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師徒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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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長老神色凝變,臉上浮現出難掩的驚懼與遲疑。
曾幾何時,這個站在堂前的少年,還隻是他們口中“未及大器”的外門執事。
而如今,他卻以一己之力,於雷光中鎮壓全館,以雷令震懾群雄。
那氣勢,如暴雨將至,烏雲壓頂,叫人無處可逃。
廳堂內空氣驟然凝滯,連呼吸都似被抽走,隻餘下心跳的轟鳴在耳畔回響。
忽有一道極細微的氣機波動從某個角落傳來。
楚寧眸光微動,目光緩緩橫掃。
這一眼,如刀如針,直逼人心。
每一個被他目光掃過的長老,都如墜冰窟,連藏於袖中的靈息都仿佛被盡數窺破。
他淡淡開口,聲音平穩,卻帶著不可置疑的壓迫:
“怎麽,還有人不服?”
話落,楚寧緩緩拔出腰間鏽刀。
刀未出鞘,先有雷光浮現;寒芒未耀,殺意已凝。
那鏽跡斑駁的古刀,在他掌中仿佛千錘百煉的帝兵,鋒未顯而威先至,帶起的沉靜殺機,如同一滴落水,足以攪碎全局平衡。
霎時,廳堂氣氛緊繃至極致,連黑甲衛的手,都已下意識搭上刀柄。
一名白須長老額頭滲出冷汗,終是垂下頭顱,低聲長歎。
“……無異議。”
隨之,其他幾人也皆俯首稱服,再無半句爭辯。
楚寧輕輕一笑,那笑意卻似寒光照雪,無絲毫溫度。
他將鏽刀反手一送。
“鏘。”
刀鋒直入青石。
伴隨著刀入石之聲,一道猙獰裂縫自刀尖蔓延而出,宛如毒蛇遊走,迅疾爬滿整座青磚地麵,蔓延至廊柱之下、石階之上。
整個廳堂在那一瞬,陷入冰封死寂。
滿堂弟子,無一不跪。
連先前叫囂最甚的周凜,此刻也麵如死灰,汗透重衫,膝下早已濕透。
他僵硬地跪伏在地,整個人顫如篩糠,幾欲癱倒。
楚寧隻是立於刀後,未再多言。
金瞳靜默如鏡,倒映著人心最深處的恐懼。
他不必怒、不需斥,僅僅站在那裏,便足以令人心生懼畏,如麵對高天雷罰,不敢仰視。
這,不是爭位的勝利——而是意誌的碾壓。
殿外,黑甲衛列陣如鐵流滾動,玄鐵重靴踏地,沉沉鼓震,節奏如戰鼓齊鳴,一步一響,皆踏在人心之上。
那不是步伐,而是一套屬於鐵血新秩序的節律。
鐵血規則,自此落定。
就在此時,楚寧眉頭一動,體內真氣忽有異動。
那本該沉穩運轉的《混元煉氣訣》,在一瞬之間泛起微妙波瀾,仿佛湖麵驟生暗湧。
氣海中遊走的靈息不受控製地震顫,似被某種無形力量牽引,引發一縷若有若無的共鳴。
這共鳴並非衝突,反而帶著某種微妙的契合。
……同源的氣息?
楚寧心中一震。
他修煉此訣至今,從未遇過類似現象。
唯一的解釋,是附近有人運轉了極其相似的功法,且修為根基,與他產生了本質上的氣機共振。
是誰?
他驟然抬眸,金瞳如電,目光直落院門。
就在此刻,一道嗓音突如其來,低沉粗啞,卻如暮鼓晨鍾,直接震散空氣中殘留的雷霆殺意。
“楚寧?”
這聲音,仿佛雷鳴破雲。
眾人心頭齊震,回首望去。
一名身披玄色勁裝的魁梧男子大步而入。
他腰間斜掛半壺劣酒,酒香隨風四散,撲鼻而來,與這殺機四伏的氛圍格格不入。
但他步伐沉穩如山,目光如炬,宛若一頭剛從前線歸來的戰獸,渾身透著久經殺陣的壓迫。
楚寧微側首,雷焰忽然斂去,整個人氣勢頓收。
“老李,你怎麽才來?”
