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炎穀深處，餘焰未熄，血氣尚濃。
    地麵上的岩漿縫隙仍在噴吐熱浪，空氣中彌漫著灼熱與鐵鏽般的血腥氣息。
    楚寧一躍而上，騎於赤焰虎背上，雙手緊握那燃燒著火光的鬃毛。火焰如血，烈風如刃，他的臉上卻滿是暢快淋漓的笑意。
    “哈哈哈！”
    他仰天長笑，衣袍獵獵，聲音在熾熱山壁間回蕩。
    赤焰虎陡然加速，四蹄如踏雷霆，身形在岩洞之間翻躍穿梭，宛若一枚燃燒的彗星，在火海中狂奔。
    每一次騰躍，皆帶起碎石飛濺、火星四起；每一次落地，穀中都如巨鼓轟鳴。
    “這才叫真正的縱橫天地！”
    楚寧大吼，眼中光芒如電，“有你作伴，誰敢擋我？”
    話音剛落，赤焰虎猛地一頓，後肢重踏岩石，脊背一彈！
    “喂——！”
    楚寧如斷線風箏般被甩上半空，翻滾數圈，最終“砰”地一聲摔在岩壁旁的黑岩上，灰頭土臉地落地。
    他咧著嘴從地上爬起，揉著摔疼的後背，一臉幽怨地瞪向那頭倨傲的妖獸。
    赤焰虎立於火光之中，鼻孔中噴出兩道熾白氣浪，金色豎瞳中滿是嘲弄。
    它並未發聲，但那雙眼神分明在說：
    “吾乃山君獸王，豈是凡人奴騎？”
    楚寧忍不住笑出聲來，搖了搖頭，拍了拍身上的塵灰。
    “好吧，你麵子大，不屑為坐騎，那便算了。”
    他走上前，抬手輕輕拍了拍赤焰虎額頭的火焰斑紋，語氣忽而認真下來：
    “但這天地殘酷，你若修行受阻、妖丹受劫……山下，便來找我。”
    “我楚寧，從不欠朋友一份援手。”
    赤焰虎微微低頭，目光幽深，似在傾聽，也似在沉思。
    楚寧望著那雙金瞳，忽而笑道：
    “若有一日，你能化形為人，我們便做兄弟。”
    他聲音低沉而溫和，不似戲言，更像立誓。
    赤焰虎聞言，猛地抬首，金眸一震，瞳孔中映出楚寧那清晰堅定的麵容。
    片刻後，它發出一聲低吼，聲若滾雷，似是回應，又似誓約。
    焚炎穀餘焰未熄，焦土灼岩之上，烈火映得山壁如鑄銅，空氣中混雜著硫磺、血腥與炙熱氣流，令人幾近窒息。
    楚寧立於赤焰虎側，目光落在那隻奄奄一息的青瞳雪狐身上。
    昔日靈動傲然的妖影，如今隻剩一具血跡斑駁的殘軀。它渾身青白的毛發早已焦黑脫落，雙瞳黯淡如死水，伏地顫抖，呼吸微弱，仿佛隻剩最後一絲執念懸於生死之間。
    楚寧眉頭緊皺，輕聲道：“它快撐不住了……給它一枚九轉玄陽果，尚可續命。”
    話音落下，赤焰虎卻發出一聲低沉怒吼，金瞳中寒光乍現，獠牙微露，尾焰狂舞，顯然極為不滿。
    那可是天火地精所孕，百年一熟的靈果，非生死關頭，妖獸都視若本命之寶。
    楚寧苦笑，低聲歎息。
    他並非不明白赤焰虎的憤怒。這場“交易”本已讓赤焰虎退讓數分——上次還騙了它一枚未熟之果，此番又取了兩枚精華……再妄圖索要一顆贈狐，已是情理難容。
    他原可以轉身離去，任雪狐自生自滅，甚至補上一刀，斷絕後患。
    但他終究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眼神複雜地望向那青色的身影。
    良久，他長歎一聲，聲音低沉如風：“罷了，救你一命。”
    他探手入懷，指尖拈起一枚九轉玄陽果，果實通體赤紅，流轉金光，宛如天火凝珠。然而，手才剛舉至半空，他卻倏然頓住，眸中寒芒一閃。
    這雪狐……可不是善類。
    它狡猾、聰慧、心性傲狠。若是今日救它一命，明日反口生牙、暗下殺手，也並非不可能之事。
    他緩緩側目，看了一眼旁邊的赤焰虎——這猛獸雖凶，卻有靈智知恩；雪狐卻……未必能信。
    他輕聲自語：“若要救你，得先留條鎖鏈。”
    念頭甫動，他閉上雙眼，心神沉入識海，意念鎖定那枚古樸斑駁的神令。
    “混元神令——無功法書預支！”
    一道低喝如雷炸響，識海震蕩。
    神令猛然震顫，古銅色光芒自令紋迸出，如銀河倒泄，刹那間令整個識海沉入一片肅靜。
    金色符文浮現，旋轉不休，一道冷峻而威嚴的神意自神令中轟然落下：
    【檢測到高階妖魂波動】
    【檢測到主意識馭禦意圖明確】
    【當前功法缺失，啟動無功法書預支機製】
    【檢索匹配中……】
    楚寧心中微緊。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無功法書的前提下，動用神令強行預支。
    比起往日選到自己心儀的功法後的定向預支，這種“盲選式”預支，本身就伴隨著極大風險。
    下一瞬，神令落下判斷：
