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龍椅之下,太子之劍可斬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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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城被一層薄霜封鎖,萬物披素,如臨大喪。
    內閣大學士府,書房的燭火,燃了一夜。
    嚴海寧負手立在窗前,花白的胡須隨著他壓抑的呼吸微微顫動。
    今日金鑾殿上的血腥氣,至今仍縈繞在他鼻端,揮之不去。
    他親手扶持的棋子蕭菱書,像條喪家之犬般跪在冰冷的金磚上,那一聲聲陛下明察,如今想來,隻覺得刺耳又可笑。
    蕭家倒了。
    他這棵大樹,也被生生砍去了一根粗壯的枝幹。
    他的目光,落在桌案那封來自北疆的八百裏加急軍報上。
    薄薄一張紙,此刻卻重逾千鈞。
    北疆兵敗,退守雁門關。
    這是大景朝數十年未有過的奇恥大辱。皇帝那句輕描淡寫的徹查軍糧案,此刻卻像一道懸在頸後的冰冷鋒刃,讓他不敢回頭。
    “靖國公府……蘇枕雪……”
    他低聲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是揮之不去的陰霾與忌憚。
    他自負算無遺策,以為那蘇枕雪不過是困於京中借酒消愁的人質,是他棋盤上一顆無足輕重的死子。
    可他偏偏算漏了。
    一個病弱的女子,竟能將蕭年連人帶贓,直接掀翻在金鑾殿上。這等手段,這份魄力,哪裏像個養在深閨的郡主?
    難道……”
    嚴海寧驟然轉身,死死盯住那豆搖曳的燭火。他想起多年前,陛下力排眾議,將蘇枕雪留在京中“溫養”時的反常。又想起今日朝堂上,陛下對蘇枕雪那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處處透著回護的賞賜。
    帝王心術,深不可測。
    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從一開始,便低估了那個看似不設防的靖國公府,更低估了那個看似無害的靖安郡主。
    “來人。”
    他沉聲喚道,聲音比窗外的夜風更冷幾分,“去,給本官盯死了靖國公府,尤其是……靖安郡主。”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不惜一切代價,查清她究竟是如何得知蕭年的罪證。本官要知道,她背後,到底還站著誰。”
    他總覺得,那雙看似病弱的眼眸深處,藏著一個能顛覆棋局的幽魂。
    ……
    順天二十九年。
    相府的暖閣裏,炭火燒得正旺,燙得人心窩子發熱,也燙得人心底的那些醃臢事,都快熬成一鍋濃湯了。
    紫檀木的圓桌上,酒過三巡,菜已半涼,殘羹冷炙間,盡是權力的餘溫。
    戶部尚書蕭菱書那張總是緊繃著的臉,此刻也舒展開來,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鬆弛,他端起酒杯,敬向主座,額角還掛著幾粒未幹的汗珠。
    “老師,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主座上,當朝內閣首輔嚴海寧,就半倚在榻上。
    他身下是整張的白虎皮,身上是家常的錦袍,手中一隻夜光杯,搖晃著琥珀色的屠蘇酒。
    他眯著眼,像一隻在冬日裏打盹的飽食猛虎,看似慵懶,爪牙卻隨時能撕裂任何人的喉嚨。
    “太子年少,做的很多事,不在這長安城的格子裏,難免莽撞,不就是翻了幾本舊賬?你又何必擔心。”
    他呷了一口杯中的溫酒,語氣篤定:“老夫今日還去望了陛下,病已有所好轉,龍顏紅潤不少呢。”
    他身側,一個麵容俊朗的青年,親自為他斟滿了酒。青年眉宇間盤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鷙,正是他的獨子嚴瑜。
    一旁,已經入了戶部,官拜侍郎的蕭年,臉上還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亢奮,他為嚴海寧斟滿酒,笑容裏帶著幾分諂媚。
    那笑容,活像一隻見了骨頭的野狗,恨不得搖斷了尾巴:“師公真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可孫兒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那李東樾……”
    嚴海寧嗤笑一聲,語帶不屑:“錦衣衛是陛下的刀,可不是旁人的刀,這天下除了陛下不能換,其他的,可都能換。”
    蕭菱書聞言,像是得了救命的丹藥,緊繃的脊梁稍稍鬆懈。
    他趕忙雙手端起酒杯,隔空一敬,姿態謙卑到了塵埃裏。
    嚴海寧頓了頓,渾濁的老眼掃過在場眾人,話鋒一轉,聲音壓得更低,也更重。
    “記住,這長安城,這大景朝,是姓裴。”
    “可說了算的,從來不是東宮裏那個,連劍都握不穩的乳臭小子。”
    話音輕描淡寫,卻如平地驚雷。
    那話語背後滔天的權勢與不加掩飾的野心,讓蕭菱書剛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閣中的琵琶聲,就在此刻,戛然而止。
    不是曲終,而是弦斷。
    錚!
    一聲裂帛般的銳響,劃破了滿室的暖香。
    彈奏的名妓看見了門口的景象,嚇得雙手一顫,指甲生生拗斷了琴弦,鮮血順著指尖滴落。
    暖閣的門,不知何時,已經大開。
    門外是潑墨般的濃稠夜色,寒風倒灌而入,帶著一股鐵鏽的味道。
    風裏,站著兩個人。
    前麵那人,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如鬆,麵容俊美,卻覆著一層化不開的寒霜。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那股與生俱來的儲君威儀,便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正是大景監國太子,裴知寒。
    他身後的李東樾一身飛魚服,手按繡春刀,拇指上一道陳年舊疤微微泛白。
    他眼神如鷹,死死盯著閣中眾人,仿佛在審視一群待宰的羔羊。
    再往後,是黑壓壓一片的錦衣衛,甲胄森然,刀槍林立,無聲無息,卻將這方小小的天地,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不像是人,倒像是從地府裏爬出來的鬼卒,帶著令人窒息的殺氣,將閣中的暖意瞬間衝得一幹二淨。
    當啷!
    蕭菱書手中的酒杯,應聲落地,摔得粉碎。
    琥珀色的酒液,濺濕了他的官袍,狼狽不堪。
    嚴瑜猛地起身,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腰間佩劍的劍柄上,那張俊朗的臉,此刻寫滿了驚駭與戒備。
    唯有嚴海寧,依舊半倚在榻上。
    他隻是微微睜開了眼,那雙渾濁的眸子,終於有了一絲清明。
    他看著門口的不速之客,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被打擾了雅興的不悅。
    “殿下深夜駕臨,所為何事?”
    他的語氣,聽不出半分敬畏,反倒像是在質問一個擅闖自己領地的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