的暖流夾雜著無盡的委屈再次湧上,但這次,卻讓她瀕臨崩潰的心弦奇跡般地穩住了少許。
    就在這情緒複雜的靜謐時刻,李晚舟的目光掠過趙瑗緊鎖的眉頭,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般地低聲問了一句:
    “我在來江南的路上聽到了消息,你和郭姐姐真的訂婚了嗎?”
    這話問得突兀,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沙啞和試探,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在這時候,將這件事情問出口。
    趙瑗微微一怔,仿佛才從沉重的責任和緊張的情緒中回過神來,有些訝異地看著她。
    他也沒有想到李晚舟竟會在這時候問出這樣的問題,他理所應當的答道:
    “是的,我親自求來的賜婚聖旨,應該正好是你離開臨安的後兩日發生,你聽到消息也正常。”
    這簡短的對話,像投入平靜水麵的兩顆石子,瞬間驅散了那一點點的曖昧苗頭。
    李晚舟迅速低下頭,胡亂抹掉臉上的痕跡,再抬頭時,眼中雖仍泛著紅,卻已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她惡狠狠的瞪著趙瑗,不過可惜紅彤彤的眼眶很沒有說服力:
    “那你可得小心了,如果你對郭姐姐不好,我就幫郭姐姐把你閹了!”
    “放心,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趙瑗見昔日的李晚舟回來了,笑了起來。
    趙瑗還是更擅長對付這樣的李晚舟,他繼續說道:
    “李叔一直在找你,晚點我讓人送你回臨安。”
    李晚舟原本還隻是佯裝威脅的臉瞬間就黑了下來,她搖頭說道:
    “我不走!你手無縛雞之力,我得幫郭姐姐照顧著你。”
    話說出口,她臉就又紅了,幸好趙瑗並沒看到。
    “也行,現在這情況你回臨安,路上也要幾日,按照湖州搜查你的力度,反倒不太安全,跟著我們倒也是個路子,不過我還是得找人把你的消息傳回臨安。”
    “嗯。”
    尷尬但有效地化解了剛才的情緒漩渦,兩人都鬆了口氣,又帶著一絲莫名的尷尬,一前一後走出了那逼仄的隔間。
    外麵,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盯著他們。
    這讓李晚舟的頭垂得更低了。
    有官員走上前來,臉色因激動而泛紅。
    “國公!罪證可拿到了?此物至關緊要!請務必速速送離湖州,直抵臨安!洪賊之罪,罄竹難書!隻有陛下禦覽,雷霆震怒,方能還江南朗朗乾坤!”
    可其他官員卻不似這名官員一般慷慨,那位王燁的臉色更是灰白,掙紮著要起身,聲音裏帶著絕望的哀求。
    “趙大人…罪證能走,我等…我們呢?湖州已遍布洪賊爪牙,河伯祠已被疑,我等行動艱難…如果帶著這些身負重傷的江湖人,隻怕…隻怕等不到陛下聖裁……”
    這人貪生怕死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唾棄。
    可屋中眾多官員的神色,卻似乎對這人的話語頗為認同。
    這話一說出口,之前一旁拚死護住這些官員的江湖人們紛紛變了臉色。
    更有幾名以郭瑊為首的官員悄無聲息的站得離那些官員遠了一些,靠近了江湖人的方向。
    有人更是和他們吵了起來。
    一時間,殘破的河伯祠內,希望與絕望,堅定與恐懼,猜疑與質疑,同時彌漫開來。
    趙瑗目光飛快掃過所有人,接過李晚舟鄭重遞來的油紙包,那薄薄的東西此刻重逾千鈞。
    他嗬止了正在爭吵的眾人,說道:
    “我沒打算把這東西和你們都帶回臨安,你們覺得這些江湖高手們費盡力氣護著你們,覺得你們是朝廷要臣,可在我看來,你們其實並不是特別重要的人物,像你們這樣的蛆蟲我在臨安城裏一抓就是一大把。”
    他話語間將這些官員貶得一文不值。
    “在我看來,這些高手護的也不是你們,而是我現在握在手裏的東西,所以你們如果想要在江南活命,最好也不要廢話,也不要耍你們的小聰明,聽我的安排,事情成了之後,我會把給你們在功勞簿上寫下你們所有人的名字,告訴官家是你們的努力讓江南貪腐案得以解決,可如果有人想要動歪心思,那我也不會對他客氣,不要以為我就沒有手段治你們!”
    趙瑗的話讓那些貪生怕死,忘恩負義的官員全都噤了聲。
    而趙瑗也在心底默默記下了這些官員的樣貌。
    “那國公是何計劃?”
    “這些事情無需你們來管,隻要聽我安排即可。”
    趙瑗回應道。
    他確實不準備隻靠著將證據帶回臨安來解決江南問題。
    其中有幾個關鍵原因。
    第一,證據傳回臨安,確實能夠確鑿的治罪洪天壽等人,但同樣會讓江南知曉,事態將會徹底一發不可收拾,到時候還被洪天壽囚禁的胡銓等官員恐怕都會被牽連其中。
    胡銓此人可是南宋後期重要的忠臣之一,此人若非必要,趙瑗並不想放棄救下他。
    第二,如果僅靠罪證,會使得江南徹底淪為南宋的對立麵,逼迫江南官場反抗,屆時好不容易可以修生養息的南宋會再被拖入內戰之中。
    趙瑗更希望能夠把江南貪腐案的事態徹底不受控之前解決問題。
    第三,證據回到臨安,再由臨安調兵遣將一來一回,恐怕需要的時間就得半月之久,這過程之中會產生太多變數,趙瑗可不願意賭這些變故。
    正因如此,趙瑗的計劃是將證據送回臨安的同時,留在江南,爭取靠他自己解決江南貪腐官僚。
    將叛亂的薪火掐死腹中。
    他的腦中飛速盤算著計劃。
    而此刻……
    就在河伯祠的街道外,街道上盤問的聲音,已然近在咫尺!