    【匹配下乘禦獸法門：《金箍咒》·鎖魂禁製】
    【預支代價：壽元削減一年】
    【償還代價：三日之內，須以等值黃金百兩償清預支代價；若違期不履，混元神令將擅啟命運債契，強奪壽元十載，以償其債】
    【是否確認預支？】
    楚寧睜開眼，臉色微變。
    “……一年壽元？還要百兩黃金？”
    這哪裏是馴獸，分明是坑人啊。
    他輕嘖了一聲，收回心神。
    “開個善心，還得傾家蕩產……混元神令，真是越來越黑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塵土，朝雪狐走了兩步，抬手又頓住了。
    他低頭看著那微弱的呼吸，耳邊似仍回響著識海中的提示。
    他是可以不救的。他不是雪狐的親人，不是它的朋友，甚至連盟友都談不上。
    他完全可以轉身離開，像看一具屍體一樣看著它死在火山岩上。
    然而，那雪狐微顫的睫毛下，依舊死死閉著的雙眸，卻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高傲。
    不是哀求，不是畏懼，而是即便死，也不屈服的姿態。
    “……你倒像個傻子。”
    楚寧歎息，重新盤膝坐下，閉上眼。
    “救你這一命，也不全是憐憫。”
    “我欠不了心頭債。”
    識海中，混元神令再次震顫。
    【確認再次預支：是否執行？】
    楚寧低聲應：“執行。”
    【鎖魂封識，精神製禦，感念為鑰】
    【下乘禦獸功法《金箍咒》預支成功】
    【償還代價後開啟下次預支效果】
    刹那間，一陣劇痛如刀刻魂骨，自神識深處炸開。他悶哼一聲，額角冷汗淋漓，整個人幾乎跪倒。
    他的脈搏、心跳仿佛在那一刻緩了一瞬。體內一縷如月華般微弱的金光，自丹田深處悄然剝離。
    那是他的壽元。
    一縷縷金絲緩緩從他指尖飛出，如同燃燒生命的絲線，在空中蜿蜒成鎖，攜帶著神秘符文的咒文，繚繞飛旋，最終凝為一道纖細無形的印記，輕輕沒入青瞳雪狐的眉心。
    “嗡——”
    雪狐身軀輕顫，陷入昏迷的意識深處掀起漣漪，一聲痛吟幾不可聞。
    那符文印記化作一道隱秘的“魂鎖”，沉入它的魂海深處，與其本源悄然締結。
    此刻天地靜默，隻有穀風低鳴，火焰微黯。
    楚寧緩緩睜眼，眼中幽光沉沉，神色冷峻，語聲卻低沉如水：
    “我救了你……也鎖住了你。”
    “這一命，是我給的。從此你若違逆，咒動之時——神魂裂、百痛生。”
    遠處火光翻騰，映照他眼中一抹看不清的情緒。
    他垂眸，看著指尖微微發燙的餘韻，那是壽元燃盡後的灼意。
    半晌，他低聲一笑，自語：
    “金箍咒？果然夠狠。”
    他迅速掃過咒法內容，心中泛起異樣的念頭。
    這不是馴服，更不是庇護，而是在神魂之上，打下枷鎖與烙印。
    一念咒動，鎖魂痛徹。
    生即為奴，死亦不得解脫。
    楚寧神情幽冷，靜靜凝視著那尚未蘇醒的雪狐。
    楚寧盤膝坐下，望著那奄奄一息的青瞳雪狐，掌心緩緩攤開。
    一顆赤紅如火的九轉玄陽果安靜地躺在他掌中，表麵金紋流轉，如神血脈動，散發著濃烈至極的靈息。
    他眼神柔和幾分，將果實緩緩遞至雪狐唇邊，語氣輕淡：
    “好了，該吃藥了。”
    九轉玄陽果的芬芳像是穿透了雪狐的意識昏迷，令它本能地顫動了一下。
    那雙青幽的瞳孔微微睜開，依舊帶著警惕與迷茫，瞳中映出楚寧那張沉靜的臉。
    空氣凝滯了一瞬。
    但終究，它還是低下了頭，帶著野獸本能的貪欲與求生，伸出舌尖，卷住那顆果實。
    “哢。”
    果皮破裂，靈液溢出。
    “轟——！”
    下一瞬，一股磅礴如潮的生命靈力在它體內炸裂，宛如湧動的火山噴薄。
    玄陽果的藥力猶如晨曦照入腐朽大地，它的皮毛重新生出光澤，斷骨劈啪作響、迅速接續，遍布全身的血跡也隨之褪去，妖氣如青煙般在四肢百骸間遊走凝聚。
    不過數息，它便已恢複七成妖力。
    楚寧淡淡一笑，輕聲道：
    “果然不負神果之名。”
    他眼神微收，盯著雪狐那逐漸恢複靈動的雙瞳，意味深長地補上一句：
    “隻是……這條命，從今日起，歸我。”
    風掠過雪狐的毛發，它的眼眸中卻忽然閃過一抹幽暗。
    下一瞬。
    “唰！”
    一陣森寒妖風炸起。
    雪狐陡然暴起，化作一道青影，如電般撲來，獠牙寒光乍現，直取楚寧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