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青陽城街巷昏黃，行人稀疏，卻暗潮洶湧。
    街角，一隊王家武者身著黑衣，提燈持刃，挨戶盤查，神色陰鷙。
    “還沒線索？”為首者低聲怒斥，眉目間滿是焦躁。
    “氣息在縣城附近斷了，像憑空消失。”
    “繼續搜！他不可能憑空遁形！”
    另一邊，楚寧換上灰袍，混跡街頭，神色從容。
    王家武者雖目光警惕，卻不敢攔他——奔雷武館執事、縣衙捕快的雙重身份，足以保他無礙通行。
    但楚寧心知，這層身份擋得住一時，擋不住一世。
    “必須抹淨所有痕跡。”他暗自凝神。
    空氣中仍殘留淡淡的血腥與硫磺氣。楚寧掌心一動，虛靈鈴輕顫，無形波動擴散而出。頃刻間，他身上殘留的氣息、殺意乃至戰鬥痕跡，盡數隱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好寶貝。”他低語，轉身朝武館走去。
    不遠處，一名王家武者忽然皺眉：“奇怪，剛才似乎有血腥味……怎麽沒了？”
    “錯覺吧。”
    楚寧從他們身側經過，波瀾不驚。
    王家人目光警惕，卻終究未曾識破。
    “王家……”他唇角微挑，心中冷笑，“想不到我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
    片刻後，楚寧穿過街巷，悄然回到奔雷武館。
    武館燈火通明，院中傳來陣陣喝聲。弟子們正在夜訓，拳腳如雷，氣勁激蕩，地麵微顫，雷霆之勢盡顯。
    他步入內院，推門而入。
    後院石桌旁，雷萬鈞正獨酌，灰袍寬大，神情沉穩。他抬頭望來，眼中掠過一絲淩厲的審視。
    “和李敬安學了什麽？”他語氣隨意，卻直指要害。
    楚寧在他對麵坐下，自倒一杯，輕晃酒液，語氣平靜：“些許控力法門，還有遮蔽氣息的手段。”
    雷萬鈞目光微凝：“遮蔽？難怪我竟感受不到你的修為。”
    “是種內斂之法，讓氣息沉入骨髓，非五品以上者難以察覺。”楚寧淡然道。
    雷萬鈞輕點頭，但話鋒一轉，眼神沉了幾分：“外頭王家四處搜查，出了什麽事？”
    楚寧抬眸，淡聲道：“他們獵殺青瞳雪狐失敗，獵殺隊全滅。”
    雷萬鈞一怔，神情驟變：“王厲也在？”
    “死了。”楚寧放下酒杯，語氣平靜如水。
    雷萬鈞呼吸一滯，旋即神色劇變，先是震驚，隨後嘴角露出一絲森然快意，猛地拍桌大笑：
    “好！王家也有今日！當年他們害我兄長，如今也嚐嚐喪子之痛！”
    笑聲未落，他麵色微凝，眼神一轉，看向楚寧，低聲問道：“你說得這麽詳細，是你動的手？”
    楚寧坦然點頭：“是我。”
    雷萬鈞神情一滯，隨即仰天長笑，聲音如雷，震得杯中酒波蕩漾。
    “好一個楚寧！”他眼中盡是狂喜與欣賞，“膽識、手段、果決，你若不成大器，天理難容！”
    他收斂笑意，目光灼灼地看著楚寧，鄭重其事道：
    “從今往後，奔雷武館，若我不在，你便是館主。”
    楚寧擺擺手，語氣平靜，卻不失分寸：
    “館主，我年紀尚輕，資曆淺薄，難服眾望。”
    雷萬鈞一怔，隨即失笑搖頭，端起酒杯，半戲謔半感慨：“你這性子，還真是棱角分明。說得也對，貿然立你為館主，的確有些操之過急。”
    話鋒忽轉，他望向夜色，眼神卻落在楚寧身上，語氣帶著幾分認真：
    “楚寧，若你能在青雲擂拔得頭籌，我便將菁菁許配於你。”
    楚寧指尖輕顫，酒杯幾乎傾斜，腦中驟然浮現出那年寒冬的畫麵——阿姐蜷縮在破敗的茅屋角落，討債人踹翻火盆，母親咳血的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角……
    他低聲道：“館主，我出身卑微，身上血債未清……不配談婚。”
    雷萬鈞猛地一拍石桌，酒盞高跳三寸，眸中厲光乍現：
    “你以為我在乎這些陳規舊俗？十三年前，王家伏殺我之女，若非我拚死趕到，她早已命喪當場！”
    他低頭注視杯中殘酒，片刻後，低聲道：“你若能替她斬斷舊仇，護她一生，便比什麽門第都強。”
    語畢，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擺擺手：“罷了，擂台之事，你自行斟酌。”
    楚寧垂眸沉思，心中卻更添一層警覺：“連館主這樣的人物，都無法徹底保全親人……我，更不能停步。”
    雷萬鈞似乎察覺他的心緒，忽而笑道：“你莫不是聽我說要將女兒許你，便起了退意？”
    楚寧一怔，旋即連忙擺手：“當然不是。”
    雷萬鈞笑得更開，眼中多了一分揶揄：“那就好。我那女兒，不論相貌天資，都不輸任何宗門天驕，配你綽綽有餘。”
    楚寧隻得拱手一禮，正色道：“多謝館主美意。”
    雷萬鈞這才收起笑意，語氣一沉，道：“你可知青雲擂的頭籌獎賞是何物？”
    楚寧搖頭。
    雷萬鈞輕撫著楚寧修複過的驚雷刀，低聲道：“是《九霄雷典》殘卷。”
    他頓了頓，聲音忽然低沉：
    “當年雷刀門就是因為這東西，被滅滿門。”
    楚寧目光微動：“雷典……真有那般神異？”
    雷萬鈞冷笑一聲，劈手震碎茶盞，瓷片四散如雷：
    “傳聞集齊三卷，可引九重雷劫，誅仙滅道——是真是假無人知曉，但有人信，就足以引來殺身之禍。”
    空氣瞬間沉靜下來。
    片刻後，他又恢複平靜，緩聲道：“擂台將啟，你也該動身前往府城了。”
    楚寧端起酒杯，緩緩飲下，目光微沉。
    他早知青雲擂是群雄匯聚之地，勝者可聲名鵲起，但館主此刻的語氣，讓他意識到，這一屆遠非尋常。
    果不其然，雷萬鈞沉聲道：
    “此次各大宗門盡出精銳，天雷宗、寒山派……甚至連武侯府都將派遣核心子弟參戰。”
    楚寧神色一凜：“武侯府？那可是掌兵權的世家。”
    雷萬鈞點頭：“他們是真正站在凡俗之巔的人物，你若在擂上嶄露鋒芒，收獲的，不隻是雷典，還有天地間更多的資源、機會……以及敵視。”
    楚寧笑了笑，語氣平淡卻充滿戰意：
    “正好，我也想知道，我如今的實力，能走到哪一步。”
    雷萬鈞神色微動，目光中多了一分欣慰，旋即問道：
    “你家中……可安排妥當？”
    楚寧神色一頓，輕聲道：“我阿姐還在，實難安心離開。”
    雷萬鈞大手一揮，笑道：“將她接入武館便是。隻要她人在此地，王家即便再如何跋扈，也不敢擅闖。”
    楚寧心頭一震，眼中浮現感激之意，起身躬身行禮：
    “多謝館主成全。”
    雷萬鈞舉杯與他輕輕一碰，酒液蕩起細波，如同夜空之下，雷霆來臨前的一絲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