聲音平淡,卻帶著一絲放鬆。
周圍眾人卻像被雷擊。
剛才還一言鎮百、震懾長老的“雷館煞星”,此刻竟向一名“尋常捕頭”低聲開口?
這一幕,震得所有人瞳孔劇震。
周凜更是臉色驟變,心中駭浪滔天。
這個李敬安,究竟什麽來頭?!
李敬安微微一愣,旋即仰頭大笑,笑聲豪邁爽朗,震蕩院落。他大步上前,鐵拳一揚,狠狠砸在楚寧肩上。
“好小子!前些天你還在捕快營挨我鞭子,如今卻成了這般風頭——雷霆萬鈞啊。”
楚寧輕笑,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調皮。
“你把我哄進捕快營,說要教我‘真本事’,結果鞭子倒是揮得真挺利索。”
李敬安聞言一滯,隨即咂嘴一笑,正待再調侃,卻忽然神色一斂,目光落在楚寧滿頭銀白發絲上,眉心微蹙。
“怎麽回事?幾天不見,你頭發竟已雪白?”
聲音由笑轉沉,眼底透出濃濃的凝重與隱憂。
楚寧靜默片刻,目光平靜如淵:
“一言難盡。等清算完王家,我自會細說。”
語氣不重,卻如山壓心,蘊藏著太多未言的風霜與雷霆。
就在這時,他的衣襟微微動了一下。
一隻雪白小狐悄然探頭,冰藍色的瞳孔警惕地盯著李敬安,口中吐出細小而鋒利的獠牙。
“嘶——”李敬安悚然一凜,腳下竟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臉色微變。
他苦笑一聲,腦海浮現那隻狐狸幼崽時咬得他滿手牙印的慘痛往事。
楚寧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揚起,轉身走向殿內,衣擺拂過青石地麵,留下一道雷光淡痕。
“老李,勸你一句,還是少惹她。”
李敬安站在原地,望著楚寧背影,無奈搖頭。
“這小東西……到底是跟誰學的脾氣?”
他低聲喃喃,語氣雖是調侃,眼神卻透出深深欣慰。
而楚寧的聲音,已遙遙傳來:
“我這次回來,不是為了誰認可,也不是為了稱霸武館——”
“是為了救我阿姐,為了與王家……徹底清算。”
院中眾人一震,寒意席卷脊背。
這是楚寧第一次,真正宣告自己的來意。
不是爭位。
不是立威。
而是——報仇雪恨,血賬清算。
李敬安站在一旁,腰間那半壺烈酒隨風晃蕩,青銅壺嘴滴落幾點酒珠,落地無聲。
酒香隨夜風飄散,隱約混著些微藥氣。
他微眯雙眼,注視著眼前這個早已脫胎換骨的青年,唇角掛著一抹意味難明的笑。
“王家……可比你想的更深,更毒。”
楚寧神色未動,隻是淡淡一笑,眼底掠過一抹不屑。
“再深的水,也擋不住一把快刀。”
“嘖。”李敬安搖了搖酒壺,似笑非笑地走近兩步,“幾日不見,倒學會扮俠裝神唬人了?”
話音未落,他猛地仰頭灌下一口酒,緊接著突然一咳,將嘴中酒液猛然噴向楚寧。
“——接著!”
楚寧身形未動,袖袍翻卷,一道無形雷勁震散酒霧,青芒蒸騰,化作一縷淡淡藥香鑽入鼻腔。他眉頭一動,陡然側目。
“你往酒裏摻了什麽?”