    “裏麵的人聽著!開門!府衙查案!”
    小旗官粗暴的拍門聲如同驚雷般炸響,伴隨著門板不堪重負的呻吟。
    那些破落屋子的門還沒來得及被主人打開,就被那些官差衙役一腳踢開。
    即便是窮苦人家,這些差役也沒有放過,反而更加囂張。
    他們借著查案的借口,搜刮著油水。
    街道裏響起了求饒和哭鬧的聲響。
    甚至傳到了河伯祠眾人的耳中。
    洪天壽撒開的這張大網,終究……勒到了最關鍵的那顆咽喉之上!
    與此同時,湖州知州府,暖閣之中依舊是觥籌交錯,一片“歌舞升平”。
    洪天壽肥碩的身軀深陷在軟榻裏,半眯著眼享受著身旁侍妾纖纖玉指剝好的蜜桔。
    絲竹靡靡,掩蓋著那浮華之下不斷滋生的焦慮。
    先前派出去的爪牙,如同石沉大海的探針,遲遲未能傳回關於那逃逸女子和罪證的確切消息。
    湖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掘地三尺卻也非易事,尤其是在對方如同泥鰍般狡猾的情況下。
    加上被他囚禁的胡銓等官員嘴巴裏又套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讓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皺著眉頭問道。
    “事情到底查得怎麽樣了?”
    “大人,我們按照您的吩咐,把全城各路人馬都已撒出去了,連那些平日裏藏在暗巷裏的老鼠眼都驚動了。各處的藥鋪、米行、雜貨攤,甚至是幫閑混混都領了懸紅,隻要見到可疑婦人,特別是行跡匆匆、有傷在身或是攜藥而行的,一律盤查拘回。”
    一名心腹幕僚湊到洪天壽耳邊,聲音極低地匯報。
    洪天壽微微睜開眼,肥厚的眼皮掀開一道縫,裏麵精光閃爍:
    “不夠。那賤女人能帶著一群廢物殺出重圍,就不是尋常手段能對付的,而且你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女人的身份!真他娘的是群廢物!還有水寨那邊…有消息嗎?”
    “水寨那邊暫無異動。暗哨回報,一切如常,‘買賣’照舊。但關於那個女人究竟是誰,我們真的不清楚,屬下甚至去審了胡銓他們,就連他們也不認識這個女人的身份。”
    “哼!”
    洪天壽從鼻子裏哼出一聲,抓起酒盞灌了一大口。
    “趙瑗呢?驛站那邊如何?真嚇破了膽?”
    “驛站那邊回報,大門緊閉,戒備森嚴。前幾日送去的厚禮他們倒是收了,也遞了話出來,說國公確實受了驚嚇,需要靜養幾日,不便見客。咱們的人也隻能遠遠看著,不敢太過靠近,怕引起那位國公身邊那群護衛的警覺。”
    “慫包軟蛋!”張奎在一旁聽見,嗤笑一聲,酒意上湧,言語更加放肆。
    “我看就是條上不了台麵的廢物!隻配躲在臨安城裏吹牛逼!”
    突然!
    暖閣的門被猛地撞開!
    一名滿身塵土、氣息急促的衙役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也顧不上暖閣內的笙歌和那些衣衫半褪的舞姬,嘶聲喊道:
    “大…大人!有發現!城西!城西舊河伯祠!!”
    洪天壽豁然從軟榻上坐直身體,懷裏的侍妾驚呼一聲被他粗魯地推開。
    暖閣內絲竹驟停,所有人都驚愕地望向那闖入的衙役。
    洪天壽眼中的醉意瞬間被狂喜和狠厲取代,肥胖的臉上肥肉激動得亂顫。
    “說!快說!發現了什麽!”
    “卑職…卑職帶隊搜查城西舊碼頭,本沒指望…但門口泥灘上的雪水有新踩的痕跡,亂得很,不像一兩個人踩的!遠遠還能…還隱約聞到藥味!”
    衙役語無倫次,興奮得結巴。
    “不過卑職沒敢打草驚蛇,隻讓人先搜周圍的住戶,詢問了一下,聽說那間屋子有一段時間沒人住了,但最近屋裏又似乎有了炊煙和人在居住。太可疑了!絕對有鬼!!”
    “好!!做得好!”
    洪天壽爆發出驚雷般的狂笑,之前的疑慮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
    什麽趙瑗的疑點,什麽運籌帷幄,在找到這致命尾巴的關鍵時刻,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他猛地站起,因為用力過猛,巨大的身軀晃動了一下。
    “傳令!!”
    洪天壽那尖利刺耳的聲音穿透暖閣,帶著嗜血的興奮和即將扼殺獵物的狂喜!
    “讓城守營的人帶上硬弓!讓緝捕房調集所有鉤索捕網!給本官立刻、馬上圍死河伯祠!一隻耗子都不許放跑!尤其是那個女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手上的東西,必須給我拿到!”
    他眼中閃爍著最陰冷的光,一字一句地補充道:
    “若有抵抗——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