“老子的私藏仙釀,你這小子今兒才配喝上一口。”
李敬安笑著轉身,醉態踉蹌,可袖中一角丹瓶滑落破碎,瓶中殘留的一枚藥丸,正是傳說中的——九轉還陽丹。
此丹煉製極難,須以千年紫心火蓮為引,輔以鯤髓、陰陽靈骨等十三味靈材九次回轉,耗精元壽元淬煉而成。
此丹不救凡疾,隻救極損,乃武者在燃命、透支神魂後的唯一生機。
其可暫緩壽元崩潰、護住命基,對楚寧如今這般以命搏術、氣血逆燃之軀而言,便是半條命。
雪狐鼻翼輕動,倏然躍起,一下竄上李敬安肩頭,冰藍色的瞳孔冷冷盯著他藏丹的袖袋,戒備至極。
楚寧站在原地,耳後白發隨風微揚,一縷烏黑悄然生長,在銀白之間微不可察地浮現。
“九轉還陽丹?”他輕聲開口。
李敬安收起那慣有的吊兒郎當,神色一沉,將袖袋緩緩取下,抽出另一隻封存多年的玉盒,交到楚寧麵前。
“那顆碎了的,是我煉廢的一顆舊丹。真正的,還在這。”
楚寧怔了一瞬。
玉盒打開,一顆晶瑩剔透、宛如夜星般的還陽丹靜臥其中,藥光沉穩,氣息內斂,正是成丹九轉,品階無瑕。
“這東西,我本是留著自己……你現在的命,比我值錢。”
他望著楚寧的白發,目光一寸寸沉下去。
“你是想贏,不是想死。別一味燃命變強,那不是辦法。”
楚寧默然良久,終是抬起手,鄭重接過丹藥,拱手低聲道:
“……多謝。”
李敬安沒答話,隻是仰頭又灌了一口酒,咂舌後歎道:“這丹若給早幾日,怕是你也未必肯接。”
“那時的我,覺得死也沒什麽。”楚寧淡淡笑了笑,“可現在,我想活著——不是為了怕死,而是為了做完要做的事。”
李敬安點點頭:“很好。”
片刻沉寂。
他忽然眯眼看著楚寧,語氣不再輕鬆:
“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做?”
楚寧轉身望向雷刑柱之外的奔雷武館,眼中雷光沉沉,聲如霜刃。
“王家在青陽縣已布線多年,奔雷武館也早已被滲透。今日這震殺之勢雖斬其羽,未傷其骨。”
“整頓,從此刻開始。”
……
夜色深沉,校場肅靜。
雷刑柱矗立在武館中央,高達九丈,如同天罰之矛直刺蒼穹,周身刻滿古老雷紋,在夜色中閃耀著幽紫之光。
每一道雷光,都像沉睡中的神祇睜眼,審視著罪與惡的存在。
楚寧立於刑柱之巔,足尖輕點,紫雷驟然升騰,照亮整片夜空。
他眼瞳化金,宛如熔鑄烈焰;發間雷紋流轉,神情肅殺如天將。
一道半透明的雷甲自氣海凝出,金色篆文流轉不息——赫然是《驚雷刀訣》大成的征兆。
下方,七名披罪之人跪伏雷陣中央,麵色慘白。
他們曾是武館弟子。
但自投靠王家、參與血祭的那一刻,命運就已注定。
楚寧的聲音,猶如九霄之上滾落的天雷,震得人心膽俱裂:
“勾結王家者——死!”
“轟——!!”
雷刑柱爆發出刺目的紫電,仿佛回應天命。
刹那之間,七道雷霆從穹頂貫落,如神罰驟臨,瞬間將七人吞噬。
他們連哀嚎都未來得及發出,便被紫雷撕碎、灰飛煙滅,連一絲殘渣都未曾留下。
校場寂然如死,雷電焦灼的氣息尚未散去,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炭味與肅殺。
弟子們紛紛後退,不敢再看楚寧一眼。
就在此時,雪狐猛然躍起,一爪踏上雷刑柱頂,尖齒張開,竟瘋了一般咬住楚寧的手腕。
“——哢!”
雷甲反震,激出一道白焰,灼得雪狐口中血肉翻卷,鮮血滴落柱身,竟瞬間腐蝕出縷縷黑煙,雷柱表麵浮現細碎裂痕。
楚寧微怔,掌心雷光微滯。
雪狐卻沒有退縮,哪怕齒血橫流,神情卻哀切而堅決。
它緩緩鬆開齒,改為輕柔地舔舐楚寧的白發。
那舌尖冰涼,帶著某種奇異的靈息,每舔過一寸白發,便有一縷刺目的霜白褪去,滲出一絲細微的冰藍光輝,若星點般流轉,悄然壓製住他體內如潮洶湧的壽元逸散。